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晌,古家母女这才姗姗来迟。
外头的百姓越聚越多,将公堂大门挤得水泄不通,众人皆好奇的想知道结果如何。
一到公堂,古夫人沉着脸质问,“兰熙,你让高捕头将我与你妹妹请来县衙,究竟有什么事?”
高天志过去传唤时存了个心眼,并没有将情况说明,只说有案子需要她们协助查明。
古兰熙也不多言,直接问道:“请母亲和妹妹来此,是想询问日前铃钰姑娘遭人袭击打昏带至客栈之事,是否是你们所为?”
闻言,古夫人心头一惊,但面上却是不显,怒声斥责,“放肆,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你妹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么你敢不敢摸着这颗石头,说你绝无做下此事?”水铃菲指着昙花手里的那颗奇石问道。
“那是什么玩意儿?”古夫人不悦的问。
“是一颗能测出你是否有撒谎的石头,你若不敢摸就意味着你心虚,你心虚就意味着此事是你所为。”水铃菱望向她的眼神冷冽如冰。
古夫人怒而甩袖。“拿着一颗破石头也敢来耍弄我吗?兰熙,你堂堂一个县官问案,竟是不凭证据,而是靠着一颗破烂石头,你如此荒唐行径,真是太教我失望了。”
古夫人总是古兰熙的嫡母,有些事他本人不好开口,刑白遂委婉的替他解释,“如老夫人所言,这不过只是一颗石头,只要老夫人心中坦荡,那摸摸它又有何惧?”他顿了下,故意激道:“除非您不敢摸。”
陪同在母亲身边的古梅娟怒嗔,“不过就是一颗破石头,我娘怎么会不敢摸,我先摸。”
她大步上前,抬手正要摸向昙花拿在手里的那颗黑灰色的石头时,被母亲喝住,“梅娟,给我住手。”古夫人生怕那颗石头内藏有什么玄机,不想让女儿去摸那石头。
见状,水铃菱微挑起眉,讽刺道:“原来老夫人竟连区区一颗石头也怕,真是胆小,莫不是做了太多亏心事,这才心中有鬼?”
“你这贱人敢胡说八道,污辱我娘,看我打烂你那张嘴!”
古梅娟愤怒的上前要掮她巴掌,水铃菲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一挥,便将她给挥得踉跄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
她恼羞成怒,要再扑上前去,古兰熙重拍惊堂木,出声喝斥,“肃静,公堂之上不得暄哗吵闹。”
古梅娟不满的看向兄长,骂道:“古兰熙,你好啊,竟然偏帮着外人欺负我跟娘,你还是不是古家人?!”
听见她直呼兄长的名讳,还如此蛮横跋扈,聚在公堂外头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古夫人连忙喝斥女儿,唯恐女儿再说出不得体的话,惹来众议。“闭嘴,给我退到一边去。”
“娘!”古梅娟气恼的直跺脚。
“还不站退一边去!”古夫人命随行的丫鬟将女儿扯到一旁,然后冷沉着脸看向儿子。“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你如此大逆不道,竟怀疑起我这个母亲,好,既然你这般荒唐,想让我摸这破石头来查案,我摸就是,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说完,她上前,一把夺过昙花拿在手上的石头,翻来覆去的察看了一遍,觉得只是颗寻常的石头,抬头阴狠的瞪向昙花,鄙夷的道:“我摸了,现下又如何?”
昙花黑幽幽的双眼直视着她,清亮的嗓悠悠询问,“水铃钰遭人打昏掳走之事,是否是你们母女所为?”
“我……”她原要否认,但双目忽然间牢牢被昙花那深渊似的眼神吸引住,心神微微一晃,坦言不讳,“没错,是我们母女所为,那贱人竟妄想嫁入我们古家,还得罪了我女儿,我岂能让她好过,所以便唆使下人,找来了一名武人,接着我再派人暗中知会那陈河平,要将那贱人送给他,其后便命那武人伺机打昏她,将她带去送给陈河平。”
众人闻之不禁哗然。
古兰熙听她亲口招供出这件事,惊怒得站起身。
古梅娟更是错愕的瞠大眼,不敢相信母亲竟公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想阻止母亲,水铃菲快一步拦住了她,不让她过去。
昙花则紧接着再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曾做下哪些亏心事?”
“当年我怀了身孕,不想经大夫诊断竟是死胎,我嫉妒老爷偏宠侍妾,又疼爱那贱人生的儿子,遂刻意安排想让那贱人撞上我,我再假意流产陷害于她,不想她没撞上我,倒教她那孽子给撞上了,这虽然不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但也一样,我假借此事将腹中的死胎引产出来,伪装成是被那孽子给撞得流产,并藉此事重打了那贱人数十大板,把她打得是皮开肉绽,没撑两年就死了,最痛快的莫过于她儿子从此之后被我拿捏着这件事,只能事事听任我摆布,不敢违抗。”
这两件事一说出口,古夫人整个人惊愕得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公然的道出了这桩藏在心中二十年的秘密。
闻言,百姓纷纷指责道——
“这世上竟有这样歹毒的妇人。”
“她简直心如蛇蝎。”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
“你骂就骂,干啥扯到咱们身上,又不是每个妇人都如她这般黑心黑肠。”
古兰熙走下堂来,震怒的望着她。“当年之事竟然是你一手安排,害死我亲娘“不、不是这样的……”古夫人骇然的后退了一步,接着她急忙甩下手里的石头,满脸狰狞的指向昙花厉斥,“定是你这妖女对我施展了什么妖法,才让我满口胡言!”
昙花拾起滚到脚边的石头,淡然一笑。“我并没有对夫人施妖法,夫人适才所言,俱是出自内心,人一生之中所作所为,纵使能瞒骗得了世人,却欺不了自己,这颗石头只不过是让你将做过的事诚实的说了出来。”
古夫人此刻心中犹如惊涛骇浪,更加狠戾的嗔瞪着她,彷佛想她拆吃入腹。
“不,是你!是你这妖女对我施了法术,我才、我才胡言乱语,是你陷害我……”
古兰熙紧缩十指,怒喝,“住口!”他神色冷峻的望向嫡母。“此事是否是你所为,本官自会查明。”他接着命令道:“高捕头,你即刻率人前去古府,将古夫人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都拘来。”
“属下遵命。”高天志欣然领命。
唉,看见自家大人家里出了这种丑事,教人看了真是……热血沸腾哪,果然应了那句,高门大户家里尽是龌龊事。
古兰熙接着再命人将古夫人和古梅娟先押下去。
古夫人满脸怒色斥责他,但古兰熙不为所动。
在得知当年之事极可能是她一手设计因而死害亲娘,他几乎要抑不住胸口翻腾的怒焰,她不只害了他娘亲,还再想害水铃钰!想到她先后害了他此生最爱的两名女子,他心头便对她恨意难消。
高天志领着一干捕快,很快便将古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婆子全都拘来了,古兰熙将她们隔开,一个一个严厉审问。
不曾经历过这种事的丫鬟、婆子在他连番喝斥,甚至扬言要动刑时都吓坏了,最后终于有一个婆子和一名丫鬟坦白招供。
这两人皆是古夫人的心腹,所供出的一切,与她先前自个儿亲口所说一模一样。
古兰熙悲怒沉痛得几乎无法言语。为了当年的事,这二十年来他没少受嫡母责难,母亲也因此而死,却原来这一切全是她一手安排,他怒恨得紧咬着下颚,两手紧掰着桌缘,才能抑住此刻激愤的情绪。
百姓们见状也深感同情,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人再多言。
片刻后,古兰熙沙哑的道:“此案涉及本官的亲眷,依大丽王朝律令,本官需避嫌,故而此案本官将上禀。”
有了结果,水铃菱与水铃菲扶着昙花走出了公堂。
“这回多亏了昙花姊,否则还揪不出那藏在幕后的老虔婆来。”水铃菱向她道谢。
水铃菲冷冷的道:“如此恶人该诛。”
昙花轻摇螓首。“子不弑母,虽然古大人不是她生的,但她是嫡母,也等同于是母亲,所以这案子古大人不能办,得呈上去。”
“说来这古大人也真是不走运,摊上了这样狠毒的嫡母。”水铃菱替这位未来的姊夫感到惋惜,接着她娇懒的嗓音透着一抹轻快,“昙花姊,咱们一块去接大姊出狱吧。”
“好,我也有许久没见到铃钰了。”昙花脸上微露一抹倦容,适才众人皆以为那颗石头神奇,事实上那不过是障眼法,真正令他们口吐真言的是她施展的摄魂大法,接连对二个人施法,令她有吃不消。
察觉她的疲惫,水铃菲蹲下身背起她,昙花此时倦乏无力,故而也没有拒绝,任由她背着。
三人一路来到监牢,水铃钰被无罪开释,见到三个姊妹,忍不住欣喜的抱住她。
“昙花姊,你怎么来了?”昙花比她略长一岁,三姊妹自幼与她一块长大,四人之间感情十分亲厚。
“若非昙花姊来了,还不知道原来那古夫人是如此恶毒之人。”水铃菱将先前发生在公堂上的事约略告诉大姊。
听毕,水铃钰满脸惊愕。“那古夫人的心肠也太毒辣了。”她忍不住为古兰熙感到心疼,想到他竟然被她给欺骗了这么多年,此刻他心中必定十分难受,她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他身边去安慰他。
正想着他时,她不经意抬头,便瞥见站在后方那抹颀长清俊的身影。
她一喜,登时抛下姊妹,朝他飞奔而去。“古大哥。”
古兰熙满眼怜惜的看着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抚摸她憔悴的面庞。“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水铃钰轻轻摇头。“我知道你定能洗清我的冤屈。你嫡母的事我知道了,你别难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连番做下那样的恶事,理应受到惩罚。”她握着他的手,极为不舍的安慰道。
“你此次遭难是受我牵累。”古兰熙歉疚道,倘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无辜遭此灾祸,他甚至不敢想象,若那日她晚一点才清醒过来,会发生什么事。
“才不是,这是上天想藉此考验咱们,看咱们俩是不是情比金坚、爱比海深。”她得意的抬眉,笑吟吟的又道:“还好我对你的情意从未动摇,始终相信着你,所以上苍觉得咱们通过考验啦,这不就放我出来了吗?”
望着她脸上那灿烂的暖笑,他情难自己的将她拥入怀中。“铃钰,我求得了皇上的赐婚圣旨,咱们可以择日成亲了。”
“哇,太好了!”她惊喜的欢呼出声,回头朝姊妹们叫道:“昙花姊、铃菲、铃菱,你们听见没有,我要嫁人啦,我要嫁人啦!”
水铃菱没好气的笑骂,“听见了,吼这么大声也不害臊。”
“大姊这会儿怕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要嫁人了。”水铃菲清冷的嗓音也含着一丝笑意。
昙花含笑朝水铃菱、水铃菲说道:“咱们先回去吧,铃钰这会儿大概没空理会咱们了。”
三人朝她招呼一声便离开了,好让她能同情郎相聚。
水铃钰亲昵的依偎在古兰熙怀里,絮絮叨叨的说道:“咱们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往后一切定会顺顺利利,以后呢,我会替你娘亲疼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古兰熙听着听着,眉峰不禁聚拢起来,觉得似乎不太对劲,这些话不是应当做丈夫的对妻子说吗?
他扶着她的双肩,正色道:“铃钰,以后你别老抢我的话说。”
“我哪有抢你的话?”她一脸无辜。
“往后成亲了,我便是你丈夫,保护你、疼宠你,这些都是做丈夫的责任。”
“谁规定做妻子的不可以也疼惜、保护丈夫?”她仰起脸反问。
他被她给问得一窒。
她笑吟吟双手环抱着他的颈子。“夫妻本是一体,应当互相保护、互相扶持、互相疼庞、互相尊敬,你说对不对?”
她这番话深深的撼动了他的心,他眼里闪动着浓烈的情愫,直勾勾的凝视着她。“你说的没错,夫妻该互信互重互爱。”
他何其有幸,竟能遇上这样的一个女子,她不要求他的保护,却想保护他,他动容得胸口荡开一片暖意,暖意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
见他认同了她所说,她弯眸而笑,脸上的笑靥艳如朝霞,她情动的拉下他的颈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整个人被她这一吻给点燃了,忘情的深深吻住她。
跟过来的刑白连忙扯着看得目瞪口呆的高天志回避,一旋过身,望见此刻天际彩霞满天,不禁舒眉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