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误娶姜玉樱之事,一日之间就在京城散播开来,茶楼酒肆里不少人在议论着明秦张姜四家的婚事。
「你们说说,这样一来,这张家当不是亏大了,他们家的新娘子竟然成了秦家的人,明家姑娘跑了,他们连个顶替的新娘子都没能捞到。」
「要我说,既然秦家得了张家的新娘子,那明家姑娘合该嫁往张家去才是。」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明家与秦家的婚事是门当户对,明姑娘的父亲可是御史大夫明熹德,而张家不过是五品的郑州守备,明姑娘嫁到张家去岂不委屈了她。」
「这整件事里得了最大便宜的就是姜家的姑娘了,秦家居然认下了她这个媳妇,她这也算是高攀了,尤其她嫁的还是本朝七秀之一的大才子秦书恩,可不把她给乐死了。」
「她是乐死了,但明姑娘怕是要死了,好好的一个夫婿,就这么被人给强占了去。」
「那张家也倒霉,好好的新娘子竟然便宜了秦家……」
「秦家认下了张家的新娘子,总要给张家一个说法吧?」
「这事可真是离奇,要说这两家的新娘子糊里胡涂上错马车也就算了,怎么连陪嫁的下人都没认出来呢?」
「我看会不会是撞了什么邪啦?」
与京城里聊得兴高采烈的百姓们不同,明熹德可高兴不起来。
今日正逢休沐日,他刚从侍妾梅氏那里得知这消息,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老爷,您说怎么会这样呢,出了这种事,这孩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这会儿人也不知在哪,一点音讯都没有,这可真是让人急死了,老爷,您快派些人去找找,咱们可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头!」
这梅氏是明芸秀的母亲姚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因姚氏怀了长子明侑远,而作主替丈夫将梅氏给纳为侍妾。
梅氏在成为明熹德的小妾后,先后为他生下两个女儿,明芸湘和明芸昭。
明熹德除了正妻姚氏,身边只有梅氏一个小妾,姚氏在明芸秀十岁那年病逝,她在过世前已病了数年,因此明芸秀幼时几乎都是梅氏在照顾。
梅氏与姚氏情同姊妹,又得她提携嫁给了明嘉德为妾,对姚氏心存感激,因此照顾明芸秀比照顾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尽心,两人的感情亲如母女。
自打得知嫁到秦家的不是明芸秀后,梅氏便着急得恨不得亲自带人出去寻她。
明熹德震怒道:「这好端端的,芸秀怎么会上错马车?且邱嬷嬷她们怎么会没发现这事,还让秦书恩与别的女子拜堂?这简直太荒唐了!」
「听说邱嬷嬷他们全像中了邪似的,压根就没认出马车上的人不是芸秀,我这会儿只担心芸秀的下落,听说她半途逃走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她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万一遇上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从外面回来的明侑远正巧走进来,听见她的话,好言安抚道:「梅姨娘,您别着急,我刚已派人沿着回京的路去找妹妹了。芸秀向来机伶,她逃走后定然会想办法回京,这会儿说不定已快到京城了。」妹妹的事,他不久前也听说了,得知消息就先遣人去寻妹妹。
他接着看向父亲,「爹,发生这种事,咱们得派人去回秦家讨要个说法,妹妹出阁时坐的可是秦家来迎娶的马车,他们竟然将妹妹给弄丢,还浑然不知,直到洞房后才发现,这也太离谱了!」
明侑远面容英俊,与明芸秀都肖似生母姚氏。他在两年前二十一岁时中了进士,如今在户部当值。
明熹德紧皱着眉头,颔首道:「这件事我自会向秦家讨要个公道,当务之急是先把你妹妹给找回来,你再多派些人手去找人。」
他心里也很担心女儿,好好一桩喜事,如今弄成这样,还害得女儿下落不明,若非他有公务在身,他定会亲自上秦家问罪。
两日后,掌灯时分。
明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门房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其中一人竟然是自家大小姐时,惊喜的叫了声,连忙往屋里报喜讯去了。
明芸秀见状,笑着领舒长贞走进府里。
两人来到厅里不久,接到消息的明熹德与明侑远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看见亲人,想到这一路所遭遇的波折,明芸秀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张口喊道:「爹、大哥,我回来了。」
「芸秀!」明侑远与妹妹是一母所出,自幼感情深厚,见到她,立即欣喜的快步上前,「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这段时日在外头受了不少委屈吧?你放心,这件事大哥会替你作主,不会让你白白吃了这亏的,秦家要是不给咱们个说法,我就率人打上门去。」
明熹德正为女儿平安归来而欣慰,忽然听见儿子最后一句话,顿时横眉竖眼的喝斥道:「侑远,你瞎说什么呢!」
「爹,这事不管怎么样,秦家都有错,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芸秀受这委屈而不管。」
「这是自然,但咱们得先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完这句,明熹德看向女儿,正想向她问明原委,忽地发现厅里多了一个人,他朝对方望去,这一看吃了一惊,「舒长贞,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状,明芸秀连忙开口解释,「是舒大哥送我回来的,当初也是多亏舒大哥,我才能避开张姜两家的人,否则这会儿只怕我已被他们抓着,顶替姜姑娘嫁到张家去了。」
明侑远诧异道:「是舒二公子帮了你?」
「没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觑了眼舒长贞,明侑远好奇的追问。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明芸秀从在那座庄园避雨之时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她为逃走,偷偷潜进舒长贞房里躲藏的事,「后来舒大哥得知我的遭遇,他正好要回京,便送我一块回来。」
听完事情的原委,明熹德当即朝长贞拱手郑重致谢,「多谢舒二公子解了小女之危,还护送小女回来,此恩日后明某有机会定当报答。」
卫国公府声名狼藉,一家人皆行事荒唐,他为此还参过卫国公,连带的也不喜卫国公家的人,但看在舒长贞对女儿有恩的分上,他不再直呼其名,改口尊称一声舒二公子。
明侑远对舒长贞倒是没什么成见,舒长贞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
据闻是舒长钧蓄意谋害舒长贞,为着这事,虎威大将军姚是岑还亲自上门过问此事,但舒晟夫妇与舒长钧皆一口咬定是那船的栏杆忽然断裂,才让舒长贞不慎摔下湖里。
舒长钧还说当时他是担心船会撞到落水的弟弟,因此让船工先将船开远一些,再让人下去救他。
这话听来实在可笑得很,弟弟落水,他不先让人下去救人,反而把船开走,这种鬼话也亏得舒晟居然相信,不过他自幼偏坦长子,所以偏信长子所言也不奇怪。
做父亲的如此偏心,也怪不得后来舒长贞心寒,整个人变了个样。
也是因此,对舒长贞后来所为之事,明侑远多少能理解,所以若是在京城里偶遇,多少也会客套的寒喧几句。
此时知舒长贞帮了妹妹大忙,明侑远郑重的抬手一揖,向他道了声谢,「多谢舒二公子把我妹妹平安送回来,算我欠你一次,你以后若有什么事,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说完,他再补上一句,「不过若是我办不到的,那我也无能为力。」
舒长贞也一揖,回了明氏父子的礼,这才不疾不徐说道:「这次我也是无意中遇上明姑娘,得知明姑娘的遭遇,这才施以援手,只是没想到回来时遇上了一件事,让我对两位实在难以启齿,」说着,他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歉疚之色。
他这般温文有礼的模样,让明芸秀忍不住朝他瞟去几眼,接着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变,连忙将他拽到一旁,低声质问:「你有什么难以启齿不能说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想说的该不会是那次她鬼迷心窍,亲了他的事吧?
见女儿拉着舒长贞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什么,明熹德皱眉喝道:「芸秀,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舒长贞没理会明芸秀的话,抬起脸来,一脸迟疑,似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见他这般神情,明熹德沉下脸道:「有话就说,为何吞吞吐吐的?」
舒长贞一脸为难道:「这事涉及明姑娘的闺誉,我不知当不当说。」
闺誉?芸秀眼皮一跳,他竟真想当着她爹的面说那件事?
她情急的想阻止他,「舒二公子,你帮了我,还一路送我回来,我很感激,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得拿捏好分寸。」要是真让爹知道她亲了他的事,她非被爹给打死不可。
舒长贞摆出一脸端方的模样,肃声说道:「明姑娘,这件事虽然只有你知我知,倘若不说,也许能瞒得了人,但欺不了天地。」
听他这么说,彷佛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明熹德更是非得弄个明白不可,板起脸来呵斥女儿,「芸秀,你给我站到一边去,让他说。」
明侑远见状,担心真与妹妹的闺誉有关,连忙挥手让在厅里候着的管家和下人全都出去。
明芸秀在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心里把舒长贞给骂死了,这人突然摆出一副正直的嘴脸来,是存心想害死她吗?
她拼命在一旁用眼神狠狠的谴责他,舒长贞却视若无睹,启口道:「明大人、侑远兄,事情是这样,那一日我们返京的途中,行经虎阳山时遇上了大雨,一旁的山壁上突然滚落无数泥石,撞翻了明姑娘所坐的马车……」
听到这里,明侑远急忙望向自家妹妹,「芸秀可有伤着?」
见舒长贞要说的原来是这件事,明芸秀眨了眨瞪得发酸的眼睛,轻吐了口气,摇头表示,「我没事。」
舒长贞似笑非笑的瞟明芸秀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见情势危急,冒险翻进了马车里,想救出明姑娘,却来不及了,那些落下的泥石汹涌的淹没了马车,我和明姑娘因此被困在马车里出不来。马车被大量的泥石给压垮,车内挤得无处容身,我不得已只好抱着明姑娘躺在一块,等候我的随从挖开泥石将我和明姑娘给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