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霄觉得自己作了一个好梦。
他还记得他被敌人围攻,然后他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准备下山,意识逐渐模糊,将要倒下前,看见了心上那个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幻觉,他想。
可是那幻觉说话了,说她是桑歌,他放下刀,觉得对幻觉没有必要警戒,只是当靠在她身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忘解释。
她不是桑歌,是伶儿,他分辨得出来的。
即使在梦中,他也不想惹她难过伤心。
他仔细想过了,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他,她伤心的不是他是一个阴暗卑鄙的人,而是他的心里似乎放着一个桑歌。
他很想告诉伶儿,桑歌只是占据了一个位置,因为她是第一个温柔对待他的人,可他知道她也同样的温柔心软,只是有点爱拈酸吃醋。
后来,他梦见他们下了水,在水里,她的头发披散着,就像洛神,日光浅浅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美得不可方物。
梦境很真实,她每一次贴着他的唇为他渡气的时候,他都想要紧紧地搂着她,彻底的加深那个吻,满足自己在午夜梦回时不可告人的幽微妄念,她的唇,是那么的让人留恋……
欧阳霄缓缓睁开眼,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猛的从床铺上坐起来,摸了摸已经被包扎好的胸口,还有被换过的干净衣裳,张望四周,发现这似乎是午门县衙里的厢房,嘴里还有一种淡淡的甜味。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少了一大段,他记得自己还在远山县的山上被追杀,怎么会突然就回了午门县了?
他正想着,房门让人突兀的打开,一股有些熟悉的甜香随之而来,还有赵耀庭那熟悉的声音。
“你昏迷好几日了,醒了就好,喏,药熬好了,赶紧喝吧!”
欧阳霄跟不熟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说,然而即使他不说话,赵耀庭依然能够自个儿说得很开心。
“你这次能够活命除了要感激我以外,真的该好好的谢谢你家娘子。”赵耀庭感叹的说着。
“什么?!”他抬眼看向他,眼里有着着急。
赵耀庭看着他那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别看她挺了一个肚子,一听到你出事了,就拉着我驾着马车去找你,到了半路,那死人多得跟山一样,不少往外逃的车马人群堵在半路,而拉车的马后来也染了病,她就直接说下车,用走的过去。
“这天气春寒料峭,路也不好走,她却一声不吭,半点苦都没喊,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到远山县,才喘口气就说要上山。”
欧阳霄一想到娇弱的蒲梓伶居然为了他奔波这许多路,心中一疼,放下药碗, 就想去瞧瞧她如何了。
赵耀庭见状连忙拦着他,“可别浪费了,这可是治疫症的妙药啊!要知道,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这个叶子的作用,就怕咱们三个从那山上逃了下来,回来也是等死的分而已。”
赵耀庭看他错愕的样子,忍不住又说起他们如何遇险,接着又是怎么游水逃出来的。
“那芦苇荡可真是不好走啊!中间她还帮着我扛着你走了好大一段,都不知道她挺了一个大肚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有那些叶子拿回来给几个老大夫看了,也试过了药,比现有的打虫子药好用多了,只是身子弱的人不能多用,但是老大夫们也厉害,又为此重新开了药,就解决了,只是这种树不常见,咱们午门县找遍了也才找到几株而已,多亏世子爷去抓捕那无良的胡县令时,顺便挖了好几株回来。”
看在欧阳霄算是半个当事人的分上,他还特别强调了蒲梓伶替他做了多少事。
他以前还觉得蒲梓伶不过就是有了身孕而已,却特别的娇气,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了。
蒲梓伶根本就是女中豪杰,要才智有才智,要胆识有胆识,重点是对自己的男人那不离不弃的心,让他觉得那些话本子里的女侠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欧阳霄已经听不下去他后头的那些吹嘘,也顾不得烫口,三两下就把汤药给喝了,紧接着就下了床要出去。
“等等,你去哪儿啊?”
“去见她。”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就他的印象中,有孕的妇人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她却为了他如此
奔波,也不知道有没有累出什么毛病来。
孩子他可以不要,但是她要是因为救他有了差错,就是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耀庭很能体谅这对鸳鸯的心情,笑着替他指了方向,“她挪到大些的房间去了,因为……”
话还没说完,欧阳霄早已走得不见人影,赵耀庭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歹也等我把话给说完啊,这人都不能下床了,你就是赶着去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而已,有什么好急的……”
欧阳霄踏进蒲梓伶的房间时,她半躺在床上,背后塞了个迎枕,床边的丫头慢慢的喂她喝汤。
他贪婪地看着她,目光仔细到了每一根发丝都不放过的地步,他走到床边,赶走丫头,自己接过手,一匙一匙的喂着她。
蒲梓伶倒也没拒绝,痴痴的凝望着他,到底吃了些什么也不清楚。
两人相对无声,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不是不愿再见到我,又何苦这样糟蹋自己来救我?”
蒲梓伶喝完了他喂的汤,示意他替她擦嘴,没好气的说:“我是不想见你,可你也不能自己上门去送死吧,难道你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爹?还是要让我随便找一个男人来当我孩子的爹?”
“谁敢!”欧阳霄想起韩文诺,马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去找下一个。”她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即使知道她说的不过是气话,可想到要是成了真,他还是忍不住沉下脸。
两个人又是一阵的沉默,像是除了争执外,两个人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的封话。
蒲梓伶有点厌倦这样的状况,明明两个人对彼此又不是没感觉。
她说了几百次想要忘了他,但是每次看到他的脸,就像是心脏出了毛病,情绪也有点失控,一下子想哭一下子想笑,偶尔也会犯花痴。
而他也是一样,明明就把心放在她的身上,为什么老是要这个也瞒着她,那个也瞒着她?导致谎言被拆穿后,她又是生气又是埋怨,最后两个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好好的沟通不是很好吗?
蒲梓伶忽然想起上辈子那些说话没有任何禁忌的学长姊们,他们一致认同男女感情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在床上。
可现在……他们一个有孕一个有伤,想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蒲梓伶想着,视线突然停在他的唇上,她想起那时候在水中,明明只是帮助他呼吸,却总是被他吻得差点要断气,忍不住一个恍惚,下意识拉了他的衣襟缓缓地靠近。
唇贴着唇,没有在水中那朦朦胧胧的感觉,欧阳霄一开始感到错愕,可是看她眨了眨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俏丽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尝到她嘴里那熟悉的甜味,就跟他嘴里的一样,他忍不住探舌而入,抱紧了她的身子,也跟着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唇齿交缠的温柔。
一吻方休,两人喘着气慢慢地分开,拉开一条细细的银丝,她害羞地侧过头去,脸上布满浅浅的红晕,看起来娇羞可人。
欧阳霄也一样,可是脸上满足的微笑,让清俊的他看起来有点傻气。
两个人手紧紧握着彼此的,似乎不说什么也能够明白这一刻对方的心意。
“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你,就算是桑歌我也……”
“我知道。”蒲梓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我也有错,我始终不够相信你,就算你对我再好,我还是怕你只是想对桑歌好,而不是我,所以我才想干脆分开,起码我不会伤心,也不会看见你就想到你心里头牵挂的人不是我。”
“桑歌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又出了我三叔设计的那一场意外,所以我才一直将她放在心上,但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对你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对她是感恩大过于感情,对你,却完全是因为心悦着你。”
蒲梓伶被他深邃的眸子看得脸更红了,尤其他低哑的说着醉人的情话时,他逐渐低下的头和逐渐靠近的唇,让她忍不住再度害羞地闭上了眼——“好,好!这就是我的好侄儿,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居然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贱婢!”
一阵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缱绻,蒲梓伶又羞又气的偏过头去,而欧阳霄则是冷冷地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外的来人,冷冷一笑。'“好久不见了,三叔。”
欧子刓被请到厅堂,手里拿着泡好的热茶。
因为纵情声色,他气色并不是太好,只是白净的面皮和不错的长相,还是让他比其他同样是中年的官员要显得体面一些。
茶是好茶,这趟办差也说不上累,可是欧子刓还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这一趟差事他是不想来的。
午门县一带连送快报说有疫症流行,而且还找无应对之方,谁知几日前安王世子用八百里加急送信说疫症解药已经找到了,皇上龙心大悦之下竟然大肆封赏,要找个权贵来颁圣旨,可大伙儿还是怕啊,左推右推之下,这几年越来越没落的欧家便中选了。
只是……倒是没想到他那被逐出府后就没了踪影,还以为沦落到哪里的小倌馆的侄子,会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和那自赎出府的丫鬟共谱鸳鸯曲。
若说整个国公府里,哪一个人最让他厌恶,那肯定就是欧阳霄这个侄儿了。
明明是个男人却长得比女子还美,根本就像足了他那个下贱的娘,国公府好吃好喝把他养大,就该为他们这些长辈尽力,他为了到富庶之地做官,替家里捞点好处,拿欧阳霄去当筹码交换有什么不对?偏偏这臭小子不识相的把人给伤了,也不想想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贵客,结果把人得罪不说,还把事情闹大惊动了老夫人,累得他受了家法二十棍,还被拘着不能谋求更高的官位,只能领个闲差。
打那之后,他心里就存了怨恨,想着等哪一日国公府里没人护着欧阳霄的时候,他肯定就要把人给弄出国公府,没有靠山后,怎么拿捏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摸了摸手中的白瓷杯,脸上露出一抹狠笑。
这会找到了人不正好,如果那死小子想要继续考功名,那肯定要求族里出保人,而被逐出族的他能够拜托的人肯定有限,到时候就是自己可以拿捏他的时候了。
光凭他那张脸……肯定有不少人愿意出好价钱的吧!
呵!最后就算他真考上了功名,那曾经雌伏于他人之下的事也就是他的把柄,以后还是要被自己捏在手上……呵呵。
而如果欧阳霄不来找他,自己就有法子投考功名,他就参欧阳霄一个孝期和老夫人的丫鬟奸淫,一旦冠上这种不孝罪名,他的官路也得就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