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杓点点头,永隽便把准备好的匣子拿出来。
可恶的孝字立国,这东瑞国怎么不以吃立国,这样不是很好吗,孝字立国遇到不讲理的老人家,晚辈超辛苦。
康明杓打开匣子,黄氏不看则已,一看忍不住惊叹,“大姑娘,这,这成色可真好。”
汪氏坐在地上,一时好奇心起,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一看,呸一声,“什么东西,想拿这打发我?我不上当。”
黄氏却道:“婆婆,但媳妇见过,家里太太就有,这是上好的红宝,价值比黄金贵上十几倍,我家太太也只得了个耳坠就高兴得不行,大姑娘这一套齐全,这镯子这样粗,宝石得多大才能打得出来,这匣子价值只怕上千两银子。”
汪氏一听,眼睛睁大了,“这东西值千两?”
“祖母,这东西至少一千二百两。”康明杓把盒子盖起来,往前一推,“官位孙女儿是没办法的,这套头面给祖母拿回去变卖吧,家里一辈子也吃喝不尽了。”
汪氏睁大眼睛,一千二百两,她一年辛苦刺绣也只能赚得三四两银子,现在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她要买什么?买衣服?买鸡腿?对了,先让明魁把里正的傻女儿休了,明魁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可以有那样一个妻子,到时候她亲自去人牙那边挑个又乖顺又好生养的,好好给他们康家传宗接代。
汪氏终于满意了,抱着匣子露出笑容。
当然,没忘记问下个月初一是不是也能来。这是里正太太跟她说的,后妃的娘家女眷,初一可以入宫,若是每个月入宫拿一个匣子,儿子不当官也没关系。
康明杓连忙说不行。
汪氏脸一沉,“是不是飞上枝头了,嫌祖母给你丢人,你这不孝的……”
“孙女只不过一个小小婕妤,家人每月入宫,那是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才有的特有的权利,他人没有的。”
汪氏怀疑,“真的?”
“祖母不信,回家问爹。”
汪氏心想,好吧,那就回家问儿子,反正儿子书读这么多,又孝顺又上进,总不会骗她,这老娘,于是拿起匣子跟黄氏喜孜孜去了。
康明杓整个人瘫在绣墩上,一脸疲倦,又觉得有点难堪,“让你们看笑话了。”
虽然屋里只有唐嬷嬷跟永隽,她还是觉得很难面对。
唐嬷嬷连忙说:“婕妤说什么呢。”
“嬷嬷,我祖母跟我母亲,接下来是不是无论如何不能入宫了?”
“要是婕妤产下的是儿子,又得到皇后恩惠,那是可以的。”
“为了让大家都好过一点,我只能希望是女儿吧。”康明杓摸摸肚子,现在还扁扁的,不知道是个小棉袄还是小淘气。
“婕妤说什么糊涂话,当然要生皇子,至于老太太那边,老奴倒是有个办法。”
康明杓一喜,“嬷嬷有什么方法,快说。”
“那老太太明显欺善怕恶又贪心,婕妤不妨舍弃一点银子,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乖乖,以后每年都给他们一个匣子。皇后过年一定是大把赏赐,婕妤倒是不用怕拿不出东西。”
“我不是舍不得金银,若那金银是捐给佛寺,我眼睛都不会眨,嬷嬷也别笑我,我是不甘心,他们以前那样对我,我现在还得大把大把银子养着他们,感觉真不舒服。”
“就当花钱买宁静了,总比让那老太太到处说婕妤不孝的好。”唐嬷嬷苦口婆心,“婕妤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晋升,总不能让一个无知老太太耽误了前程。”
康明杓一凛,这倒是没错。
后宫没什么人,她一旦生了孩子,有很大的机会会晋升为充媛,孩子的母亲就不再只是世妇,而是位列九嫔,若是她身上有什么争议而不得晋升,那也间接害了孩子——生母不端,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好呗,她知道了,“谢谢嬷嬷。”
唐嬷嬷见她想开,也很欣慰,“婕妤就当破财消灾,反正不缺那点银子,别让一个老太太成为别人议论的把柄。”
时序入夏,不再阴雨绵绵,天空是干净的蓝色,早夏的风还带着凉意,月季花沿着宫墙盛放。
康明杓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变化,她自己本来还没发现,是前两天贺齐宣摸她肚子,摸了又摸,她觉得奇怪,贺齐宣才说感觉得出来有点小肚子了。
然后她用手在上面摸来摸去,还真的,有一点点了。
虽然不明显,可是那个瞬间感觉很喜悦。
感谢太医院的张院判,她天天喝补药,补小孩顺便调养她,都听说怀孕初期会食慾不振外加呕吐,她倒是没有,食慾是没那样好,但能吃得下,只不过口味变淡了,现在她吃的东西不放盐,张院判说没关系,只要能吃,一切好商量。
康明杓在案头写永字,一阵凉风穿过梅花窗袭来,太舒服了,忍不住闭上眼睛,这是一年最舒适的时候了。
早些时候整天下雨,再过些时候,太阳会大到她不想出门。
康明杓放下笔,“我要去御花园走走。”
安平连忙道:“是,婢子马上去准备。”
虽然只是宫内散步,但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当然马虎不得,吃的喝的都要带,还有椅垫,御花园的石椅太硬了,怕硌着婕妤。
准备好,几人就出了格扇,没想到这时轻装的贺齐宣过了垂花门迎面而来,众人又慌慌张张行礼。
“怎么,准备去哪?”
“臣妾想着天气不错,想去御花园走走。”
“朕也一阵子没去了,朕陪你。”说完,便握起她的手,直接上了停在星阑宫外面的天子步辇。
康明杓一笑,虽然知道贺齐宣很忙,但还是希望他多多参与她怀孕的过程,毕竟这是两个人的孩子,爱这种东西,越早开始培养越好。
星阑宫位在皇宫的东南角,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到御花园。
天子的地方,当然是庭台楼榭,雕梁画栋,有假山,有瀑布,可以划船的大湖中有锦鲤在游泳,牡丹一盆接着一盆的放置,除了粉色白色,还有难得的绿牡丹。
大湖中散有几朵荷花,湖边柳树依依,十分成趣。
康明杓似乎心有所感,“以前过年时会去庙口看戏,戏曲常常演皇宫的故事,总是说很大很大,但总也无法想像有多大,后来十岁进宫,发现居然有上千人要吃饭,心想,原来大到可以装下上千人啊,后来等年纪更大些,才知道装下几万人都可以的地方……那时没想过,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最后一句话让贺齐宣暗暗点头,是了,她是他的女人,当然要一直在宫中陪着他。
“要是早知道厨房中有个你,朕早把你点出来。”
“现在也不晚啊,臣妾觉得挺好的,人生没办法重来,既然如此就好好感谢。臣妾很幸运,入宫遇到的都是好人。”
贺齐宣莞尔,“你对皇宫误解太大了。”
“就是小时候看的戏曲嘛,坏人超多,这戏牌是大臣坏,另一个戏牌又是宫妃坏,再来的戏牌则是宫女使坏,导致臣妾刚入宫时很不安,幸好遇上两个不错的小伙伴,年纪差不多,也玩得来。”
“你倒是对那两个丫头挂念得很。”
康明杓连忙补救,“臣妾只不过是突然想起,现在有孕,摸着肚子就想起皇上,臣妾想皇上更多。”
贺齐宣听了十分受用,“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
“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都是朕的孩子,朕一般疼爱。”
这康明杓倒是相信,大年夜时贺瑜落水,贺齐宣天天去看孩子,堂堂一个天子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还真不容易。
“希望这孩子跟几个哥哥姊姊都能玩得好,太子读书那样好,能像太子就好了,不然像贺珠那样,软绵绵的,也很可爱。”
两人又继续说话,都是一些小事情,但也不会觉得无聊,风啊,花啊,都能拿来说。
康明杓发现,宫内人对皇帝的误解太大了,他并不冷酷无情,他其实只是个普通人。
“皇上,婕妤,天色有点暗,怕是要下雨了,还是先回宫吧。”
贺齐宣抬头看天,乌了一片,点点头,“那走吧。”
可惜,这雨说下就下,所幸宫人们准备万全,连忙拿出两把油纸伞想替皇帝跟婕妤撑。
“伞给朕。”
宫女连忙把伞柄恭敬递过去。
雨很大,红色油纸伞下是另一个世界。
康明杓突然有点心动,那样尊贵的一个人,下雨了会给自己打伞,还想着她怀孕,始终没有走很快。
不过伞,就是散……好像不太吉利。
可是她不信这个,他应该也不会信,命硬的人者有自己对待命运的方法。
落雨倾盆,她却觉得有点高兴,在高兴什么也讲不出来,就是挺高兴的。
两人终于走出花园,上了天子步辇。
康明杓心想,雨这么大,那些轿夫都湿透了,自己居然没湿,哈……哎?
怎么可能都不湿?那支油伞可是两个人撑着啊。
她心思一动,假装跟贺齐宣说话转过头去,“皇上,您说等孩子生出来,要几岁开始启蒙才好呢?”
“他的哥哥姊姊都是四岁,他就也四岁吧。”
“四岁,那么小……”
“不小了,朕以前当太子时,太子少傅说能拿筷子就能拿笔,没道理会吃饭却不会写字。”
“太子少傅真严格。”康明杓笑说:“不过也多亏这么严格,不然皇上今时今日要怎么承担重责大任。”
康明杓一边说,其实心里怦怦跳。
天,贺齐宣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他们不是两个人一起撑伞,是他在给她撑伞。
他他他……给自己撑伞……她是猪头,一把伞,两个人,怎么可能不淋湿……
心里感觉十分异样,她当然知道他重视自己,可是没想到他会宁可自己淋雨,也不想让她淋湿一分。
她摸摸胸口,不知道满腔情绪该怎么说,只感觉到心跳,怦怦,怦怦,怦怦……
贺齐宣皱眉,“怎么,胸口不舒服?”
“也不是。”
“朕看你捂着胸。”
“没事,臣妾没事。”
贺齐宣却是不信,一把握住她的手——征战过的人,都知道要怎么听心脉。
康明杓的心跳怎么这样快?他们刚刚又没做什么,居然跳成这样,这不是正常人应该有。
他于是扬声道:“来人,去传太医到星阑宫。”
“不,不用。”
“胡说,心脉不整,还是让张院判来给你看看。”
康明杓想说自己没事,但又觉得好像真有点事,心中现在又柔软,又舒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