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研究室内只有机器运作声,身穿白袍的白御棠独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数据变化。
墙上有个红色按钮,每次响起的时候,他就得去支援楼下的急诊室。
这是他专属的研究室,用了点手段和关系争取到,最后他会提出一份报告,报酬则是方便取用的鲜血,但再过几年他就会离开,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必须让自己来去无踪,最好没有人记得他,无须告别或感伤。
身为一个“混血儿”,他拥有西方和东方的血统,他曾是一名中医,后来改当西医,甚至是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是——是人类也是吸血鬼,如果没记错,应该已有一百五十岁。
活太久其实挺无聊的,这么多年来,若非对医学科技的兴趣,他可能已经跟一些同类一样,因为忧郁症而整天闹自杀,甚至真的让自己毁灭。
忽然一个熟悉味道传来,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唯一不需磁卡就能进门的家伙,门口警卫会主动开门,因为吸血鬼专有的催眠力,他们就是能为所欲为。
“嗨!”黑振勋一出现就兴致勃勃道:“我给你找生意上门了,晚点就到,大恩不言谢,给我一点补品就行了。”
黑振勋留着一头长发,随意扎成马尾,穿着时尚而耀眼,他开了好几家pub、舞厅和夜店,全都是夜间生意,非常跟得上时代。
“又是你们店里的客人。”白御棠最不喜欢这类病患,浪费医疗资源。
“酒精是个好东西,人类喝多了就会打架闹事,不然医院都要关门大吉了。”
据白御棠所知,黑振勋常在店里捡“尸体”,也就是那些烂醉如泥的客人,用不着伸出獠牙,只需几管针筒就能偷血,而且他很有道德感,针头都是用过就丢,免得交叉感染。
“真谢谢你了。”严格说来,他应该感谢人类的蠢动,否则哪来这么多伤患让他研究?
“我们都这么熟了,别客气。”黑振勋以渴望的神情盯着冰柜。“哪些是可以喝的?”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白来,白御棠打开柜门,拿出一个黑色瓶子。“请用。”
黑振勋一口气干了一整瓶,满足的舔过嘴角,他是百分百的吸血鬼,每天都得满足自己的渴望。“赞!是我最近喝过最赞的。”
“不要随便对客人下手,没有检验过,谁知道有什么病?”虽然他们不会因此致命,但总少不了一些折腾,上回黑振勋就来找他拿药,因为某个有性病又得了流感的家伙。
黑振勋一脸正经地盯着他说:“小白,你知道你生病了吗?”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病?”白御棠自认非常养生,不只饮料都有检验过,还会吃有机食品。没错,身为“混血儿”,他也能吃人类的食物,只是每到月圆就得喝血,但他常忘了这回事。
黑振勋指出好友最大问题。“你欲求不满,不管是对人类还是我们的同类,这都是一种很不健康的状态,等你得了忧郁症还是什么的,你以为心理医生能理解你的人生吗?”
“没办法,我很挑,哪像你完全不挑。”白御棠嘴巴上说得很硬,其实也觉得有点离谱,他上次恋爱好像是十五年前,早就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只记得是日本的一个女吸血鬼,还是黑振勋介绍的,但不到三个月就分手,感觉就是不对劲。
除了吸血鬼同类,也有女性人类对他示好,事实上可说是唾手可得,但他不允许自己乱来,毕竟人鬼殊途,他无意改变任何人的生命。
到底他在等待什么?一份命中注定的爱情?他也说不上来。
“医院里这么多护士小姐,你随便泡一个也行啊,隔天让她记忆消失不就得了?男欢女爱是种本能,而且我们吸血鬼不会得到性病,连孕育下一代都不可能。”黑振勋停顿了一下,笑说:“当然,你是个奇迹。”
当初白御棠出生时,整个吸血鬼界都沸腾了,因为混血儿是如此难得,尤其他的感官知觉比普通吸血鬼强烈,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他走上一条奇特的道路,他学医,为了救人,在这世界上有哪个吸血鬼会想救人?
白御棠知道自己不被认同,但他能提供健康的血液,因此没有谁会抱怨他的职业。
“再说吧,我不想勉强自己。”白御棠自认是个和平主义者,甚至可说是人道主义者,除非碰到紧急状况,他从不滥用催眠人心的能力。
“照我看,你一直在勉强自己。你的神经太纤细了,你以为现代人会在乎天长地久吗?一夜情不算什么,交往三个月就嫌太长,你根本不用催眠对方遗忘,没有人会因此受伤的。”
说得好啊,不愧是走在时代尖端的夜店老板,白御棠还没想出辩解的台词,急救铃突然响起,算是替他解了围。“我得走了。”
“慢慢来,我会把这当自己店里。”黑振勋打开冰柜又拿了一瓶饮料。
白御棠苦笑一下,戴上手套和口罩,转身走出研究室。
在急救过程中,他的白袍和双手被染红了,病人的血就在他眼前、在他手中,但由于多年来的意志训练,他早已不为所动,只专注在每个动作上。
是的,他最大的志向就是救人,虽然他需要人血,他仍是个医生,老天保佑他继续做好这件事,直到他必须去看心理医生之前。
书房里,白御棠正在做每天的例行动作,今天他写的是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忽然他写歪了一个字,色,因为他闻到阳光的味道了,是的,那女孩要进屋了,每周一和周五的傍晚,她会来这里打扫洗衣,她是他的佣人,他是她的雇主,事情再简单不过。
当蓝秋苹打开屋门,他已经来到客厅,但是不敢太靠近,仿佛往前一步就会踩到地雷。
“白先生,你。”
“嗯……你。”
她的声音轻柔,但她的气息强烈,他甚至知道她的经期快来了,该死的超能力,让他像是发情的野兽,他到底在做什么?呼吸,他只是呼吸而已,却已经快崩溃了!
他挣扎的表情显然给她带来困扰,她的口气有些迟疑。“请问,我可以开始打扫了吗?”
“当然。”他伸手揉揉太阳穴,告诉自己要镇定,别吓到了人家。
“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请一定要让我知道。”
她对他微笑一下,他知道她无意卖弄风情,只是出于礼貌和友善,但他忍不住想说:你可以不要笑吗?还有离我远一点,如果可能,最好跳进垃圾堆再爬出来,以确保你自己的安全。
“你打扫得很干净,我很满意。”
“谢谢。”她的笑意加深了,他倒吸一口气,差点没因此断气。
他再次揉捏自己的太阳穴,脑压强烈到快爆炸,他缓缓走向玄关,小心翼翼的不要碰到她,他知道有某种东西在流窜,他无法控制,但至少可以远离。
偶尔他也会遇到让他很有感觉的病人,忍不住多抽一点血,除了研究还有品尝,这女孩却引发了他从未有过的欲望,让他想要做更多深呼吸,想要靠近她的皮肤、她的动脉、她的心脏……够了!
他低头穿好鞋,抬头时发现她正盯着他,难道他脸上写着“饥渴”两字?
“我去上班了。”
“请慢走。”
他站起来转向门口,忽然一阵晕眩袭来,他双腿发软,只觉天地在旋转,天花板变成了地板。
“白先生!”她冲上前握住他的肩膀,那声音似乎是吓坏了。
糗毙了!他居然差点晕倒在女人怀中,他可以感觉到她双手的温度,那更增强了她芳香的气息,她可知自己身处险境?
好心是不会有好报的,现在他只想把她扑倒,咬住她的动脉尽情吸吮,像是手腕、脖子或大腿内侧……
“咳,我有点低血压,休息一下就好……”
她扶他坐到椅上,神情焦虑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他尽量不着痕迹的拉开彼此距离,解开领带让呼吸吸畅些,喘口气说:“冰箱里有个黑色瓶子,你帮我拿来。”
“好的。”她快步跑向厨房,他注意到她穿着一条黑色牛仔裤,为什么那么贴身、那么性感,光凭她的臀部和长腿,足以去拍牛仔裤广告。
当然他看过许多更美的女人,却没有这般致命的吸引力,这女孩让他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蓝秋苹很快回到他面前,试着打开瓶子却做不到,他不由得低笑几声,女人就是女人,总有需要男人的时候,等等,她有可能会需要他吗?或许是他需要她?
“我来就好。”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喝了几口很快恢复精神,心想今晚应该是月圆之夜,难怪他会比较反常,身为一个“混血儿”,他对血液的需求已经算很低了,但血统就是血统,难以彻底颠覆。
“你还需要什么吗?”
你,甜美温热的你,尤其是那白嫩的小脖子。
当然他没这么说,只摇头道:“我没事了。”
“你今天请假吧,你不应该去上班的。”
她紧张的语调带来一阵暖意,很久没有人这样叮咛他了。“放心,我可以到医院给自己打个点滴。”说真的,他常拿自己身体当研究,就算开刀也没问题。
“白先生!”她脸上明显写着不赞成。
“今天幸好有你在,我会给你加薪。”
他以为她会因此高兴,谁知她沉默了片刻,直视他说:“我没有想要加薪,这只是很自然的反应,我不是有钱人,但也没有穷到只剩贪心。”
Shit!他暗骂自己愚蠢,他居然伤了她的自尊心,她纯粹是出于善意,帮助一个忘了喝血、差点晕倒的混血吸血鬼,他却用这种方式回报她。
“抱歉,是我表达得不好,为了谢谢你,下次我请你吃饭,好吗?”
他很少跟人聚餐,但他知道人类会一起用餐以交流感情,无论表达谢意和歉意都有效。
她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到底她会摇头还是点头?他发现自己的呼吸暂停了,当然他可以暂停好一段时间,呼吸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紧绷的心。
心?他的心脏确实还在跳动,但他很少意识到自己有一颗心,为什么忽然有这种强烈感受?
“呃……没事就好。”
含糊其辞,很好,至少比断然拒绝还要好,他可以接受。“那么我去上班了。”
她随他走到门口,再次叮咛:“路上小心,不要太勉强。”
“我知道。”他又笑了,好多年没这么笑过,发自内心的笑,原来他真有一颗心,这不是一件坏事。
忽然他想到一件更要命的事,如果她能带来阳光,或许也会带来狂风暴雨和闪电?
呃,他最好赶快离开现场,在他忍不住袭击她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