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珩很低调的回来了,没有通知任何人,尤其是唐少余。他回来是为了见老夫人,陪老人家聊一聊,以尽孝心。
「二少爷,到了……」
王叔朝后看向闭目养神的唐少珩,王叔是少爷的专属司机,少爷到哪里,他自然就跟到哪里。
天气渐渐转凉,让人不由想起他遇见简的那个季节……这个不会下雪的地方,冬天仍旧很冷。
他睁开眼,温文的面容上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雾,眸光有些蒙胧,回来唐家后,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这里的气氛,总是让人不自觉变得冷漠淡然。不过当一眼看见站在唐家大门前等他的人时……
唐少爷顿时星眸闪亮,神采奕奕,连唇边的笑花都开得异常灿烂。
「少爷,简小姐这次真的能跟我们一起回去吗?」王叔有些担忧,因为老夫人这么严厉,而且他们还撒了那么大的谎。
「当然。」给出肯定的答案安抚了司机大叔,他终于起身。
简迷离站得笔直,两手交握在身前,看上去有些严肃,连他回到唐家都不自觉会屏气凝神,更何况她长期待在这里。
她看见那个举手投足都优雅万分的男子,如最初的雨天,带着温暖的微笑朝她信步走来。
这名天使和当初看来有些不同,今天看上去似乎有些忧郁……
「见到你就好了,一到这里就感觉不舒服,浑身没劲。」唐少珩一靠近她,就有些耍赖的将她抱住。
简迷离的唇角有些僵硬的动了下,眸光谨慎的朝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二少爷,老夫人还在等你。」
「我知道,所以进去之前抱一抱你。」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后颈,声音贴在她耳边回绕。
简迷离忽然明了,他其实也有些担心吧,毕竟要面对那样精明厉害的老夫人,而且还是他的奶奶。
「走吧。」唐少珩直起身,从容的弹了衣袖,眼中的温度有些流失。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这个……」
他回头,见她掌心摊开,握着的是一副样式不算新,但保存完妤的银边眼镜。
有些眼熟……眼微眯,他似在回忆,忽然眼中精光进射。
「你还留着?」
「是你说要我代为保管。」将眼镜塞到他手中,简迷离转而走在前头。
「那么现在是……」物归原主?她不是说不喜欢他戴眼镜吗?
「只是觉得戴着比较好。」这副眼镜无论是当他的伪装工具或是保护色,似乎都能起抵挡作用。
这样一想,感觉有些罪过,好像把老夫人想得太过恶劣了。
唐少珩笑了笑,将眼镜架上鼻梁,这么多年不戴了,自然早练成万箭难穿之眼,她担心什么?
「虽然……只是演戏,可老夫人对我毕竟还不错,所以……」走在前方的她,经风送来几句很轻的话。
唐少珩眼中晃过笑意,小姐的感情开关,一经开启就变得很容易关心别人,不知道该不该乐见其成。
*
简迷离将他带到唐老夫人最喜欢的花园,今天唐家除了佣人,就只剩她跟老夫人,连唐刚也不在。
远远的就看见身材娇小的老太太坐在摇椅中,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她一人,从背影看去很是弧寂。
简迷离走上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唐老夫人原本紧闭的双眼,眼皮猛烈抽动了几下,即刻又恢复平静。
唐少珩缓步走到摇椅旁,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老夫人。
在他的记忆中,奶奶的形象从来没有改变过,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刻在心上的痕迹已太深,无法抹去。
他敬佩她当年的勇气与风范,毅然独自扛下唐家,大刀阔斧,让唐家有今天的气象。
可是,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是不是太累了?
「奶奶,我回来看您了。」
他们是亲人,之间并不存在仇恨或不可化解的怨气,他尊敬她,如有可能,也想好好的孝顺她。
唐老夫人缓缓睁开眼,当眼中映入这个二孙的身影时,铁腕强势的老佛爷,脸上也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神色。
这个孩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依旧这般气定神闲的跟她这个老太婆较劲,不着痕迹的反将她一军,让她不得不让步。
自己真是老了,原本那样看好他,他跟大孙唐刚,都是唐家的宝,都是她的心头肉啊!
「我先下去了。」简迷离准备退下,却意外的听见老夫人的挽留。
「不用,你留在这儿。」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暗哑。 「有些话你在场听听也好。」
「你认为呢?」老夫人转而看向唐少珩,同时拢了拢外衣,挺直身形,俨然又是凛然刻板之姿。
唐少珩笑了笑,跟老夫人对视的眸光传递着彼此心知肚明的信息,他真想为奶奶鼓掌,人老心精。
「您想怎样都可以。」
「说得倒是很好听。」话虽是对他说的,老夫人的目光却看向了简迷离,后者猛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根本不是唐家的远亲?你把原本的唐家远亲大费周章的偷换掉,还给她造出父母来!」
平地一惊雷,被炸呆的是一向表现稳健的简迷离,当场像冰雕一样凝住。
反观唐少爷,像没神经似的,仍旧一派轻松惬意的样子。
「您的厉害,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关于您知道简的身分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简小姐怔愣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不由自主的声音溢出嘴边。「你知道?」这祖孙两人,是在耍她吗?
「简,奶奶很厉害,这点我们要服气。」唐少珩声音放轻哄着她,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时候可不能煽风点火。
「可是我也不笨。」他笑着补充,自认已经很低调。
「岂止不笨,精着呢!」唐老夫人原本有些得意的神色,在听见他的话后烟消云散。
「什么时候知道的?」唐老太太出口问他。
「您第一次让我带她学点东西的时候,因为这个要求实在太突兀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穿帮了?简迷离眉心微拧有些头痛。若是心思还像来时那般没心没肝就好了,天大的事也能够心、如、止、水!
如今……她瞄了老夫人一眼,难怪要她留下来旁听,原来早就被拆穿了,这戏到底谁才是导演?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她留在我身边?」唐老夫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再度表露无遗。
「当时我猜测您在使反间计,大概想不动声色的,让简从我这里反套回什么消息,可是……」唐少珩露出愉悦的笑容:心情忽然好起来。
「我让简来唐家,安排在您身边,其实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是你们多想了。」
想说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简迷离暗自揣测,当初她确实认为他的目的是要她在老夫人身边留守,以备不时之需。
「奶奶您神通广大,就算一时不知情,但想要查一个人的底细,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他顿了顿,看向简迷离的眼神漾着奇异的亮光。
「我想让她……感受一些不同的东西。」唐少珩神秘的笑了笑。「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该说他太聪明,把简单的事弄得很复杂,让大家都不明白;还是确实如他所说,是她们把他想得居心叵测?
「哼!若不是清楚你安排她进唐家不是要对我老太婆不利,你认为我会留下她吗?更何况……」唐老夫人有些不悦的瞄着简迷离。
「这丫头看上去虽然奇怪,做事却很谨慎,待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唐老夫人摆出大人有大量的神情。
她才冤好不好!简迷离心里生着闷气。
「迷离的事可以不计较,你擅自出走的事我也可以一笔勾销,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接回自己原本的职务和工作。」
唐老夫人的话,伴随着一阵冷风吹过在场人的面颊,带走原本还算和缓的气氛。
「公司的事,有大哥跟少余,我就不回去了。」他的话音刚落,老夫人的双眼立刻一瞪,凌厉的目光射向他。
「虽然『唐氏全球』目前营运状况很好,但我不是很挂念。」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离开时便做出决定,少余若做得好我就没必要回去,当然,我还是会回来看您。」
「你为什么要对唐少余这么好!甚至不惜跟我作对!」唐老夫人突然怒气冲冲的大声喝道。
「您为什么一定要对他有成见?」他的声音虽平缓,却带着冶意。
「他根本不是唐家的子孙!为了他,你连奶奶的话都不听,怎么这么疼惜外人的孩子……」
「他是唐家人,是唐家的孙三少爷,这是事实。」唐少珩忽然打断唐老夫人的话,相撞的视线激起无形的火花。
老夫人呼吸急促起来,心口起伏得很厉害,简迷离赶紧上前在她的脖颈穴位处按了按,舒缓她的情绪。
「其实我不喜欢您的做事方法,而您大概也知道我崇尚自由。所以,我是不会回来的。」
唐少珩继续说道,老夫人已经闭上了双眼,但简迷离的指腹下感受到的是一阵紧绷。
「如果您不能放宽心,心无芥蒂的接受少余,那唐家就永远无法宁静。」
「你不回来?不怕我对唐少余不利?」老夫人闭着眼也能气势汹汹。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会反击。」
「我知道你有本事,只可惜,就算你拿整个『鸿』来对抗,也只会血本无归,没办法打倒我的『唐氏全球』。」
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强人,短短几分钟不仅平息了怒气,稳住了情绪,还给了他一个回马枪!
「反击不一定要胜,能重创也好。」唐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又点燃老夫人的火气。
「你在威胁我?」
「如果您这样认为,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