巫依雪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庄园里,丹寒烈为她请了大夫来诊脉,大夫说她旅途劳累,得了风寒,需要好好休养,勿再风吹日晒,不宜久游。
她心系四大护法,算算日子,他们也应该找来了,于是她问丹寒烈可有人来寻她。
“你安心休养,我会派华檀去附近的城镇打听,看看是否有人寻你,若寻到,便将他们带过来。”丹寒烈坐在床边对她温声安抚。
她本想亲自去寻,无奈四肢倦软无力,待在屋内尚可,一出了门,面对烈日高照,便觉头昏眼花。
这样的她,如何能策马奔波?不得已,只好继续倚仗他了。
大夫开的药已熬煮好,丹寒烈端着药碗进来,打算扶起她亲自侍药。
巫依雪睁眼见到是他,顿觉不妥。“怎好烦劳丹公子,没有其他人吗?”
“华檀去马房照顾马匹,身上有马骚味,怕你不喜。这家庄园是借住的,留下的都是男仆,没有其他女人,只好由我亲自来了。”巫依雪听了恍悟,原来是这样,可由他亲手服侍,总是不妥。
见她推拒,他便说道:“出门在外,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一路上率性豁达,怎么这时候反倒扭扭捏捏、不爽快了?”这话说得毫无破绽,她无法反驳,又见他神情严谨,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任何暧昧,十分坦然,像是她想太多了,只好应允。
丹寒烈将她扶起,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把碗端到她嘴边,低声道:“药我已吹凉了些,不会烫舌,你慢点喝。”
“嗯。”她轻轻点头,以嘴就碗,缓缓饮着,药汁一入喉,立刻苦得她大皱眉头。
他看了低笑,放下碗,从小碟子里拿了一颗甜枣喂入她口中。“备了甜枣给你,含着吧。”她一时不查,张口吃下,之后才突然想起自己居然直接吃了他喂食的甜枣。
这动作太亲昵了,她抬眼看他,见他一脸淡然,似乎完全没去在意,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她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丹寒烈照顾她,是奉了他义父之命,理由充足,对她也待之以礼,除了亲自侍药之外,其他时候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除了适才那亲昵的举止不妥外,似乎也找不到任何怪异之处。
见他离开屋子后,她便闭目休憩,当她醒来时,就见到他拿了本书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似乎陪了她许久。
她一醒来,丹寒烈立刻察觉,上前询问。“可要喝水?”她的确有些口渴,见他在一旁关照,又不便拒绝,只好点头。
喝完水后,不等她开口,丹寒烈主动告诉她华檀出去打听了,可尚无人寻她,问她是否有其他连络地点,他再派华檀跑一趟。
接着他又告诉她雷虎将她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这也是为何她和四大护法会遇到埋伏。除了各大门派追捕她和四大护法,朝廷也派出更多人马来寻她,各地城门严格盘查进出的百姓,许多官道上也设了盘查的哨站。
巫依雪越听心中越沉,如此一来万花谷在江湖上更是四面楚歌,四大护法和长老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她不禁忧心忡忡。
“别担心,我既然出手救你,便会一路护着你。咱们继续往南走,那儿是我的地盘,照拂你是没问题的。”丹寒烈低声安抚,声音比平时更温柔。
巫依雪正病着,加上担心四大护法的安危,只觉心烦意乱,此时听了他的保证,不禁对他产生依赖,亦感激他的雪中送炭。
丹寒烈见她没有反对,知她已经动摇,幽深的俊眸中掩着笑意,可他面上不显,只是在她身边软语相劝,一字一句如流水缓缓沁入心田,以不着痕迹的悄悄浸染她的意志,只要将她带回南原,他便有办法收拢她。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骗了她,四大护法的确找来了,只不过被他的人给挡住,四大护法以为谷主受要挟,不敢硬闯,只能在附近焦急等待机会。
他知道西山藏了铁矿,各大门派的人都想抓到巫依雪,以收拢或结盟方式来占据铁矿。既然义父希望他娶巫依雪为妻,他便顺水推舟,将她带回南原。江山与美人向来是英雄最难取舍的,若能同时皆得,人生夫复何求?
至于他给她下的药,只会暂时让她虚弱嗜睡,不会伤身,加上大夫的说词,总算让她以为自己真得了风寒而需要休养。
她病容透着柔弱,令人望而生怜,他不禁心旌摇曳,在她沉沉睡去时,原本端起的拘谨这才有了松动,眸光中的火苗尽显,执起她一绺发丝细细抚摸,放在唇边轻吻……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已经十几日过去了,她的病体却始终不见起色,巫依雪不禁开始怀疑,她的身子骨向来很好,就算得了风寒,吃几副药也很快就会痊愈,不该拖这么久。
她警觉心起,对丹寒烈起了疑心,但又想不透其中原由。丹寒烈若要骗她,没理由用他义父的名义,他可以找其他更好的理由来让她相信,没必要挂上不孝不义的罪名。
她思来想去,发现这一切的不对劲是从自己提出离去之意后开始的,她才说要离开,隔日便感染了风寒。
不,或许不是染了风寒,而是被下药了。
巫依雪心惊,回想丹寒烈应付雷虎和星月派弟子时的样子,再对照他几日来的殷勤态度,这才惊觉过来。
她真是糊涂,丹寒烈亲自照料她,又每日回报消息给她,可他不是这么多话的人,言多必有鬼,她竟然疏忽了。
一旦开始细想,便不难发现有许多可疑的蛛丝马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今日当丹寒烈照例来探望她时,她便故意主动与他攀谈,询问南原的一切,并且展现出对南原的高度兴趣,同时在话语中透露愿意随他一起留在南原。
至于丹寒烈端来的汤药,她还是继续喝。如果不喝的话,瞒不过丹寒烈的眼,反倒打草惊蛇。
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两日,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病情好转了,不仅不再嗜睡,出了屋也不会对日照感到头昏眼花,如此她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丹寒烈搞的鬼。
她暗斥自己的大意,面对老江湖,她终究还是太嫩了,明知此人腹黑,却还相信他的鬼话,被他骗了这么多天,真是咎由自取。
蔺苍悠曾告诉她万花谷藏有铁矿一事,怀璧其罪,利欲熏心,她就该提高警觉,一切只能靠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所以她决定逃走。
又过了两日,她觉得自己好多了,当夜,她和往常那般梳洗就寝,直到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悄起身,换上轻便的劲装,施展轻功出了窗,趁夜逃出庄园。
她身形轻灵如鹤,翻墙走瓦,一出庄园,不敢多耽搁,立即提气奔走,又跃了数里后才放缓脚步。本以为可以稍作喘息,不料前头路上忽现一人,月色下,那人身影挺拔如松,正背对着她。
她拔剑而出,凝神提气,准备应战。
丹寒烈缓缓转过身来,兵器未出,只将双手负在身后,却恍若有一道无形的张力,挟着庞大的气场压迫而来。
他望着她,那张脸蛋依旧是花一般的娇美,却已经没了白日的亲切,此刻眼神疏冷,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他轻声叹息,面露不解。“你为何不告而别?”巫依雪真佩服他,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继续装,明知故问。
“我有急事必须离开,改日再登门拜访丹大侠。”她也继续装。
“你一人上路,凶险太多,不如先回庄园,明日我护你上路。”
“不了,小女子已叨扰多日,夜深露重,丹大侠还是请回吧。”丹寒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度叹息。“那么,只好得罪了。”他猛然拔地而起,如张开巨翅的灰隼朝她扑去,巫依雪虽知打不过他,仍要力拚,不出百招,丹寒烈便将她捉住,而且他还手下留情让她了,否则只需在二十招之内就能制伏她。
“怪了,你的功夫并不高,是如何落崖后还能平安无事的?”他诧异地问。
巫依雪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人们通常只会惊讶于武功的高深,却还没有人吃惊于武功低浅的,她是后者第一人,简直太丢脸了。
最后她当然是又被请回庄园去了,这回还明着被软禁。事情一旦被挑破,两人也不必再装,不过只要不出庄,丹寒烈依然让她在庄园内行动自如,而大概是知道她武功不高,所以连看守她的侍卫也撤了。
巫依雪在庄园内闲逛,这才发现丹寒烈骗她的事可不只有几件,庄园不单只有几名家仆,而是四周都布满了人手,有男有女,只不过受命于丹寒烈,不在她面前出现罢了。
巫依雪气结,原来当她逃出庄园时,早就落入了丹寒烈的眼线中,他甚至还客气地让她多跑了几里才出现。
看这情况,她明白丹寒烈是不会放她走的,如今坐困愁城,她十分烦恼,眼看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也被困得浮躁不安。
当她因无望逃走而感到气馁时,这一日,丹寒烈来到她房中,只是站在那儿望着她,却不置一词。
她被他盯得发毛,警戒地问道:“你想干什么?”丹寒烈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并未骗你,我是真的想护着你,避开这江湖的纷扰,只可惜你不信我,遗憾的是,我慢了一步。”巫依雪狐疑地看着他,不一会儿,蓦地领悟了什么,美眸转成了吃惊。
丹寒烈对她……怎么可能?
丹寒烈不禁感到好笑,这一路上,他陪她四处赏游,又亲自侍药,陪她说话解闷,现在还亲口对她表明心意,可她除了吃惊,竟然连一丝欣喜也无,反倒像看到鬼一般地瞪着他。
可见她对自己丝毫无心,因为无心,所以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被一个女子如此彻底忽视过。
他不恼,反倒被激起了斗志,潇洒一笑。“也罢,来日方长,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护你。来吧,有人在等着你。”他走到门边,停下来转头看她,等着她跟上,巫依雪满心狐疑,不过事情到了这地步,害怕也没用,她就跟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她跟着丹寒烈来到前院,再度被眼前的阵仗给惊住。黑压压的铁骑成群,将庄园前院给占满了,而居中领头之人,竟是邢覆雨。
见到久违的他,她整个人怔住了。
他身穿武服,而非平日的劲装束衣,少了江湖气息,多了赫赫官威,雍容中透着万夫莫敌的气势。
现在的他是邢大人,就算是丹寒烈,也得给他几分脸色。
巫依雪失神地看着他,绕了一大圈,她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吗?
丹寒烈瞧见她的表情,不禁皱起眉头。他看向邢覆雨,见对方面容刚冷,完全瞧不出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