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床上躺了三天,已经让徐敏快发疯了。
“我想出去晒一晒太阳。”她喃喃自语。
三个丫鬟各忙各的。
“我想去看金宝……”
还是没人理她。
徐敏又继续自言自语。“马卡龙应该长得很大了吧?我真是个失职的主人,这么久都没去看它,它会不会把我忘了?”
丫鬟们已经习惯主子这几天自说自话的毛病,并没有多加理睬。
“我要下床!我要下床!”徐敏索性提高音量。
秀珠哭笑不得地看着正在使性子的病人。“千岁下了命令,在夫人的伤势痊愈之前,都要躺在床上休养。”
自己是个劳碌命,实在躺不住。“可是真的好无聊……”
“夫人就再忍耐几天吧。”宝珠只能安抚。
徐敏瞪着帐顶。“那你们说故事给我听。”
“说故事?”明珠和其它两个丫鬟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要说些什么才好。
她只是想找事情打发时间。“我想听鬼故事,愈恐怖愈好,快点!否则我就不当个听话的病人……”
三个丫鬟只能啼笑皆非的看着自家主子,怎么受个伤,就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居然还会耍赖?
幸好世子挑这时候前来探望,让她们逃过一劫。
“徐夫人昨晚睡得可好?”他坐在绣墩上问。
“一点都不好!”徐敏气呼呼地说:“有只可恶的蚊子在奴婢耳边嗡嗡叫,没办法睡觉,还乘机吸了奴婢的血,说不定食髓知味,今天晚上又会来。”
奕咸信以为真,不禁瞪向丫鬟。“你们要帮徐夫人赶蚊子。”
“是,世子。”三个丫鬟想笑又不敢笑,其实根本没有蚊子,只因为主子太无聊,随便说说。
他马上安慰徐敏。“她们会帮徐夫人赶蚊子的。”
徐敏看着坐在床畔的小大人,想着要是自己也有了小孩,希望他能像普通的孩子般长大,不要承受太多压力,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这几天厨子做的菜好清淡,都没有味道,害奴婢都吃不下,世子可要帮奴婢说说他。”她乘机抱怨两句。
“呃……我会跟厨子说的。”奕咸乖乖地应允。
她接下来又指控丫鬟。“还有还有,她们三个都不让奴婢出去玩,世子也要替奴婢骂骂她们。”
奕咸看着三个掩嘴偷笑的丫鬟,稚嫩的脸蛋上透着认真的表情。“她们是为了徐夫人好,才不让你出去玩。”
见他不肯帮自己,徐敏用没受伤的右手槌着床。“我不管!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我不要再喝药了……”
三个丫鬟已经在旁边笑到肚子都痛了。
见状,奕咸满脸狐疑地看着身后的奶娘。“徐夫人多大岁数了?”
奶娘嘴角憋着笑。“咳,约莫十五、六岁左右。”
“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比自己还像个小孩子?他生病时都不会像徐夫人这么任性,这么不乖。
徐敏也在心里偷笑,或许就因为从小到大都不曾对人撒娇过,如今真的把这里当作家,而身边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不需要再逞强和伪装,自然也能够安心地展现本来的个性。
“世子真的不肯帮奴婢?”她泪眼汪汪地说:“枉费奴婢救了世子一命,如今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奕咸见她哭了,一脸慌张。“我、我去请父王过来……”
“什么事?”元礼凑巧在这时进来了。
他赶紧求救。“父王,徐夫人说她想出去玩。”
“我哪有这么说?”徐敏收起眼泪,马上推得一乾二净。“我的意思是说等伤好了再出去玩,是世子听错了。”
“徐夫人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奕咸觉得被冤枉了。
元礼看了看满脸愤慨的嫡长子,再看了看躺在床上状似无辜的徐敏,又见丫鬟、奶娘隐忍笑意,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
“你真有这么说吗?”他问徐敏。
“我才没有!”她矢口否认。
奕咸大声地说:“你有!”
“没有!”
他红着眼眶嚷着:“明明就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她也比大声。
“明明就有……”奕咸委屈地哭了出来。
“敏敏,你就别再逗他了,他可是会当真的。”元礼好像看到两个小孩子在吵架,不过能看到这丫头孩子气的一面也值得。
“原来徐夫人方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奕咸终于知道上当了,鼓起小脸,有些不太高兴。“你好大的胆子!”
她嘿嘿一笑。“因为世子太可爱了,让奴婢忍不住想逗一逗。”
奕咸被她一夸,满脸通红。“那、那这回就饶了你!”
顿时,所有的人都笑了。
到了第十天,徐敏终于得到允许,可以下床走动了。
“夫人要是哪儿疼,可得跟奴婢们说。”宝珠不太放心地说。
她稍微动了动左肩和手肘,满意地颔首。“只要不提重物,应该没问题,快点帮我梳头,我想去看金宝。”
明珠叹了口气。“就知道夫人会这么说。”
“夫人的眼里心里都是金宝,不过等有了身孕就不一样了。”秀珠笑说。
徐敏只是笑了笑,因为她还是无法想象到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会惊恐慌乱,还是喜极而泣?自己又真能当个好妈妈吗?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绝对不会让孩子经历跟自己同样的痛苦,更不会对他们使用暴力。
叩!叩!有人敲门了。
“什么事?”出去应门的秀珠问着外头的婢女。
过了一会儿,坐在镜奁前的徐敏从铜镜的反射中看到秀珠回到内房,随口问道:“是世子来了吗?”他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间会来探望。
她摇了摇头。“不是,是东三所的王夫人和江夫人来探望夫人。”
“王夫人和江夫人……”徐敏在口中咀嚼着,自从进府之后,也只在元礼生日那天的家宴上见过一次,终于到了面对面的时刻了。
秀珠又问:“夫人要见吗?”
“两位姊姊专程来看我,当然要见了。”通常在线游戏进行到这里,也该出现新的敌人或任务了。“请她们到厢房来。”
“是。”她衔命出去了。
徐敏要宝珠先别忙着梳头,紧跟着便回到床上,靠坐在雕花的床架上,等待王氏和江氏进门。
过了片刻,秀珠再度推门进房。
“请进!”话声方落不久,她已经绕过屏风,把人引进内房。“夫人,王夫人和江夫人来看你了。”
就见两位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妇,莲步轻移的来到床前,王夫人或许是因为生育过,脸颊和体型较为丰腴,而江夫人则天生骨架小,显得清清瘦瘦的。两人五官都属于端正秀气,以及小家碧玉的气质,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威胁感。
“谢谢两位姊姊特地来看我。”她率先开口。
宝珠和明珠已经搬来绣墩,让王氏和江氏坐下说话。
“咱们早就想来探望了,可又担心会打扰到妹妹养伤,直到听说已经好得差不多,才赶紧过来。”王氏满脸关切地说。
她同样说着场面话。“托了两位姊姊的福,我的伤才会这么快痊愈。”
王氏看着徐敏,像是在评量,又像是在防备,只说些表面的话,还无法真正的交心。“那天多亏了妹妹救世子一命,否则咱们真的不敢想象千岁和娘娘会有多伤心。”
“在那种情形下,我也只能尽力。”徐敏谦虚地回道,可以感觉到对方并不信任自己,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自己何尝不是?
“幸好妹妹和世子最后都没事,真是老天爷保佑。”江氏声量不大,得要仔细听才听得清楚,也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徐敏不由得看向个性似乎有些内向、也不太敢直视别人眼睛说话的江氏。“听说姊姊前阵子身子也不太好,如今好多了吗?”
“只是小小的风寒,让妹妹担心了……”江氏一脸过意不去地说:“更没想到还惊动了千岁,让他三天两头的来看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盈盈一笑。“千岁本来就该去看姊姊,没什么应不应该的。”
江氏问得忐忑,就怕得罪对方。“妹妹不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徐敏一脸笑吟吟,心想这位江夫人是真的怕她不高兴,还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要是千岁不去探望姊姊,我反而会认为千岁太过薄情寡义,有了新人就忘旧人了。”
“妹妹万万不能跟千岁说这种话……”江氏惊惶地回道。
一旁的王氏不免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如今王府内最受庆王宠爱的女人。“没想到妹妹说话如此坦率,原以为会很难相处,心里不免担心,这一切果然都是下头的奴才造谣,说什么林夫人之所以会被逐出王府,全是因为妹妹容不下她,在千岁耳边说了不少坏话,看来咱们真的误会了。”
徐敏听了差点笑出来,谣言跟真相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正好可以利用,不必特意去澄清,让王氏和江氏对她有些忌惮才好,若想在背后搞鬼,至少会有所顾虑。
“究竟是不是谣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不难相处,只要人家真心对我好,我也会真心回报,要是想算计我,更会加倍反击,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徐敏说得轻描淡写的,至于是提醒还是警告,就看对方心里怎么判定了。
闻言,王氏先是愣了下,旋即陪着笑脸说:“咱们都是伺候千岁的,谁算计谁,最后都没有好处,还不如好好地相处。”
徐敏颔了下螓首。“姊姊说得是。”
“听说妹妹会做一道臭豆腐,身边吃过的丫鬟说味道似乎……呃,似乎还不错……可惜咱们都尚未尝过……”江氏像是畏惧或害怕得罪她,有意讨好,但又不太擅长这种事,因此显得僵硬不自在。
见状,徐敏也明白对方的用意,不过是弱势的想要依附强势的,免得自己也遭到霸凌,这是团体生活中最常见到的一种人,并非真的想要跟她当姊妹。不过只要别来找她的麻烦,什么事都好说。
“下回再做的话,我会记得命人送去给两位姊姊品尝。”她也适时表达善意。
三个女人又聊了几句,王氏和江氏才起身告辞。
“王夫人和江夫人平日的为人如何?”徐敏随口向丫鬟们打听。
宝珠偏头想了想。“两位夫人待下人都好,这么多年来,没闹过什么事,也从来不争宠,或使一些手段好引起千岁注意,所以娘娘才容得下她们。”
“是这样吗?”她倒觉得意外。
王氏和江氏真的不会嫉妒?就算被冷落了,也完全不在乎?还是已经放弃,不再争也不再求?
她能跟林氏成为朋友,只因为对方的心并不在元礼身上,元礼也不在意林氏。
可是王氏和江氏就不一样,她顶多只能做到和平共处,努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保有理智的一面,不要被嫉妒所摆布。
当天,喝过汤药,徐敏早早就睡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一双手臂揽住自己,气味也好熟悉,她马上知道是谁。
“我可是个病人,千岁的手在做什么?”她虽然闭着眼皮,但能感觉到温热的大掌在身上摸索。
元礼在昏暗中咧开嘴角。“我在看你的伤是不是都好了……”
“我的伤是在左肩和手肘,可不在腰上。”徐敏忍不住吐槽他。“奴婢今晚尚无法侍寝,还请千岁见谅。”她也难得“撂”一下文言文。
他低笑一声。“我只要摸一摸、亲一亲就满足了。”
“真是委屈千岁了。”她的心也跟着热了,其实这个男人大可不必禁欲,就算要去后寝宫或其它女人的屋子过夜,自己也没有权利阻止,但他还是选择来这儿,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只要你快点好起来就好。”元礼就是想待在这丫头身边,确定她的身子是温热的,也有心跳,没有丢下自己才能安心。
徐敏心头一紧,朝他偎得更近。“已经没事了,我就在这儿……”
“嗯。”他已经好久不曾如此脆弱过。十六岁离开京城,到高闾府就藩,独自面对未来,也曾经不安、恐惧过,却无人可以分担,如今终于找到不在乎他的爵位身分,以及背后所代表的荣华富贵,只是单纯爱着自己这个人的女子,无论用尽何种手段,都要将她绑在身边。
她打了个呵欠,不过还不想睡。“我刚刚作了个梦……”
“什么梦?”他调整成侧躺的姿势。
“我梦到在大草原上骑马,不过不是骑着金宝,而是马卡龙,它已经长大了,变成一匹漂亮又强壮的公马,带着我不断地往前跑。”徐敏嗓音中带着笑意,形容着梦中的情境。
元礼佯哼一声。“就你和马卡龙?怎么没有我呢?”
“当然有,后来你跟黑龙突然出现,居然一下子就超越我了,我和马卡龙在后面拚命地追赶,距离还是愈拉愈远,真是太可恶了……”她悻悻然地说:“连在梦里也跑这么快。”
他不禁哈哈大笑,胸膛也跟着震动。“想赢过我和黑龙,可没那么简单,不管是在梦里,还是醒着的时候都一样。”
徐敏发下豪语。“总有一天会赢过你!”
“我等着,不过还是等完全没事了才能再骑马。”元礼还是余悸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