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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有福了 第4章(1)
作者:简薰
  夏至。

  齐桁尔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月,就把与闻香三号店对着后门的铺子买了下来,而且改了内部陈设,有厨房、酒窖、养鱼虾的水缸、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孟翠栩接到消息后,在金嬷嬷的帮忙下换了件男子长袍,脚踏刻意加大的牛皮靴,长发挽了个爷们常用的松髻,这便准备出门。

  原以为要用给客人准备的马车,没想到却不用,只能说齐老爷夫妇真的很疼爱齐桁尔,他人已不在,霞蔚院的马车跟车夫却还在,那车夫看到二奶奶穿着男装时懵了一下,这才赶紧把马牵出来。

  马车很大,铺着厚厚的锦垫,感觉不怎么颠,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车夫停下,“二奶奶,闻香三号店到了。”

  孟翠栩自己跳下马车,春花连忙放下小梯,扶着一把年纪的金嬷嬷下来。

  孟翠栩上一次看到街景,还是跟着方姨娘入京的时候,后来进入孟家,开始被孟太太刁难,根本无法出门,而后方姨娘得宠,她更是成了孟家的不可说。等她出嫁是坐在轿子里,过门后又是孀居,多有不便,就这样十几年过去。

  刚到京城时还小,又跋山涉水一年多,哪有心情欣赏街景,此刻看起来京城果然热闹。

  街上宽得可以同时容纳三辆马车通行,两边铺子一间大过一间,卖烧瓷的、卖字画的,连卖琴的都能开一间店,如果不是有事,她还真想逛一逛再回去。

  “春花,你在马车上等我,金嬷嬷跟我进去就行。”孟翠栩吩咐。

  “是,奴婢知道了。”春花心思单纯,刚到孟家时,见一样是大丫头,亦丹跟芍光却是落落大方,心里还担心小姐会不会嫌弃自己是个农村丫头出身,后来见小姐对她一样亲热,这才放下心来,现在虽然不能跟着进去,但小姐带她出来了不是,她就替小姐好好看住马车。

  孟翠栩带着金嬷嬷走入客栈,才刚进入店里,小二就上前笑容满面的招呼着,“二位请里面坐,刚刚送来一批活鱼,还养在水缸里呢,要不要清蒸还是红烧一条来尝尝?这五六月的鱼虾因为油脂少,另有一番清甜。要不然尝尝咱们大厨的招牌油鸡,都是选用养足月的大公鸡,那个鸡皮啊可好吃了,任凭嘴再刁,也会拍手说好。

  金嬷嬷开口,“我家大爷跟宋老板约好了,还请这位小哥通传一声。”

  那小二愣了楞,继而笑说:“二位请稍等,我去通传掌柜。”

  胖掌柜很快过来,得知是老板交代过的“孟大爷”,连忙请入雅间,“二位先喝点茶,我这就去请老板。”

  金嬷嬷给孟翠栩倒了茶,大抵是难得出来,神色间透着愉快,“这店小二与掌柜倒是很和气,难怪生意好。”

  “是啊,嬷嬷教过我,和气生财嘛。”

  和气不只生财,还能保平安呢。就像婆婆偶而找她说话,会问起“你大嫂怎么样”,她都说大嫂心大,好相处,对她也颇多关心,她绝对不会告诉婆婆,大嫂脑子有洞,喜欢跟不熟的人演熟,老是想打听婆婆有没有塞点私房给她。

  金嬷嬷笑道:“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小哥这么殷勤,要不是我们今天有事,嬷嬷说不定就顺着说来盘鱼,再来盘油鸡了。”

  孟翠栩噗嗤一笑,“不瞒嬷嬷,我刚刚也是这么想的,谁都知道鱼肉要冬天才肥,不过听他那么说,还真想点一盘来尝尝什么叫做油脂少的清甜,但想想,主菜加上配菜要二十两起跳,还是算了,我现在的银子,一分都很珍贵。”

  “小姐要是想吃,又怕贵,那回去时给买上一条,看是要吃清蒸还是红烧,嬷嬷在小厨房弄给你吃。”

  孟翠栩往她怀里拱了一下,“还是嬷嬷疼我。”

  金嬷嬷见小姐都快二十岁了,还像小孩子那样跟自己撒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真感谢孟老太太把自己派给小姐,她宁愿在客院清苦些,也不想服侍孟家那几个眼高手低的嫡女。

  主仆说话间,帘子掀动,齐桁尔出现,见到雅房中除了孟翠栩外还有个老嬷嬷,也没露出不悦的神色,只道:“这里不好说话,跟我到隔壁。”

  孟翠栩这才知道,闻香楼隔壁也是齐桁尔的地方,没有打通,他直接绕过后门走。

  打开侧院后门的瞬间,她忍不住想,这人好会享受——院子虽然不大,却十分雅趣,有亭有池,还有个种着葫芦的小竹廊,一颗颗青色的葫芦垂在竹架间,随着夏风吹拂,轻轻摇晃,空气中隐隐还有葫芦清香,沿着墙壁几株大红色的三角梅,亭子的矮墙边围着一圈蓝雪花,院子虽小,她却想到四个字,美不胜收。

  八角亭中有丫头在整治茶水点心,见到他们,福了一福,旁边还有三个中年男子,一个清瘦,两个微胖,三人见齐桁尔跟孟翠栩进了亭子,纷纷行礼。

  齐桁尔给几人做介绍,“这是林掌柜,这是邵大厨、苏大厨,都是十几二十年经验,这位是孟大爷,以后你们三人就直接替他办事。”

  三人向孟翠栩拱手,“还请孟大爷多多照顾。”

  孟翠栩连忙起身,“不敢,我是第一次做酒楼生意,年纪轻没经验,是我请三位多多照顾才对。”

  三人见未来老板好说话,纷纷松了一口气。

  几个丫头又送上酒跟一些鲜果便退下,五人聊了起来,席间孟翠栩知道林掌柜是闻香楼一号店的副掌柜,从十几岁就跟着父亲做这行,很有经验,对齐桁尔提拔他当掌柜,也很高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一样是做高档席面的地方,当掌柜自然比当副掌柜好多了。

  至于邵大厨跟苏大厨都是从别的地方挖来的,邵大厨快三十岁,去年母亲生病,把家里的积蓄全用完了,病却没见起色,齐桁尔给他介绍了从宫中退休的御医,不过两个多月,母亲已经恢复如常,他心里感谢,就辞别老东家过来帮忙。

  苏大厨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妻子留下四个女儿,他的存银又不能都给女儿办置嫁妆,否则老了拿什么养老,齐桁尔答应给每个女儿添妆十二担,还写了字条保证,想想比起刻薄的老板,还不如来跟他,这便也过来了。

  五人相谈甚欢,在林掌柜等三人的帮忙下,很快拟好几套菜单,连供货的菜贩肉商都定下来,至于店小二,齐桁尔准备从几个店各调一个过去,所以孟翠栩只要召几个刷洗妇人就好。

  谈起正事,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了申正,孟翠栩看看天色,“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即便公婆允许,身为媳妇她也不好天黑才回家。

  金嬷嬷道:“大爷这里等着,老奴去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未来老板都这么说了,林掌柜、邵大厨、苏大厨自然很识相,说时间不早该告辞。

  金嬷嬷快步先行离开,三人直接从后巷子出去了,孟翠栩则由齐桁尔陪着从客栈后门直接穿过。

  齐桁尔跟她说:“林掌柜做事细心,你可以把酒楼直接交给他,自己看帐本就好,净银既然说了给你,就由你自己保管,只是记得,五天一定要来我这里一次,待宅子里时也要常去祖母那边。”

  “我知道的。”

  “你那嬷嬷口风可紧?”刚才金嬷嬷站在旁边半天也没退下的意思,他想也知道这丫头肯定跟自己嬷嬷讲了,一开始虽然有点生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跟下人讲,但想想也没什么好气,自己身边都有周大、周二、绯儿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了,怎么可能要求她身边一人都没有。

  她才二十岁不到,不可能面面俱到,而这种嬷嬷都是人精,迟早会看穿,与其到那时候说,还不如先说,多了一个帮手。

  再者,让一个年轻女子嫁给沉江之人是很残忍的,她却是行礼如仪的过了门,祖母说,她日日抄经希望丈夫早日得以轮回,一年多来皆如此,就连他这个丈夫出现了,她也没哭求什么,就看在这点上,他不能苛责她,只是装死之事兹事体大,所以多问想安心一点。

  孟翠栩恭恭敬敬回答,“夫君安心,金嬷嬷在后宫待了四十年,齐家宅院里可没比她嘴巴更紧的人了。”

  齐桁尔点点头,原来是宫中出来的姑姑,难怪,孟翠栩明明是个旁支,身分又尴尬,不可能有人教她妇德妇仪,她却做得比大家闺秀还好,光是见面那日她不哭不闹,就已经十分难得。

  “你我关系不同,替我好好照顾祖母,将来若是我能返回齐家,一定不会亏待你。”

  言下之意是说,如果四皇子倒台,不管他现在身边有几人,她就算出身尴尬,还是齐二奶奶。

  孟翠栩却没想到那么多,对于夫妻间的情情爱爱什么,真的没抱太大希望,爹对娘已经够好,但娘买了孙姨娘后,爹还不是让孙姨娘怀上了;至于孟老爷跟来投靠的堂弟妹勾搭上,更是甩足孟太太的脸;齐桁宜那种懦弱无用的人,都收了一个姨娘,两个通房;齐桁山一边说要考试念书,一边不忘房里睡丫头……更何况自己跟齐桁尔这对夫妇分隔两地,他居住的院内肯定通房一堆。

  看,现在跟在他们后头的绯儿,容色是闭月羞花,头戴珠翠,身穿绸缎,踩着一双铃铛鞋,一移动就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这像一般丫头吗,肯定入房伺候的啊,后头琴音那种梳着双丫髻的才是真丫头。

  听金嬷嬷说,户籍纸是可以买的,他既然现在叫做宋华,就能娶个宋太太,再来一二三四个姨娘伺候,还不能说他花心,毕竟他是宋华又不是齐桁尔,齐桁尔已经不在了,府中只有一个孀居二奶奶,就是她孟翠栩是也。

  两人边说边朝客栈门口前进,却突然听见旁边传来声音,转头一看是个店小二在赶个卖菜妇人。

  “我们这儿做吃的,婶子你不能在这卖菜,不然打扰了我们的客人进出,那银两你可赔得起?”

  那卖菜妇人道:“小哥,你行行好,让我在这卖吧,便是看着这里人来人往,才挑着担子过来,夏天热,菜禁不起放,如果今天卖不掉,明天也不能卖了。”

  “大婶啊,不是我不通融,是你太让人为难了,哪有在人家做生意的门口做生意呢。”

  孟翠栩看那婶子骨瘦如柴,面容枯槁,衣服满是补丁,而且十分肮脏,显然很久没有好好清洗,心生怜悯,转头对齐桁尔说:“我的荷包在金嬷嬷那,能不能劳烦琴音把她的菜全买下来,分给路人。”

  齐桁尔点头,琴音拿出荷包走到那中年妇人身边,“婶子,我家大爷让我把菜都买了,你算一算多少。”

  那妇人喜出望外,数了数两担,“姑娘,共五十把菜,半吊钱。”

  琴音拿出半吊钱给她,又跟她一起站在街边分菜,既然是不要钱的,自然一下就分完。

  那妇人小心翼翼收起半吊钱,把扁担扛上,到了孟翠栩面前深深行礼,“谢谢大爷好心,老天保佑大爷好人有好报。”

  妇人站起身子,看到孟翠栩时却有点怔住,低下头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慌乱的在她脸上梭巡,很快的看到她眉角的疤痕,便死死的盯着,好像想看出一个洞来一样。

  琴音不悦了,“婶子,你怎么这样看人呢。”

  那婶子却突然放下担子,抖着声音说:“敢问这位大爷,左手手心上是不是……是不是有道鞭痕?”

  这下换孟翠栩错愕,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方姨娘刚刚有孕,被提到前院去住,孟家大小姐不忍母亲这样被打脸,故意到客院来找她麻烦,还让嬷嬷鞭她,想给她身上留疤,只是嬷嬷当时没打得太重,加上也过了十几年,疤痕现在都得仔细看才看得出来,这妇人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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