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几场大雨之后,天气明显转凉,微风吹来了些许的凉意。
黑色的房车停在气派的大宅前,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才刚下了车,屋子里的管家立刻机警的提着行李迎上前。
“少爷!”他恭敬的在一旁说道,“这是你要的行李!”
宋靖宁微微一笑,随手打开后车箱,看着管家将行李放上车。
他拨了下被微风吹落在额头的黑发,看着眼前偌大的房子,这是他从小成长的地方,这里原本充满欢乐笑声,但是在父母双亡、妹妹陆陆续续出嫁之后,只剩唯一单身的他住在这间大宅子里,所以显得冷清,没有人气。
渐渐的,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情愿留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大厦,一个人自在的过日子。
至于身旁这个尽责的管家,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宋宁宁出嫁之后自作主张找来的。
说的好听是多个人可以打点宋家大宅的大小琐事,但宋靖宁明白,妹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可以多少探察一下他这个当哥哥的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虽然嫁了出去,但是他的妹妹们似乎认为他不懂得照顾自己,压根儿不把他看在眼里。
“少爷,这是大小姐刚才送来的。”管家拿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宋靖宁的面前。
听到是自己妹妹送来的,宋靖宁没有迟疑的伸出手接过,动作优雅的打开盒子,接着侧着头打量了半天。
“这……”他柔声的开口,“是什么?”
“回少爷,”管家看了一眼,然后尽责的回答,“好像是个平安符。”
宋靖宁挑了挑眉,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平安符,还是很传统的那一种,红色的布包里头有一个折成八卦的符咒,上头还绑着一条长长的红丝线。妹妹送这种平安符给他做什么?
“她拿这个回来有没有说什么?”宋靖宁分心的问了句。
“大小姐说,这是她到庙里去求的平安符,家里每个人都有一个,所以要少爷好好保存,戴在身上。”
“戴这个”看着鲜红的袋子,他忍下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我放在车上就好了吧!”
“不行!小姐说,她每次看到少爷就要检查一次,不然……”管家欲言又止。
宋靖宁再次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不然怎么样?”
管家不自在的瞄了宋靖宁一眼,又动了动身子。
宋靖宁叹了口气,“说吧,我承受得了!”
“大小姐说,如果你不听话的话,她就打死你,因为你一点都没有感谢她的一片好意。大小姐还说,”管家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符她特地请师父加持过,会替少爷招桃花,让你早日娶妻生子,不然……”
又是不然宋靖宁挑了挑眉,“讲下去!”
“不然--”管家上下瞄了优雅的宋靖宁一眼,“少爷难不成还想继续娘娘腔下去吗?女人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只会吃软饭的男人。”
宋靖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死丫头在外人的面前还真是一丁点面子都不给他!宋靖宁抬起手,轻捏了捏自己的颈子,有这种妹妹,他这个哥哥做得还真是窝囊。
“所以少爷,”管家很快的跳结论,“你还是把平安符戴着吧,大小姐也是一片好意。”
宋靖宁扯了扯嘴角,心中满是不以为然,但脸上温和的笑意并没有显现内心太多的情绪。
他将平安符放在手中把玩,早在父母亲在他就读高中时被绑匪绑架,然后再没有回来之后,他就成了无神论者,不再相信这天地的鬼神善恶之说。
对他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他三个妹妹,他尽全力的照顾妹妹,看着她们出嫁,过着幸福的日子,就是最让他感到安慰的地方。
只是嫁了人的妹妹却越来越鸡婆,自己的老公不好好管就算了,竟然三不五时管到他头上,他要不要娶妻生子这种小事,她们全都看得跟天一样大,让他烦不胜烦。
他紧握着手中的平安符,眼神微敛。他的父母用生命告诉他一个血淋淋的真实感受--爱是一件美好但又恐怖的事情,所以爱不需要在他的人生之中占有太大或太重要的部份。
他三个妹妹就够令他脑神经衰弱了,所以他不想再多一个所谓的妻子或孩子给自己添麻烦,更何况若是遇到一个像宋宁宁那种不讲理的母老虎,他的一生就鸡飞狗跳,毁了一大半了。
“大小姐说,下个星期少爷和她生日的那一天,她希望可以跟你一起渡过!”
宋靖宁将平安符随意的抛进车里,提到生日--他的心情蓦然变得沉重,不过表面上,他依然隐藏得很好。
“到时我会再跟她联络,”宋靖宁一笑,“我现在要下南部去看一块地,明天才会回来。”
“是!”管家在一旁点了点头。“少爷要一个人去吗?要不要叫司机--”
宋靖宁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不用了。”
他径自开车扬长而去,车子一走远,他脸上的温和神情随即转为严厉。
偶尔他会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看似一个人的孤单,却是他最感悠闲的时刻,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卸下这张温和的面具。
下个星期是他和双胞胎妹妹的生日,却也是他们父母当年被发现尸体的日子,因为不确定死亡日期,最后便以这一天当成是他们的死忌。
这对才满十八岁的他们来说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多年过去,有些记忆片段已经模糊,但隐约还记得那压在胸口的痛。
他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强迫自己将过去抛下,多年来,他早就学习--人要往前走就得丢下某些东西,才能走得轻松自在。
他现在下南部要看的这块地,是他读大学时认识的一位同学家所有。
他们看准现代人逐渐着重养身休闲,所以想把一整片山坡地规划成一个饭店渡假村,因为宋靖宁做的是建筑,所以他同学才请他跑一趟,看看双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性。
宋靖宁握着方向盘,思绪飞转,若是谈成,这该是笔赚钱的生意,不过这跟他们公司以往所承接的建案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Case,根本无须他费心的走这一趟,只不过因为父母的祭日将要到来,令他没来由的感到心烦,他便临时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索性自己跑这一趟。
他与同学约谈的时间是明天,但他提早前往,他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打算先去看一下环境,再决定明天该怎么谈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或许他看起来温和,更有许多人认为他温柔、没有杀伤力,但只有他心里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人需要伪装,出社会多年,他很清楚一张和善的笑脸会令他更快达到他所想要的目的。骨子里的他很强悍,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以不择手段,只不过他向来高明得从不让人认为他有害。
他一个人开着车,在黄昏之际,车子已经绕着山路向上而行,到了目的地附近,他目光审视地注意看着四周。
这里环境清幽又不算偏僻,确实有值得开发的条件。
偶有几户人家,但都有些距离,他踩着油门,细心的观察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车子引擎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宋靖宁的心一惊,立刻放慢速度往路边停靠。车虽然顺利的在路边停了下来,但是不管他试了几次,就是不能再把车子发动。
宋靖宁困惑的下车检视,平时保养的工作他都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从来不过问,照理来说,车子不会出状况才对。
他下了车,左右张望,四周人迹罕至,他不由得呼了一口长气,没料到生平第一次遇到车子故障,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弯腰拿出车里的手机,眼睛瞄到离开家时,被他随手丢到一旁的平安符。
他一手拨电话联络车商派人来处理,空着的手捞起平安符,不屑的一撇嘴,什么鬼平安符,压根不能保他平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也只有他那个母老虎妹妹会相信。
挂了电话,宋靖宁瞄了下时间,大概还得在这里等待约一个小时,等车商派人来处理,天都黑了。
他深吸口气,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车坏了已成了既定事实,除了平心静气接受外,别无他法,他索性锁上车子四处走走看看。
在山间走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上洗手间。
他的黑眸打量着四周,虽然他讲话温柔、动作优雅,脸上总闪着温和的笑容,但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个娘娘腔,但是他实在无法像他人一样随地在户外解决内急。
他想起了上山时经过的民宅,他立刻往山下走去。
那是一栋典型的三合院,晒谷场前停了好几辆的机车,才走近,他便可以清楚的听到里头有人声和……麻将声。
他不由得微扬了下嘴角,这里的居民的日子过得还挺悠闲的,他推开了纱门,看着里头有两桌人正在打麻将。
“不好意思!”他走进门,里头的人忙着打牌,没人理会他或分心看他一眼,所以宋靖宁清了清喉咙,径自扬起无往不利的迷人笑容,微提高音量,“不好意思!想向你们借个洗手间。”
“洗手间”一个背对着他的大叔转身看了他一眼,“少年仔不是这里人喔!缘投喔!”
温和的笑意依然留在脸上,宋靖宁点头当是回答。
“便所走到里面就可以看到了!”大叔很爽朗的挥手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宋靖宁道谢之后,照着大叔的指示,直走到最里头的洗手间。
这个坐落在山间的三合院,外观已经看得出年代,别有一番古朴之美,只不过……前头传来的麻将声似乎突兀了点。
上完洗手间,走回客厅,宋靖宁有礼的向客厅里只顾着打麻将的人道谢。
“等一下,缘投少年仔!”突然他的手被方才那位大叔给一把抓住。
宋靖宁先是一愣,不解的问:“请问有事吗?”
“没什么事啦!”大叔站起身,“只是你帮我洗一下牌,我也要去便所!”
帮他洗牌宋靖宁眼底闪过惊讶,摇头就要拒绝,“我不会打牌,而且我还有事--”
“拜托啦!一下而已。”大叔起身将他推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头,“快点打一打,我要在我家母老虎发火前赶回去,不然我就死定了!”
他才说完,没给宋靖宁拒绝的机会就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宋靖宁看着他跑开,着实一惊。
“少年仔,快点!”另外三个牌友催促着,“快打一打,我等一下还要回去煮饭!”
“我也要回去顾孙!”
既然都有事,干么还要跑来打麻将宋靖宁搔了搔头,无奈之余只好在三个牌友的催促下乖乖洗牌、切牌。
他才将牌给切好,大叔就回来了,他立刻站起身,将位子还给人家。
“多谢--”
大叔的手不客气的拍了拍宋靖宁的后背,道谢的话语还没说完,客厅的纱门突然就被人由外推开,一下子涌进了好几个警察。
宋靖宁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手腕就被一个警察给抓住,推到一旁的角落。
“蹲下!”
宋靖宁先是傻眼,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阵仗,心中突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警察先生,”他连忙替自己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打牌的,只是来借洗手间!”
“甭假!”抓着他的警察撇了下嘴,“有人密报这里有人聚赌,所以全都跟我回去!”
“阿发!”跟宋靖宁一样被推蹲在角落的一个大婶忍不住对警察嚷道,“我们只是小小玩,在这玩了十几二十年了,你明明都知道,有时你阿爸也会来这里泡茶玩玩,所以你干么跑来抓人?”
“还不是怪你们自己!”叫阿发的警察翻着白眼,语调也满是无奈,手指着蹲在地上的一排大婶、大叔们,“到底是哪一个人,自己举手承认--都几点了!家里的叫你们回去吃饭不回去,才会有人不爽打电话来密报说这里聚赌,阿叔、阿婶,算我跟你们拜托一下,要赌就先把家里的人搞定再来玩好不好?我接到报案,又不能不来,不来我就要被投诉了!”
“一定是你!”
“一定是你!”
几个人开始彼此指来指去,就是不承认自己家人是“抓耙子”。
宋靖宁才不管是谁告的密,因为他只是来借厕所而已,“警察先生,我是--”
“有什么话到警局再说啦!”阿发不想听废话,反正这种事久久就会发生一次,等会儿回警局办个手续,所有人就可以回去了。
阿发推着宋靖宁往外走,随口问道:“少年仔,你是生面孔,谁报你来这里玩的?”
“不是,警察先生!”宋靖宁摇着头,“我不是来玩的!”
“我知道,你来借便所!”
宋靖宁眼睛一亮,用力点着头,“没错!警察先生!”
“我看起来像白痴吗?”阿发假笑了一声,“甭假!爱赌的都嘛不会承认自己爱赌!”
宋靖宁的心直直往下沉。一伙人陆陆续续全上了警车,宋靖宁暗暗叫苦,怎么没有半个人替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