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别跟着回古城了。”
袁小倪一怔!
“我会对韩水和心层武护说,让你先一步回古洲知会大总管,也会让任灿玥再多昏睡一天,拖延他的清醒。”
见她讶望的神态,牟放子好笑地问道:“你不会以为,任灿玥恢复记忆后,还会任你自居于古洲内的宅院吧?你和城主在心层武护面前上演的那一幕,一旦他清醒,你想脱身是不可能!”
想到在众人眼前那惊天拥吻,她面颊不禁燥红;原本以为和韩水说好,瞒住“溯溪村”的一切便行,没想到最后情势却超乎预料地发展。
“算算时间,你对古城该尽的责任也差不多了。”
“牟老是要我从此不再回‘斜阳古城’?!”
“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你该去调查,再加上大佛开眼,宝物要现世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近来江湖的大事,不就是古城城主出事、楚家庄老庄主和‘月泉门’老门主被易苍玄擒住!”她二数着。“还有,灭了东锯岛的高人,牟老是不是也觉得那可能是……”
“是与不是,你都有责任,楚家庄老庄主、‘月泉门’老门玉、易苍玄,都与你有直接或间接关系,更不用说‘月泉门’老门主是你的养父,如果那位江湖高人,真是意料中的人,现今,师妹己死,若不想下一场江湖灾难发生,就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因为全部的关键都在你。”
“牟老不会想见……那位江湖高人吗?”
“再想见,也没脸面!”心中永远的憾事,牟放子长喟。
“都几十年了,我不觉得身为一个被人称颂的传说,会这么没胸襟度量。”
话才说完,就见眼前的人竖目瞪来。
“我的意思是,时间会冲淡很多难过的事,尤其……咳,过了这么久了,牟老,别想这么多。”
只要谁敢讲“云涛剑仙”半句不好,牟老必会横目怒对!
听尽江湖对“云涛剑仙’的传说,再看牟老这十多年来的苦闷,还有透过楚千梦的口,知道楚老庄主对其师的殷念尊敬,再加上“月泉门”养父的书房中,有一幅“云涛剑仙”的背影图,小时候袁小倪常见养父对着图追思。
唉,对袁小倪而言,这位传奇亲人,在她心中与其说陌生,不如说太有距离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让师父痛失人生伴侣,我们三个师兄弟一生难弥补。”此事是心中永难磨灭的罪过。“话说回来,师妹要你隐瞒死讯,根本太难,你外公岂是这么好骗的。”
“也许母亲当时病得重,没想那么多。”她早清楚,三个承诺中,面对她的传奇外公是最难的关卡。
“不,外人对‘云涛剑仙’或许只能从传说句中知道,但师妹对师父的性格该很清楚,一旦清楚你的身分,怎么可能还会让你回到沈家,师妹却要你带着宝物去见师父,虽说由女儿代母尽这最后的孝道是常理,但,师父那亦正亦那的思考性格,岂能用常理推想。”
“牟老,你讲得好惊险!”她只想生母之死,自己恐怕难以瞒骗得过那神人一样的外公,有违母亲的托付,却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事!
“我想,师妹是希望师父见见你,见见他‘云涛剑仙’唯一的外孙女。”牟放子说得怅然。“师妹虽知沈家之恩该报,但再怎么说你已是袁家唯一命脉,师父失去妻子、女儿,这世上只剩你这个亲人了。”
袁小倪沉默不语。
“师妹的作法纵存私心,但是血缘就是血缘,你是‘云涛剑仙’唯一的亲人。”
“完成对母亲的承诺,我只想平静回到沈云霓的角色,单纯的沈家女儿,回报我辜负的养育之恩……”
“你和任灿玥纠葛至此,还想平静回沈家?”牟放子直接浇她一盆水。“这段时间被保护得太好,让你连思考都天真了?”
从她和任灿玥那场纠葛就可以看出,这一路上,谁是保护者。
“等会儿,你就离开吧!”趁屋内众人都沉睡,始料未及时。
袁小倪哑然地看了一眼牟放子,最后才深吸一口气道:“把‘小皮’……就是跟在我身边的那只小猫,暂时找人照料,我不想它流浪,抢回宝物后,我会回来带走它。”
牟放子没答腔,但袁小倪知道他会办到。
“到了南方,记得先到‘普印禅寺’去看看你的母亲和福姥。”
“牟老,你要是想我,每年要出‘朝岚古洲’走走,让我看看你,否则你老窝在古城内,我是没办法看到你的!”
牟放子又是不吭声地多灌好几口酒,他实在不习惯感伤的气氛,好一会儿才再道:“记住你想圆的梦,完成你的承诺就好,其他仇恨,都不属于你该再背的。”
“臭老头,我叫你要想我,每年要走出来让我看你,听到没有!”袁小倪忙拉住他的手臂,强调地喊:“你最好照办,只有我懂你爱喝的酒、只有我会替你找好酒你喜欢的东西只有我最懂,只要你出来让我看到你,我都会替你准备好……”说着说着,袁小倪忍不住埋到他手臂上哽咽,许久没再抬起头。
“南方看起来虽安全,却也是各方势力最容易聚集的地方,自己多小心。”
南方没有特别鼎足一方的江湖派门势力,也因此,各方势力为了拓展,在南方都有各自的产业与暗中较劲的力量。
牟放子边说,边将自己被她扯去沾涕泪的衣袖小心拉回来,他这老男人的衣袖只擦自己的酒渍,还有擦过她小时候的汗水和鼻涕,她长大后,就没再让人拿着乱擦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掉泪,从小到大,你是死守师妹那句话,泪不掉半滴,死撑活撑搞勇气。如今才和城主在一起一个多月,眼泪已经跟水一样流了。”
任灿玥对她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你别管,反正每年没见到你一次,我就冒死闯‘斜阳古城’,如果我被任灿玥杀了,我要你内疚一辈子——呜……”她再扯回他的衣袖悲切哭喊。
牟放子很想跟她说,真闯古城,任灿玥不会杀她,刚刚就说了会变成城主的禁脔,一辈子别想出古城了,怎么老听不懂。
但看她感情正丰富,一副视死如归,老头子额边浮现的懊恼都只好忍下,由她发作!
“牟老……呜,你是不是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呜……”
“跟你说不要把娘话和行为和我扯上!”他嘴硬的再把那张鼻涕眼泪狂飙的脸推开,起身朝屋内走去。
老脸一背对袁小倪,马上扭扭脸上的鼻孔和双眼,以免眼中的湿润真化成水滑下来。
东方和南方交接一带,山川萦回,河谷平原多,虽是寒冬,不见林木、平原的蓊郁苍翠,更不见轻风拂掠时,撩动山河湖泊的诗情画意美景,却别有一番银白壮丽的阔野景象。
“月泉门”和“门毒”的两方人马,在结冰的大河上狭路相逢,双方没有任何言语便驳火开蔽,瞬间,乱箭纷飞,刀光剑影,冰河上你来我往地杀红了眼!
此处大河是重镇要道,一到寒冬水面结冰,众人都直接步行过河,原本要过河的当地百姓,一见江湖派门大仇杀,全都吓得躲回家中!
河岸边的高耸野林,一道隐于横枝交错中的身形,袁小倪悠坐在粗干上,咬着嘴中发硬的肉条干粮,看着下方两边的对战。
原想先往南方的“普印禅寺”,却遇上这支“月泉门”的小队,袁小倪暗中跟着这支队伍,就是想知道他们是否已有养父的下落。
虽才开战不久,但她已看出两边的实力,这支“月泉门”队伍,多为资深护院,能力、反应和对战,都有那于一般门人,应该是特别精挑选出,赶来要支援主力的队伍,没想到半路却遇上“门毒”的人。
看来前几天古城和“门毒”一战,把这帮余孽的战力削弱不少,只要再过一会儿,“月泉门”提早取胜,是明显可见的。
她拿起身边水袋喝口水,挖取树梢的残雪净净手,边观看前方战况,果然差不多已到输赢时候了,边心想,要从这支队伍身上,是探不到养父消息了。就在她打算离开时,却看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形站在大树下。
展岳?!袁小倪马上全神警觉起,只见对方一臂己断,另一臂举起似在测风向,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她眼神眯起,伸手握住身后的刀,评估着出手时机。
就在此时,一股独特的气息缓缓悄临此地,看到远方大片烟岚似在凝聚时,袁小倪还没多想,直至烟岚浓聚成一团缓缓旋动时,她一楞,因为这非自然之态!
就在袁小倪发现异样的同时,她感觉到有一股非常强的浩气,正在上空缓缓形成,下方一群对战的人犹不自知,这种异变没有一定的修为,是无法辨别出。
从气流的形成方向,凭着本能,袁小倪看向前方连绵山峰,璀灿云海盘绕其中一峰,霞晖异彩隐透,此时四周的空气已明显改变,风拂来竟会转向,吹不进河冰上的范围,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将此处罩下无形墙!
袁小倪惊骇对方的能力,不是一般高人或强者可言,究竟是谁?对方是想杀了河面上全部的人马吗?不论是“月泉门”或“门毒”邪教?
就在此时,她见到远方的展岳似乎也感觉到了,只见展岳望向四周像在寻找藏于暗处的人,接着愤怒地一挥手离去,不再理会战圈内的手下!
当寒冬劲风消失时,河面上的人,无论哪一方都开始感到不对,听来的庞大压力威临,震碎河西上的冰霜,呼吸开始困难,四周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挤压每个人,个个皆动弹不得。
当河面霜雪像被热气蒸腾,冒出滋滋白雾蒸气,瞬间模糊了视线,冰面竟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似是冰面下的水声波动,被局限在冰面上的人,个个皆害怕河冰裂解,四周却连方向都摸不清,根本没办法逃得出去!
就在众人惊恐时,忽见强风从一个方位旋转灌入,仿佛有个无形气罩被打出破口,继而再见一道浑厚刀锋贯穿而过,难以匹敌的刀势,强悍的从风中砍出一条通道!
几名见多识广的“月泉门”老护院,马上循着刀锋过处,领着同门快速撤离湖面;而其他“门毒”人见状,也争先离开!
确定“月泉门”的人无事后,袁小倪收刀转身退入树林内,借着大树掩护,施展轻功纵扬,飞身离去。
高山上,几乎立足云海高处的雅逸身形,四周云霞以他为中心点般漩涡飞绕,一张英朗又冷俊的面庞,眸瞳透华,睥睨云下一切。当他不再出手时,漩绕的云海消散于天际。
“听说‘夜风离魅’出现在咱们这一带的交界小镇了。”
小酒馆内,除了当地百姓,还有些过路的商人与江湖人,在寒冬中,四海皆友的,各提一壶酒,凑一桌热烈讨论。
“‘门毒”那些邪毒人昨天还和‘月泉门”的人在巴伦河上厮窍,两边都没分出输赢,但没想到才隔一天,那些邪毒人都死了!”
“三门邪教”中的“门毒”,其凶残的恶名远播,在东方地界上,百姓大多以“邪毒人”称呼他们!
“这叫‘老天有眼’!听说那些‘邪毒人’全被一刀封喉,死在官道上,有人看到是一个戴铁面具,拿着白色长剑的人所般,江湖上有这特征的,也就只有‘夜风离魅’了。”
“这些江湖派门成天打打杀杀,吓死人了!”
当地百姓们大多要不得的惊嚷,但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和商人可不以为然。
“‘月泉门’可是维护正义,如果东方地界没有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三门邪教’手中!”地方官府根本不济事,最后也只能等朝廷派兵来。”
“姑娘,你要的酒、包子,还有干肉条都在这。”柜台前,掌柜忙将客人要的酒和食物打点包妥。
植台前的女子付帐。
“姑娘,一人上‘环屏山’要小心,尽量赶在太阳下山前通过最难走的‘环屏山道’,接下来的山路就好走了。其实到南方,那条山道虽是捷径,却是崎岖难行,对一般有体力和经验的壮汉都吃力,以姑娘你的脚程……”酒馆的老板看这位背着长刀,明显一身江湖打扮的女侠,还跛了一脚,好心再建议:“还是考虑绕远路吧!多个几天路程,但是安全为要。”
“谢谢老板,我的脚不碍事。”袁小倪拎过食物和酒,拉起自己的厚外袍,走出酒馆。
阳光反射着白雪,刺眼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袁小倪停下步伐,长时了口气。
“‘环屏山道’果然不好走。”
眺望前方,柔蓝的天空下,是一片银白,偶见松柏成排,却又暗藏着险峻山崖,崎岖得人烟罕至,说不上有路径,难怪小酒馆的老板会惊慌的力阻她,没几分胆识和经验,确实不要轻易尝试。
尤其她仗恃轻功与身手,所行之地,还不是一般人会走的片崖陡壁,一心贪捷径,现下还真的有点吃力。
她拿起随身的小酒壶,仰饮一口酒,驱驱寒意,走在阳光下应该较温暖,但很快会被折射的阳光灼刺晒伤,所以她多半借着大树交错的阴影走。
就在她观望四周地理环境时,雪地阳光蓦然一敛,却不是天上日阳被乌云挡住,而是淡淡的雾气缓缓飘降,阳光透过薄雾照耀下,刺眼的反射力道减弱。
“这时节的‘环屏山’会起雾吗?”
袁小倪走出大树阴影,感受阳光转为温和的暖意,透过雾气的光显得有些清蒙,照映雪地几分梦幻。
“好奇怪的雾……”
当另一波浓雾迎面而来,竟会两旁错分,袁小倪皱眉,因为这雾像在为她开道,她所行之地薄雾淡淡,两边却不停的浓雾分布,掩去刺眼阳光。
就在她困惑时,无来由的,身后所缚的长刀竟传出异响,刀身震摇,更正确地说——是刀内所藏的剑在回鸣!隔鞘回鸣的剑音,音旋几乎要引动气流,浓雾开始波动,袁小倪拿下长刀,催劲灌气于刀身,导入其中内藏的剑刃,平抑忽然高亢起的剑音。
这一变化,也让袁小倪心头一凛,惊觉这附近可能有取剑高人?!
她曾听牟老说过,这把剑的灵性不同,剑术能力高的人,身上所流出的气息,极可能引动剑音回应。但这是在长剑出鞘的情况下,从来没有藏在刀身内,却引得剑音激回,甚至她觉得剑仿佛在兴奋似的!
此时,风渐起,一道道清风迎拂,袁小倪皱眉。在这凛冽严寒的高山,怎么会有如春风般,几乎暖人身躯的清风拂来?!
风中,细细的清脆珠撞声,随着幽幽琴音,随风淡淡盘耳绕身,这处绝无人烟的高山,还有其他人在,袁小倪定睛慎观四周!
“本相非相,刀身藏玄机。小姑娘,你背着一把很有趣的东西。”
忽然的声,声中有股深敛的音韵,仿似老者,袁小倪蓦然回头!
只见前方松柏下的峭崖边,一名与她年纪相佑的白衣少年,悠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敛首漫抚膝上的七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