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当口,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徐敏回头一看,远远地就认出骑在黑龙身上的男人是谁。
元礼骑着马赶上。“怎么不等我?”
“千岁若有事要忙,别因为我耽误了。”徐敏不希望他放下正事来陪自己。
他虽然束发,不过只戴着网巾,身上穿的也是普通袍服,两脚裤管扎紧,看起来很轻便随兴。“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跟你一起骑马。”
徐敏白他一眼。“我看是千岁想要偷懒,别把我拖下水。”
“被你猜中了。”元礼笑得开心,俊脸上可没有一丝被抓包的困窘。“既然来到世子所,顺道带你进去见见我的嫡长子奕咸。”
她心里转了一圈,面带犹豫之色。“带我去方便吗?”这个世子是王妃亲生的,也不晓得人家介不介意给她看。
“有何不方便的?”他立刻领着徐敏进了世子所的宫门,经过大殿、退殿,再经过一道门,这才到了平常生活起居的便殿,马上有奴才上前迎接,先让他们进去通报,跟着就近找了棵树,将两匹马系好。“跟我来吧!”
此时正在书房练字的奕咸听说父王来看他了,自然高兴,不过又听说父王身边还带着昨日刚入府的徐夫人,想到有其它人在场,他又有些举足不前。
“世子怎么了?”见他冲到门外又停下来,奶娘不解地问道。
奕咸有些不安地问:“这位徐夫人是怎样的人?”
“奴婢只听说她是千岁亲自带进王府,模样生得极好。”有关徐夫人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也很好奇。
他垂下小脑袋。“一定相当受宠,父王才会亲自带她来这儿……”
想到之前见过的江夫人和王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目光避开,就是不敢停留在他的脸上,奶娘说是担心他不喜欢人家盯着的关系,可真是如此吗?奕咸小小的心灵既困惑又受伤,不知该怎么想才好。
奶娘担忧地问:“世子若不想见那位徐夫人,奴婢这就去跟千岁说一声。”
“她如今是父王宠爱的女人,要是不见,怕父王会不高兴。”奕咸摇了摇头,就是担心连最崇拜的父王也不喜欢自己了。“反正早晚都要见到的,我可是堂堂庆王世子,岂能怕一名小小女子。”
她看着学大人口吻的世子,不禁笑了。“是。”
于是,奕咸便站在书房外头,迎接父王的到来。
当他看到熟稔的高大身影由远而近,稚嫩的脸蛋上堆满了笑意,接着又看到走在父王身后约莫一步距离的娇小身影,身上围了件白色披风,显得娇贵,应该就是刚进府的徐夫人了。
元礼来到嫡长子面前,口气多了几分慈爱。“奕咸,又在练字吗?”
“是的,父王。”他拱手揖礼。“孩儿给父王请安。”
“不用多礼。”元礼侧过身,为他介绍身后的徐敏。“这位是徐夫人,往后就住在西三所,先让你们见个面。”
徐敏跟着上前一步,弯腿屈身,朝眼前这名身高大约在自己腰际再上来几公分的男孩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世子。”
说话的同时,奕咸也在偷瞄她,虽然年纪尚小,但也分得出美丑,她真如奶娘所说的一样,生得极好。“徐夫人不用多礼。”
“多谢世子。”徐敏直起身,心想这孩子才不过五岁,说起话来却沉稳持重,真是太早熟了。她很自然地打量起男孩的长相,第一眼就注意到盘踞在他右脸上的草莓色痣。之所以知道这个名词,那是因为妹妹也有,不过却是生在左脸,妈妈曾经带妹妹去看过医师,当时医师便是这么说的,还说大概五到十岁左右就会慢慢消失,所以她虽然有些意外,倒也不觉得太奇怪,神色相当自然。
奕咸见这位徐夫人不但没有避开目光,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蛋,眼中并没有一丝嫌恶和惧意,或是大惊小怪地瞪着他的脸,就跟平常一样“看”,不禁留下了好印象。
“你先回去练字,父王待会儿再过来看你写得如何。”元礼摸了摸嫡长子的头说。
听到父王说还会再过来,欣喜的表情尽写在他的脸上。“是,父王。”
“奴婢告退。”徐敏庆幸这个世子不像王妃,否则还真会惹人嫌。不过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评论,何况有些话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免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让人抓到把柄。
当他们重新上马,离开世子所,她已经有些技痒,想要让金宝跑一跑,于是跟元礼这么建议。
元礼看出她的迫不及待,咧嘴大笑。“我正有此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徐敏把缰绳缩短,接着夹紧马腹,一马当先。
他哈哈一笑,也立刻让黑龙跟上。
“夫人,奴婢该怎么办?”明珠只能在后头嚷道。
徐敏回头笑说:“你先回去吧!”
不过才一会儿工夫,两匹骏马已经跑得老远。
就从这一天开始,徐敏每天早上都会到御马房报到,喂饱金宝之后,就骑上它跑,段路,当作是饭后运动,有时元礼会随行,若他不克前来,也会派仆役跟在身边,以免途中发生意外。
能得到允许在王府内骑马,徐夫人可是第一个,她的受宠已经不再只是传闻,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对于受宠所可能引发的种种效应,无论是福还是祸,反正都躲不过,徐敏也只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了。
十日后——
晌午左右,典服所送来几张图样,要请元礼过目。
“这是什么?”他坐在书案后头,二看着用毛笔画在宣纸上头,像是裤又像是裙的图,狐疑地问。
六品官的典服正拱手禀告。“这是西三所的徐夫人所绘,希望能将平日所穿的裙子改成这个样式,特来请示千岁。”
听到是徐敏亲笔画的,元礼连忙看个仔细。“她可有说明原因?”
“听徐夫人说这是骑马装,是为了骑马方便才改成这种叫做“裤裙”的样式,这根本有失体统,只怕会招来闲话。”他一脸不赞同地说。
元礼不假思索地打断典服正的批判。“就照她的意思去做,不只要做,而且还要做个五件,让她能替换着穿。”
“千岁……”典服正还想再说。
“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都要二照办。”元礼俊脸一沈。
“难不成你不把本藩的命令放在眼里?”
典服正连忙拱手作揖。“下官不敢!”
“那就照她的意思去做。”他将图样递还。
“是。”典服正一脸挫败地离去。
这些王府属官的不以为然,认为自己不该把个妾媵宠过了头,太过顺着她,元礼自然也心知肚明,不过他还是决定这么做,无非就想知道那丫头是否能抵挡得了权力的诱惑,又是否会超越对他的心意。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全然信任、不为权势野心背叛自己的女人,如果那丫头意志够坚定,不曾因此动摇,那么除了爱之外,他自然也能把心交托给她。
片刻之后,门外的马福再次出声。“启禀千岁,长史求见。”
“让他进来!”元礼嘴角一扬,心想也该轮到他上场了。
于是,刘墉跨进门坎,来到书案前头。“下官方才听典服正说,千岁已经准予徐夫人提出的要求了?”
元礼叼了抹笑意说:“没错!”
“千岁不该过于纵容妾媵,以免后患无穷。”刘墉拱手劝谏。
“后患无穷?”他嗤笑一声。“这四个字可是很严重的,你说说看,她到目前为止,有做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吗?”
刘墉马上严正地指控。“区区一名妾媵,不该旁若无人,在王府里骑马驰骋,置娘娘于何地?”
“她与我都是爱马之人,一天不骑马就浑身不舒服,我也让徐夫人避开前三殿,只在内宫跑一跑,所以并不为过。更何况能有个可以一块儿骑马的伴,我的心情也会特别好,不再老想往外头跑,难道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看到的?若王妃也能学会,那就更好了。”他这番话堵得这位长史无话可说。“还有其它的吗?”
“她、她……”
元礼索性反过来问:“她在饮食方面,可有提出特别的要求?”
“下官没听说。”刘墉呐呐地回道。
“我倒是听说她偶尔还自己下厨,吃得也简单,不外乎饺子、烙饼或面条,难道那些算是山珍海味?”这就叫反将一军。
刘墉气弱地回道:“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他嘲弄地问。
“就像典服正所言,徐夫人所画的图样裤不裤、裙不裙,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要是穿到外头,岂不让百姓看了笑话,还会连累到千岁。”刘墉依旧紧抓着这一点不放。
闻言,元礼笑得张狂。“看来她和我果然是绝配!”
“启禀千岁,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刘墉就是不能容许有人坏了朝廷的礼制和规矩。
他笑意依旧不变。“只不过是为了骑马方便才会那么穿,说不定高闇府的夫人小姐们见了,还会起而仿效。”
“千岁不该太过纵容妾媵,早晚有一天,她会忘了自己的身分,得寸进尺,想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到了那时就太迟了。”自古红颜多祸水,这可是千古名言,不得不慎。
元礼意味深长地说:“我也在等是否真有那一天。”不过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那丫头一定可以禁得起考验的。
“千岁的意思是……”刘墉虽然古板,却也不是愚蠢之辈,听得出庆王话中有话。
他不想解释太多。“没什么,总之就这么决定,不必再说了。”
刘墉只能喟叹地退出书房。
“来人!”元礼扬声。
门外的马福应道:“奴才在。”
“派个人到西三所一趟,就说今晚我会过去,要徐夫人等着。”想到昨天忘了派人先去通知,结果亥时才过,院门已经关了,他着实吃了一道闭门羹,敢情那丫头早早就上床就寝,根本连等都不等他,更别说派个人来问问,令他哭笑不得。
“奴才这就去。”马福转身去办了。
元礼不禁低笑几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女子,不懂得战战兢兢地伺候,更不会婉转承欢好讨他开心,当真是我行我素,自己还真是碰上对手了。
才这么想着,又拿起才刚收到的书信,是由长春县的养马场送来的,说有几匹母马即将生产,心想很久没去了,不妨这两天就走一趟,他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那丫头又会如何应付麻烦?不禁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