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平和,白云悠悠哉哉,清风暖阳,仙乐飘飘中隐约能闻天音,仙境如画,不染俗尘,南天门几十年不见半只妖物擅闯,闲来无事的宝貔——狍枭,晃着毛茸茸长尾,在天门正中央打起盹来。
日子真清闲,守着天门,不许谁闯入,他当差的这一段时间,也没碰过泼猴闹天庭的事件,真想快快换班,快快回家去抱宝宝,刚刚百花天女身旁的小仙婢拿了瓶香露送他——他不过是正巧撞见一名天将纠缠小仙婢不放,一爪子拍过去打扁那只天将,小仙婢便感激得常常拿些玩意儿来给他——他只想将它洒在宝宝发上身上,让她香得更加美味可口。
有时总觉得害怕,他对宝宝的依赖,比起她对他的,来得更强烈。
他是那种需要看得到她、抱得着她、吻得了她,才会感到踏实的男人,她却不同,笑着送他出门上工,笑着要他小心安全,笑着要他尽管去,别担心她……要是必须彻夜留守天门,无法赶回去,她也只是透过娘亲的心音告诉他:“知道了,你自己也要留意安危”,好像仅有他一个人,会对於无法回家抱着她一块入睡而显得在意介怀。
好啦,他就是黏她啦,怎样?谁规定不行的?!他就是希望她会缠他赖他,要他留在她身边多陪陪她,他就是任性蛮横,希望她的心思只绕着他打转——
然而,事与愿违。
她看起来,恬静怡然,适应貔貅居家生活适应得太过良好,连他这只当了几十年貔貅的恶兽亦自叹弗如,她和他的三只姊姊们,相处融洽到他怀疑他才是外来的新进成员。
有时拖着一身疲倦回去,想搂搂她抱抱她,她倒好,跟瑶貅一块出门去逛人界店铺还没回家,再不然便是陪瑛貅去种菜养花,最过分的是让铃貅拉着去找勾陈喝茶谈天……
他、他、他、他好嫉妒呀!
嫉妒那三只小母貅到底缠着他的宝宝是缠个啥劲呀?!
她明明是他一个人的,专属他的!
真想拉着宝宝,到外头去另筑小俩口私人天地,却怕自己看守天门时,独留在家的她会感觉寂寞而作罢。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忽略他,她还是那只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小疫鬼,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举止,都在说明着这项不争的事实。
多数时间,她会为他等门,用笑容迎接他回家,自然而习惯地在他窝着她坐下后,柔软小掌替他揉按僵硬肩颈,耐心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就是要她只看他一人,只重视他一人,他专制又幼稚啦!而她也包容他的专制和幼稚,他明白她,正为了他,想融入他的世界,陪他一块面对他偶尔感到棘手却不知如何相处的“家人们”。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他很清楚,只是有时仍然想要要任性,逼她亲口说出:“狍枭,你当然,才是,我,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你”,这类甜言蜜语哄他。
哼哼哼……想到自己那一大家子昨天又回人类奶奶家去小住,貔貅洞只留他和宝宝,他心情整个爽快起来,因为代表着接下来有好几天,他可以独占宝宝,而不用跟谁争抢她!
喜悦跃上眉梢,狍袅连在梦里也会笑,梦中已经开始想着今夜旖旎美好的欢愉时光,直到——
“何人擅闯南天门?!”天兵威吓之声,打断美好绮梦,迫使狍枭张开厉眸清醒过来。
“搞什么鬼?!打断本大爷的好梦?!”狍枭维持巨大兽形,踩着火气腾腾的步伐过来,要瞧瞧是哪只混帐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发闲许久的看门工作,头一次遇上有人踏入禁地。
是一只男妖,带着视死如归的肃然表情,要闯南天门。
“让我过去!我要取药!”男妖舞着大刀,獠牙咧开,嘴唇狰狞抽动。
“天庭岂是你这等妖物说来便来?!”天兵一左一右拦住他。
狍枭一眼认出对方。“朱獳?!你是朱獳!”
男妖讶然。“你识得我?”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神兽貔貅。
“我是狍枭呀!几十年不见!”他乡遇故友,就算交情没多深,看见久违的妖兽朋友,狍枭亦难掩爽快。
“狍、狍枭?!”朱獳瞪大了墨绿色眼珠,不可思议地将他从头到尾看个仔细。
“不可能……狍枭早就死了……你……”长得和狍枭完全不相像!
狍枭虽无朋友,但总还是有一、两只相熟的恶兽,似敌仿友,朱獳便是其巾一个。
“说来话长,就甭说了吧。你到这里干嘛?”狍枭懒得解释自己由恶兽变神兽的过程,跳过,直接问正事。
“我要来抢仙药救我妻子!”朱獳没忘掉自己的来意,手里大刀握得恁紧。
“仙药?哪一种?”
“百花天女的凝露冰泉。”他的妻子,身中异毒,面容蚀腐,几欲见骨,急需凝露冰泉生肌止疮,才能保住小命。
“嗯?好像是这个名字没错。”狍枭变回人形,亦是朱獳陌生的俊雅面容,自怀里取出小药瓶。“刚才那只仙婢给我的玩意儿,好像就叫露什么冰什么的,我当只是洒在身上香喷喷的功用罢了。”还以为是增加他和宝宝欢好情趣的小东西。
“凝露冰泉!”朱獳惊喜。
“喏。”狍枭像递颗橘一样轻松转手,玉瓶落在朱獳掌心,让原本早已做好以命相搏打算的他,一脸痴呆错愕。狍枭耸肩道:“你不是要?拿去呀。”
反正他的宝宝冰肌玉骨,也不太需要靠这露什么冰什么来保养一身软呼呼的细皮嫩肉。
“这……这么简单?”朱獳仍不敢置信。
“不然哩?”狍枭对一旁想表达反对之意的天兵天将做了鬼脸。
“我都准备好要经过一场殊死乱斗……”
“以前看门的神兽,从不听别人来意为何,二话不说就开扁,老以为神和妖就该势不两立,好像我们妖物踩进神族的居所便会弄脏他们的地,啐,当我们爱来吗?你看你,也是为了拿一瓶药去救妻子,他们就大大方方的给嘛、给了也没损失,再炼又是一大锅,还能少打一场架,不是省事省力多了吗?还分什么仙药仙人专用?”这番话,由守门神兽口中说出来自是不妥,但他是狍枭,当过恶兽,吃过天人的亏,立场当然不像纯种神兽高高在上,视众妖如草芥,尤其他还站在朱獳那边,用了“我们”两字,同仇敌忾。
“对呀……我只是想求药救妻子,能不动干戈,我也不想动……”要上门面对天兵天将外加守门兽,他也是会抖的,好吗?
“好啦,拿了药就快回去救你妻子,不够再来找我,我帮你去讨一坛。”救妻子……妻子……
这两个字,怎么念起来有一点让他心口痒痒?
对了对了对了!妻子!难怪他觉得宝宝身上少了什么!不,应该说,他觉得自己是哪儿感到不踏实。名分嘛!她没给他一个名分——害他名不正言不顺,才老担心失去她,担心她被别人拐跑。
“狍枭……”朱獳动容不已。
“去去去去去……”狍枭挥手赶他快快走,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感动啥鬼!
朱獳千谢万谢,抱着小小药瓶,抹泪走人,狍枭变回兽形,慵懒的窝回原地,继续去睡,管他天兵天将在他耳边叨叨念念也全当他们是个屁!
什么仙药无比珍贵,岂能胡乱送给妖物浪费?
什么天庭不容妖物擅闯又轻易离开,将破坏天庭威名?
什么神兽应该除尽世间邪物,以保世间祥乐?
啧,理你哩。
他要接续刚刚没作完的好梦,以及认真想想晚上如何叫宝宝赔他一个名分,这应该不费劲,她任他予取予求惯了,一定会答应当他的妻子,他只要在她身旁磨蹭两下、软绵绵喊几声宝宝,挠着、偎着、求着,她连心肺脾胃都愿意掏出来借他玩玩!当然他不需要她挖肝取脏,只要她点头嫁他。嫁娶这件事,对貔貅和恶兽是不怎么重要啦,但他有一个当过人类的爹,和老嚷着想要孙媳妇的奶奶,自是很清楚嫁娶所代表的意义,宝宝又是只从一而终的女娃娃,一旦确定夫妻关系,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把他按捺得服服贴贴、照顾到无微不至,也不会……老担心自己融不入他那一大家族中,而心存忐忑。
给他一个名分,让他理直气壮地享受她的奉献和疼爱,独占得名正言顺。
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不再自卑於疫鬼与貔貅间那条无形鸿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冠他方家的姓氏。
以后,他也能像金貔嚣张地将“我妻”挂嘴边,好似怕全天下有谁不知道他身旁那只人类小姑娘是他娘子一样……
我妻子宝宝……我妻子宝宝……真顺口!
“呵呵。”
“这也是天尊您预料的结果?”
天门之上,云雾深处,老仙翁与武罗两位天人将此幕看完而未现身干扰狍枭的处置方式。
“你不觉得,这样的天庭召奉兽很特别、很不错吗,呵呵……也许,他的行事风格,会带来另一种‘大同’的境界。”
不该在神与妖之间,划下界线,也许模糊些,亦能产生另类和平。
曾为恶兽的神兽宝貔,本身便是矛盾并存的个体,他称不上善类,但也恶得零零落落,他懂妖物的心理,又拥有貔貅的本领,他不是只以貔貅之眼看万物,多加了恶兽的经历,他处世态度不如碧貔清高冷傲、嫉恶如仇,却能与妖物们称兄道弟,攀攀关系。
碧貔从不多听妖物废言,只要妖物踏进禁地,先咬再说;狍枭并非比碧貔多一分耐心,倒是他对召奉兽职责的漫不经心,让他多了更多时间去听听欲闯天门之徒有何贵干,毋须再为区区小事而大动肝火。
少一分对立,多一分倾听,许多争端皆能闪避。
“我认为您这盘棋,布局了好久。”远从狍枭他爹入世成为人类……不,兴许是更早之前,便开始了棋局。
“还没下完呢,这盘棋呀,如同世事,每一步,都可能改变,每一颗棋,都朝着各自的想望去走,我并非下棋者,我不过是观棋之人罢了。”
他想再往下看去、看那只恶兽与神兽共存的天庭召奉兽,将为天界带来多大的改变或……对固有守旧的破坏及革新,真教人倍觉好奇及期待呐——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