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珚……”
在暖暖的火中,她思考着要如何脱困,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是那么飘渺,又那么真实。
最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听,她吃了一惊―-志宁?
又一声呼唤传来,虽然时断时续,但她确定是谢志宁的声音没错!
“志宁,我在这里!在洞里啊!”她大声回应着,忘记了恐惧,涉水想攀上木台,可是那个料面湿滑得连蚊子都站不住,她只好退回,举起一枝燃烧的木柴在坑坑洼洼的洞壁上寻找出口。
没等她找到出口,志宁的呼唤消失了,她气恼地抓起石头敲打洞壁,反履地喊着他,希望他能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他再也没有回答。
过了好久,确定他离去后,她沮丧地将手中燃烧的木柴扔回火堆上,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志宁,我在这里,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忽然,奇异的声响传来,她倏地转身,身后的黑暗中走来熟悉的身影。
“志宁!”她跳了起来,又是泪又是笑地扑过去抱着他。“你真的在这里!我听到你喊我,我回答你,可是你走了,我以为是做梦,以为再也看不到你……”
她忘情地抱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没注意他的脚步虚弱。
“小珚,你没事?”他同样激动地抱着她,颤抖地抚摸她,吻去她脸上的泪。“感谢老天!感谢老天!你真的在这里!”说着,他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
“志宁!”她急忙扶他坐在火边,见他脸色苍白,立刻想起他受的伤,她连忙将他身上湿透的雨披解开,而他左手臂和左侧身子的血迹让她的心猛然一抽。
“志宁,你的伤……”她欲察看他的伤,但被他抓住手。
“没事,我只需要歇一会儿。”他吃力地抬高她的脸,端详着她的面庞,仍无法相信她真的还好好地活着。“我好担心,快让我看看你……”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看,可现在我得先看你的伤,否则我就把你打晕。”
看到她恢复了生气勃勃的样子,他沙哑地笑了。“听你的。”
小珚很高兴他的顺从。她将火烧大,让洞内更亮,然后小珚心地解开他的衣服。
他的手臂内侧有很长的伤口,那是在悬崖边试图救她时被石头割伤的,而他的身上还有多处擦伤,虽不严重,但仍让她看了心痛不已。
“这么长的伤口,我需要针线,可它在驮子里。”她焦急地说。
“不用缝,把这个灵药包上就好。”他从腰带内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她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有几片叶子时惊讶地问“这是灵药?”
“别小看这叶子,把它碾碎抹在伤口上,很快就好。”
“真的吗?”小珚虽不太相信,但仍按他的说法,用小刀将叶子压碎敷在他伤口上,再用自己已经被烘干的绑腿小心地替他包扎好。
处理好伤口,又休息了一会儿后,谢志宁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再次如同做梦似地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我急坏了,到处找你,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也不知道,醒来就趴在那儿了。”小珚指指木台下的河边,将自己坠崖后的经过告诉他。他也告诉她,她坠落山谷后,他一心只想寻找她,是苗大哥冒险赶到阻止了他,直到马帮下了马滚崖,苗大哥才用麻绳将他吊下山谷,并告诉他,他们会在山谷外的马井沟接应他们。
原来他身上的多处擦伤就是这样来的。她轻轻抚摸他的胸脯,想起他的突然出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石碾后面的洞口。”她的抚摸让他肌肉紧绷,他拉近她,因明白她真的平安无事而感到如释重负。
她依偎着他。“我找过,可是找不到洞口。”
“因为它很隐蔽,如果不是有浓烟、火光和你的声音,我恐怕没法找到它。”
“原来是这样。”她安心地叹了口气。“雨还大吗?”
“早停了。”
“是吗?那为何外面黑漆漆的?”她望着漆黑的洞顶问。
“现在都快半夜了,树林太密,就算有月亮也照不到这里。”他轻声说。
“半夜了?”她大吃一惊,在山道遇到暴风雨时才过正午,如此看来,她昏迷的时间并不短。“你一直在找我?”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你!”他乌木般的黑发湿濡地披散着,丰敞开的衣服潮湿地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满身的泥污和苔藓,无不显露出与暴风雨和险恶山林搏斗的痕迹。
她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感激相爱。“带着身上的伤,你在这可怕的山涧里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路?”
“只要能找到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他举起手慢慢抚上她的脸,他的脾子亮如星辰,热烈的眼光教她心驰神摇、血脉沸腾,并深深触动着她的心灵,让她感动得想落泪。
“志宁……”她哽咽着靠进他怀里,张开双唇贴住他的唇轻轻移动。
他用没受伤的右臂抱着她,用办攫住她,吸吮她,渴望更深切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他永远无法忘记当目睹她落下山谷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当他从绳子顶端摔落谷底时,当他在山涧中找不到她时,当他因绝望和疲惫倒卧在风雨中时,他以为他和她都将葬身此地。可现在,他竟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也更加珍惜他们相拥的每一瞬间。
小珚也有同感,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可现在却能拥抱着他,感受着他浓浓的爱意,这份感动令她内心充满了对他的强烈感情和需要,需要他的爱抚和碰触,需要确信他们真的又回到了彼此怀中。因此,她紧紧抱着他,忘记了他的伤,忘记了曾经有过的恐惧,只想与他永远这样相拥相守。
然而,当他们倒在地上时,一块坚硬的石头弄痛了她的肋骨,将她的激情冷却,她生气地捡起那块石头随手扔在火边。
“讨厌!”她懊恼地咒骂。
她的样子逗乐了谢志宁,他在她噘起的嘴上亲了一下,宽慰道“去把雨披拿来垫在地上,今夜我们都需要睡眠。”
小珚难为情地笑了笑,起身去取火边的雨披。
谢志宁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再次感激老天让她平安无恙。除去绑腿的宽大裤脚随着她的行走舞动,更显出她窈窕诱人的腰身。在长安,他不是没看过女人穿长裤,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穿上长裤后会有她这样的效果。
忽然,他被一点异光吸引,定晴一看,小珚刚扔掉的“石头”正在火边闪亮。
他俯身,伸长手臂将它捡起来,将上面的泥土抹去,凑近火光仔细察看。
“没什么好看的,烂石头。”小珚取来烤干后带着热气的雨披铺在地上。“来吧,你需要躺下休息。”她挡在他与火光之间,不让他再看那块石头。
“这不是石……”谢志宁对她说,可她却给了他一个蜻蜒点水式的吻,他立刻放下石头,一手搂过她,搜寻着她的唇,热情地教导她该如何完成这个吻。
她想抱他,但这次她记住了他的伤,因此不那么大胆,可他却什么都不顾地抱住她,浑然忘我地亲吻她。在彼此唇舌交接的缠绵中,在强烈地感受到了对方散发出的体热时,她残存的理智消失了。
在激情迅速升高时,他突然放开她,脸颊发红,呼吸粗重地望着她,眼脾闪耀着令她更加虚弱的饥渴光芒。“我讨厌这湿漉漉的山洞!”他突兀地说,而他的手指则沿着她饱满的下唇来回移动。
她眨眨眼,目光涌懒而迷蒙。“我也不喜欢。”
然而,他忽然又笑了。“可是这里是个宝洞喔。”
“它当然是。”小珚赞同地道“它保住了我的命,又让你找到我。”
“我指的不是那个。”他神秘地对她笑。
他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张大眼睛问“那是什么?”
“这个。你看——”他从身后的地上摸出一个东西。
小珚看了一眼,懒懒地说“那种石头,洞里有很多。”
“不是石头,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他将那块“石头”塞进她手中。
她孤疑地举起石头,一开始没看出什么,等他将她拉起来靠近火光后,她陡然一惊!这块被他擦拭过的“石头”正在她手里放射出柔和明亮的白光。
“喔,这不是石头,是银器!”她惊呼。
他点点头。“没错,是一把制作精巧的银锁!”
“这里还有。”她在火堆上点燃一根木柴,走到她醒来时躺过的地方。
谢志宁跟随她走去,看到暗河与石槽之间有个木匣。可能是小珚落下时碰到了它,那早已腐烂的木块散了,木层履盖着不少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头”。
他俩捡起几块细心擦净后,都露出了银的本质。小珚惊叹“真是银器!”
“是的。”谢志宁打量着四周。“这里很像一座银矿,或者是炼银坊。”
“像吗?”小珚不太相信地说“这么破烂的山洞?”
“像。破烂是因为它荒废太久。”谢志宁接过她手中的火把,用手指摩搽着嶙峋的石壁。“这里的岩石呈白色,手感细腻,洞中有炼炉、仵碾和水,这些都是炼银作坊的基本要件。从银矿提取银虽不难,但过程很繁杂。得先取矿石碾成末,再用水洗,俗称“洗银”,然后还要“煮银”,最后用木炭火烧银去杂质……”
“天啊,志宁,快来看!”
小珚的惊呼打断他的话,回头一看,原来她推开了一个石匣沉重的盖子。
他走到她身边,看到履盖着厚厚积尘的油毛毡下,是一排排闪亮的银饰,其中头饰、手饰、胸颈饰、衣饰、腰坠饰和脚饰应有尽有。由于密藏在石匣中没有接触到空气,每件银器的色泽都非常明亮纯正。
“这么漂亮的银饰为何没人来取呢?”她惊讶地问。
“从石匣的外形和山洞的状况来看,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一定是主人发生了意外,因此无法再回到这里来。”他继续推论道“西南各蛮族皆崇尚白银,爱其洁白,珍其无瑕,绝对不会无故放弃。”
“而它们现在是我们的,我们发财啦!”小珚兴奋地说。
“是的,小贪婪鬼,只要你能背着它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能?”虽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但她仍抓起一件漂亮的胸饰套上颈子,再取一个腰饰挂在腰间。“你看,漂亮吗?”
“漂亮。”他说“这下你看起来是个真正的蛮夷姑娘了。”
“真的吗?”她低头审视自己,而他则举着火把打开了另外一个石匣,并发现那里面是满满的矿末。这证实了他的推测,这里很久以前是个银矿。
“好吧,就算这次我们没有办法把它们带走,下次也一定能。”当他们将木匣盖子重新推回关紧时,小珚终于承认她不可能把这些银饰全部带走。
这个晚上,带着发现银矿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他们依偎着彼此睡了个好觉。
拂晓,一股透着森林清香的雾气穿过山洞的缝隙,清爽的气息飘到鼻子前,小珚在芳香中醒来,惬意地深深呼吸着伸了个懒腰。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独自躺在仍在燃烧的火塘边,身上盖着烘干了的雨披。头顶上,昨夜曾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黑影已经消失了,她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阳光正穿过凌乱的树枝洒进来。
志宁?
她惊讶地看着空荡荡的洞内,急忙起身穿好衣服,拿起雨披,按照昨晚他所说的,往石碾后寻找洞口。昨晚太黑、太害怕,她没有留意,那里的石壁后确实有条窄窄的、仅够一人通行的通道,沿着它,她走出了被灌木丛遮蔽的洞口。
眼前的景色让她忽地感到一阵茫然。整个天地托浮在日出前的朦胧云雾中,一时之间天地难分,虚实莫辩,她甚至无法弄清自己置身何处。
谢志宁从雾中走来。“小珚,你起来了?为何不多睡会儿?”
她立刻迎上去。“醒来不见你,我好担心。”
“担心什么?怕我丢下你独自走了?”他逗她,把手里的果子递给她。“饿了吧?先吃这个充充饥。”
原来他是出来找食物了。她欣慰地想,一边接过果子一边说“要是你想丢下我,昨天就不会吃那么多苦来寻我。”
“说的是。”他替她把雨披穿上。“我那么辛苦才找到你,怎会舍得丢下?”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身侧,她微微颤栗,抓着雨披说“没下雨,不用穿。”
“虽然没下雨,可林子里的雾气和露水不比雨水弱。”他坚持替她穿上。
“你的手臂还疼吗?”她也帮他穿上雨披,关心地问。
他抬了抬胳膊,得意地说“不太疼了,我告诉过你那是灵药嘛。”
吃着果子,说着话,他们相携着往密林外走去。小珚问“你说苗大哥要我们去马井沟会合,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路啊?”
“路是脚走出来的,放心跟我走吧。”他乐观的回答安抚了她的心,她信任地跟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雾中行走。
经过昨天的暴风雨,峡谷里到处是积水和湿漉漉的苔藓草木,满眼的白雾让他们有种行走在云海中的感觉。
“志宁,这里的雾真大啊。”
“是啊,如果这里有茶树,必定是好茶。”
“没错,等我们走出这片峡谷后,我一定要找来好茶,煮给你品尝。”
他握紧她的手笑了。“好姑娘,记住你的保证。”
“当然。”她甜美的回应让他巴不得一步走出这一眼望不到五步外的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