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不带出门的手机显示着二、三十通未接来电及一封简讯,全是秦子扬留下的讯息。袁珍珍打开简讯,里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你在哪里?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她瞪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浅浅地叹了口气。
和他面对面是迟早的事,但如果他敢说什么要负责的鬼话,她难保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打断他的牙。
她可是新时代的女性,虽然骨子里仍潜藏着中国女性传统矜持的性格,但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而要他对自己负责什么的,那实在太肤浅。如果未来她有机会步上红毯的那一端,绝对是为了爱情,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一个人一辈子才多长?如果不能为情为爱而共结连理,对她来说,人生这遭就算白来了,她才不要这样的人生结局。
这晚她睡得极不安稳?虽然她仍努力要自己入睡,但整个脑子里乱烘烘的,完全没办法好好睡上一觉。
想当然,隔天她便精神不济地到机场当班,进入员工休息室一看排班表!实在太“幸运”了,又和秦子扬排在同一个班机。
虽然公司的排班表在一个月前就公布了,但她一向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毕竟除了在休息室打照面之外,空姐和机长私下的互动并不多,所以她事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班表竟和秦子扬如此“契合”,契合到令人沮丧!
不晓得这称不称得上冤家路窄?
就在她换好衣服,打开置物柜时,突地发现休息室的门被打了开来,同行的组员像约好似的鱼贯走进来,其中当然包括了机长秦子扬和副机长,以及和她一起在座舱服务的同事王晓茜。“珍珍,你谈恋爱了吼?”王晓茜一进门看到她就兴奋不已,冲到她身边问道。
“啊?”她谈恋爱?什么时候的事,她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没有啊!”
她狐疑地否认道。
“还没有?晚上九点多还跟个男人在咖啡馆里喝咖啡,我昨天经过时有看到喔!”王晓旧大刺刺地说着。
“……那是……”感觉背后一阵灼热,袁珍珍知道那是秦子扬盯着她的视线,令她有苦难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你说,那男人是谁?”王晓茜自然不清楚她和秦子扬之间的“奸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多事会引来怎样的误会,只是一径儿地追问。
“是一个月前在机上服务过的乘客啦!”吼!气死!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情?袁珍珍额上冒出好几条粗线,恨不得能变出一卷胶带封住晓茜的大嘴巴。
“一个月?一个月前?!”不意她越解释越糟,王晓茜贼兮兮地笑了。“一个月前的乘客你不仅记得,还一起喝咖啡?说你们没在交往谁信啊?”
袁珍珍闭了闭眼,身后的灼热感并没有消失。
“真的没有,是你想太多了。”她不想对晓茜解释太多,如果秦子扬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这样或许她就能避开和他讨论那一夜的尴尬。
“有恋情是好事啊!干么怕人家知道?”王晓茜奇怪地睐了她一眼,便拿了制服到更衣室里更换。
约莫一分钟后,王晓茜已换好制服走出更衣室,对她使了个“你骗不过我”的眼色后,便和其余的机组人员边笑边闹地离开了员工休息室。
她叹了口气,把随身的皮包放入置物柜里,才转身准备离开休息室,却被挡在身后的秦子扬给堵上了。
“有事吗机长?”她强自镇定地抬头凝视。或许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全毁了吧,但至少现在她得维持住自己的尊严。酒后乱性的她已经死了,撇开那件荒谬的事不谈,她还是挺直腰杆、勇往直前的袁珍珍,绝不能让他看扁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唤我机长了?”秦子扬目不转睛地凝着她,不敢相信她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
难道真如王晓茜所说,她其实早已有了男朋友,而自己只是她和她男友间的“意外”?
外表甜美可人的她,会是背着男友劈腿的女人吗?
不,他不可能错,那晚留在他床单上,那抹清楚的赭红,她在和自己上床之前,根本还是个处子!
还是她和她的男友来不及进展到那个地步,就让他捷足先登了?会吗?她会是对感情如此随便的女人吗?
“你一直都是机长不是吗?”她暗自吸了口气,勇敢地迎接他的视线。
“在昨天以前或许是,但昨天以后的现在,不是。”他语气坚决的否认她的说法。她的胸口急促起伏,明白他没那么容易被她表面的态度所说服。“好,子扬,我们应该登机准备了。”
秦子扬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的额沁出冷汗,他才缓缓地开口。“这趟飞行回来后,今天剩下的时间请你全部留给我。”
“为什么?”她心口一提,十分清楚他的意图。
“我想跟你讨论……你为什么都没回我电话的事。”他顿了下,思索着不会被她拒绝的说法。
天知道他有多急!他忘不了找不到她的那段时间,他的心像吊了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他从不曾那般在意过一个女人,即使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都不曾让他那么牵肠挂肚。
本来他还想打电话到袁伯伯家,但又怕袁伯伯问东问西。毕竟那是他和珍珍之间的私密事,不可能让老人家知道,但若支支吾吾的铁定会害老人家担心,这样的后果他可承担不起,所以只敢不停地拨打她的手机。可偏偏她一点响应都没有,害他差点把电话给砸了,心情恶劣到极点!
“我可以解释——”
她企图用最精简的句子速战速决,但显然秦子扬看穿了她的意图。他举起手,阻断她未完的话语。
“如你所说,我们该登机了,回头再说,走吧。”
这一整天的飞行,是袁珍珍当空姐至今,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她一直挺喜欢这个工作的,不仅可以到处去旅游,更可以服务社会大众。可为何现下这个工作竟让她感到如此疲累?
“珍珍,你脸色不太好,没问题吧?”王晓茜在飞机降落前询问道。
“我还好,谢谢你。”她感激地看了下晓茜,继续发呆。待飞机降落后,她忙着和晓茜送乘客们下机,做完清理工作,最后才离开机舱,回到休息室。
好!反正逃不掉了,势必得和秦子扬谈一谈,那么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过不去的是吧?
她挺起胸膛走进休息室,果然秦子扬就坐在里面等她。
等休息室被清空,她和秦子扬也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她才沉默地跟着他走出休息室。
“为什么不说话?”当两人在秦子扬的车里坐定,他看了她一眼问道。
“没有啊!”她扬了扬僵硬的嘴角,镇定地侧着脸看他。“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是我刚好出去街上散心,所以……”
“我要问的重点不是这个。”他不啰嗦的直接挑明了说。
“……那你要问什么?”她窒了窒,问了个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笨问题。
“你总知道你昨天是怎么离开我家的吧?”他用眼角觎了她一眼,表情寻常得像在讨论当天的天气。
“我、我当然是用两条腿走出去的啊。”她差点被口水噎到,忙拍了拍胸口顺气。
“然后呢?你没注意到我在浴室里洗澡吗?”他带点质问的意味接下去问。
“……”她噤声,实在很难将那么拙劣的谎言说出口。
“还是你以为在浴室里洗澡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下颚隐隐抽搐。
“才没这种事。”她低下头嘟嚷道,好生委屈。
他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随随便便就和别人发生一夜情的吗?虽然她醉了,但若不是知道对方是他,她又怎会首肯,答应和他进展到最亲密的关系呢?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完了,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付出真心,才会因他莫须有的推断而感到难过。
这下该怎么办?她不要他说负责的话,但能不能换成她来说,自己要对他负责。
“没有最好。”她的回答让他松了口气,但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她的举动让他很受伤,就像把他当保险套般,用过即丢。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被她当成宝特瓶,至少还有回收的可能。
“那种情况下,你要我说什么?”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撇开脸,面向窗外。
“难不成要我向你坦承自己酒后乱性,还主动勾引你吗?”
“……”他无言,虽然那离事实不远,但她消失得无声无息就是不对。“不能等我洗好澡再谈吗?犯不着这样跑得不见踪影吧?”
“我一个女人,不跑还能怎样?”她才是心慌的那个好吗?虽然现代的男欢女爱,并没有谁损失或吃亏的说法,但她身为女方,就是多了那么点羞涩啊!
“你认为我是会拿这种事取笑你的人吗?”秦子扬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有这么糟。
“不是。”她浅叹一口,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说明,他才会懂自己内心的挣扎。
“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绷紧下颚,不发一语地将车停到他住处的停车场里,下了车后,为她拉开车门。
她坐在位子上没动,抬头看他。
“到我家再说好吗?”他沙哑的要求。
袁珍珍心软了,再也无法坚持己见,遂移动双腿下了车,和他一起回到他家。
“你怎么没跟秦伯伯住在一起?”
“没,我爸说年轻人的世界跟他不合。”他关上门,走向厨房打开冰箱。“要喝点什么?冰水还是茶?”
“开水就好,谢谢。”她客气的颔首。秦子扬很快地倒了两杯冰开水出来,一杯放在她面前,自己则拿着另一杯坐在她身边。“不需要对我客气,又不是什么好料。”
“一定要好料才能道谢吗?”
她瞪他,两人对看一眼,双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是种具有神奇戚染力的东西,不论气氛再尴尬、僵凝,只要有人笑了,总能化解尴尬,一如一直僵持不下的秦子扬与袁珍珍。
“抱歉,我刚才的态度太尖锐了。”秦子扬不得不承认自己因始终联络不到她,又听闻王晓蓄说她谈了恋爱一事后而情绪焦躁,因此率先向她道歉。
“算了啦!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和他坐下来谈并不如想象中的困难,她发现自己似乎太小题大作了点,腼眺地摇了摇头。“一人一次算扯平了。”
“恐怕很难扯平。”他突地浅叹一口,深深地凝着她的脸庞。“现在你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的事该怎么算?”
“啊?”怎么又扯到她有男友的事了?她明明就没有啊!“你别听晓茜胡说了,我才没有交男朋友呢!”
她的否认让压在秦子扬心头一整天的乌云散去,但他并没有因而松懈。“那……那个男人是谁?你又怎会跟他一起喝咖啡?”
“是以前服务过的乘客啊!他搭机那回,他母亲在机上哮喘发作。我帮他广播,询问机上有没有医生乘客可以帮忙啊,还好那天机上有位外科医生,他帮老太太做了紧急处理后,老太太的状况便稳定下来了。”她啜了口水,继续说道。
“大概是他觉得我态度亲切,所以特别记得我,才会邀我和他一起喝咖啡吧。”袁珍珍三言两语就把洪伟贤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