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卓尔缄默了。
清澈的月光如流水般覆在他的手背上,明明触手可及,却永远握不到手心。
她缓缓的说:“我不知道你执着于我什么,我可能不会是个好情人好妻子好母亲,甚至好媳妇,这样的我,你把我娶回去,无异是替周遭的人制造灾难,凭王爷的身分地位,要什么女人没有?我们不适合。”
“你试都不愿试一下?”他摸了一下脸,什么时候他的行情变这么差了,差到自荐枕席人家还不要?
“你可说我矫情,说我不识好歹,我不想高攀什么书香门第、达官显贵,只要每天高兴的过日子就好。”朝堂看起来悄无声息,风平浪静,谁知道其中有多少波涛暗涌,不知哪天灾祸就会降临。
人生在世忧多乐少,若只是为了一张长期饭票嫁人,女人真的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自然,大环境所逼,真的像薄三娘那样学有所长,自立自强,衣食无愁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她也没那能耐鼓励世间所有的女子如她所想,她毕竟只是个案。
她对他还谈不上感情,她和他,恰恰是她最不能确定的事,她不知道她和君卓尔会怎样。
“你不信我能护住你,给你一片晴朗无云的天空?我的后院只有一个通房,雀娘是我娘给的人,与我多年,我们只有姐弟情谊,你要不喜,我替她觅一个好的归宿,再把人送走。”这女子对他连最基本的信心都没有,棘手啊。
君卓尔眼中有着磐石般坚定的神采。“你要知道,倘若我护不住你,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护你一世平安幸福。”
君卓尔是有本钱才敢这么说的,也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话。薄缥缈承认。
他是谁?辅佐少帝,稳定百济的繁荣甚至开拓疆土的摄政王,如此的国家栋梁,做出别人无法比拟贡献的人,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就是权贵顶天啦。
他的确有本钱这么说。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要是你存心不想让我见花儿就直说,我可以改天再来拜访。”这个非要争出答案的话题令她疲乏。
君卓尔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那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缥缈,要不这样,你能不能先不要武断的看我这个人,等到将来,我在你心中有了一席之地,那时候,你再考虑要不要把终身托付于我?”
对君卓尔而言,她就像一只展翅欲飞去的蝶,他真怕他稍微不注意,那只蝴蝶就会远远的飞走,再也不见了。
他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深的情绪?
她的神情从容淡定又静谧,就是这样的眼光,每一次都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让他有着一丝的不能自己。
那一丝到后来就像蚕虫吐丝,一圈又一圈的困住他,也困住他的心。
当一个人的心不再属于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办?
他能不能说,国家大事对他来说如桌上拿柑那么简单,男女这感情事,不也该手到擒来吗?怎么跟想象的差那么多,他困扰了。
月光如练,他被缠住的心找不到出口。
薄缥缈正要再说些什么,嘴却骤然被封锁,君卓尔欺了上来,两人力气悬殊,他将她抵在廊桥柱上,接着噙住她的唇,灵活的舌钻进了她的檀口,狂风暴雨的吻她。
薄缥缈想推开他,却连分毫也移动不了,用力的捶他,他的身体却比铁块还要硬实,她胼指过去,想点他的昏穴,哪里知道他的吻功了得,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一口气怎么也吸不上来,别说凝神,只能被动的随着他起舞,随着他腾云驾雾,随他摆弄了。
他的鼻息之间都是她独有的馨香,就是这个身子,这个味道,这女子软馥滑腻的每一寸肌肤令他魂牵梦萦,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他好不容易放开她,见她满脸酡红,身体软如棉花,只能依靠着他,君卓尔觉得满意极了,她对他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别说你不想念我的吻和床上的功夫。”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蛊惑人的气息,男性的威武雄壮和贲起碾压着薄缥缈所有的感官,她完全无法思索,只能傻乎乎的看着他闪烁光彩的眼,迷失在其中。
那种求而不得的尖锐痛苦和拥有了之后的快乐,居然让她哽咽,这样一个逼迫到极致的吻,她无法当作玩笑,无法表现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你这下流鬼!”她只能弱弱的反击,毫无力道。
他居然笑了,指腹珍爱的抚摸着她那粉扑扑的颊。“多骂一点,我喜欢听。”
薄缥缈哼了声,撇开脸。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感并没有多到愿意把终身交给我的地步,但是孩子需要父亲,你需要丈夫,我想你一定会说你自己也能把孩子教育长大,但是你应该也明白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有多严苛,你承受得住,孩子呢?再来,虽然我有些秘密你不知道,你有些秘密我也不晓得,我们真正认识并不久,但我们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孩子,”他的目光柔和了起来。“往后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只会多不会少,你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舒坦。”
经过几度交手,他对这个女子有了一定的认识,给她一个球,诱惑要给的够,要能勾起她的兴趣,看她接不接。
虽然在君卓尔的想法里,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对方的孩子,应该都会要求对方负责,但她却百般闪避,照她这胆大妄为的性子,有可能已经打算自己养孩子。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若是没将话说得明白,她还是会像之前一样,对他抱着有多远就离他多远的态度。
至于他这个人,无所谓爱不爱的,往后只要有时间相处,他还怕拿不到她的心吗?他温和的劝说,小心翼翼,表情就像在哄一个孩子,恐怕会吓跑她似的邀请她做“盟友”,是的,薄缥缈把君卓尔的意思定义成盟友,就如她前世的那些“室友”一样。
这让她难以拒绝。
薄缥缈看着眼前卓尔不群的男子,安静的看着他,揣度他话里的诚意,她看见了一双如黑色琉璃般的眼睛仿佛望进了她的灵魂深处,慢慢的抚慰了她。
她无意识地被他牵着继续前进,脑袋里混乱的转着。
君卓尔,一个古老到不能再古老的男人,薄缥缈扪心自问,就算在现代那个科技日新月异、人心浮动的年代,不要说什么高富帅,就一个普普通通家庭出身的男人,会肯低声下气,对一个女人婉转的分析利弊,只为了把你拐进他家?
你是谁啊?
就算是杨贵妃再世,赵飞燕重生,还是武则天?也不必了。
再说,有多少男人一听到女方怀孕,躲得像被鬼追一样,恨不得世上从没有你这个人。她在预感,倘若她拒绝了他,她这一生再也不会遇上任何比他还要优秀出众的男人……只是,她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便随他停住了脚步,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色给震了震……
是她眼花了吗?包括花儿、张大娘、王老汉都站在……薄三娘的宅子前等着她?!
“小姐……呜呜呜,小姐,花儿好想你……”
花儿像一节火车头般狂奔过来,所经过的地方都掀起小小的紊乱,盆景、小树歪的歪倒的倒……眼看要奔进薄缥缈的怀里了,然而,她没能得逞。
因为看不过去的君卓尔一把将薄缥缈拥进怀里,飘了开来,接着一把掌风把花儿推离开了一丈远。
“不知道你家小姐有孕在身吗?这般没个轻重!”君卓尔板起脸斥了一句,花儿动也不敢动一下。
薄缥缈挣开他的钳制,慢慢向花儿伸出手。“没事,过来我看看。”
花儿呜咽了声,一溜小跑的奔过来,这回动作小了很多,轻轻的偎进薄缥缈的怀里,然后双手抱住她家小姐。“小姐,花儿想你,想得吃不香,晚上也睡不好,瘦了好几斤,大娘说我再瘦下去,小姐就会认不出我来了,小姐认不认得花儿?”
“认得啊,要不然你抱着的人是谁?”
花儿抹了抹红肿得跟核桃没两样的眼睛,显然这阵子是哭狠了。
“是小姐。”
薄缥缈捏捏她的颊。“我不是跟你说好会来接你们的?”
花儿点点头,小姐临走之前的确是这么跟她约定好的。
薄缥缈又看向张大娘和王老汉,“张大娘、王大叔,让你们受惊吓了,是我的不是。”
两人也聚了过来,眼眶都红红的,听薄缥缈这么说只是含蓄的摇摇头。“老奴当不起小姐的道歉。”
“那时我没把事情的曲折跟你们说明白,是不让你们知道太多,替我担心,再说这样一来,那些别有企图的人也无法从你们口中撬出什么来。”当时她悄悄离开朱家角,为的是保护他们,才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最安全。
被薄缥缈拐着弯骂的君卓尔木着脸。“外头凉,有话进屋里说吧,一会儿谈完事我在外头书房等你的回答。”
这是给他们腾地方说话呢。
君卓尔离开后,薄缥缈走进了被他还原而成的薄三娘小院。
一桌椅都是从朱家角移过来的东西,茶杯也是她习惯用的那一只。
“大家都不用拘束,坐下来说话。”她对下属从来不摆架子,只要她说的话他们会听就行。
几个人乖乖要落了坐。
“王爷可曾亏待你们?”她直奔主题问。
张大娘说道:“这段日子,王爷对我们极好,吃穿用度只有更好,没有不好。”
王老汉也跟着点头同意。
“小姐说他是坏人,不管他对花儿多好,还是坏人!”花儿龇牙咧嘴像只小兽。
没有吃亏就好,有被善待就好。
老实说,她对君卓尔的感激又更上了一层。
“我在京里买了宅子,有了落脚处,你们去收拾收拾,跟着我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那这些东西?”张大娘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的是时间,再慢慢过来收拾吧。”
吩咐这些后,她去了君卓尔的外书房。
“你讲的话我都记住了,容我再想想,我会给你答案的。”
洁白的月光透过窗纸,照白了她秀丽的面容,此刻她的神情显得沉静神圣。
君卓尔信她,便让三人都跟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