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爷,王妃命小的送一幅画来给王爷。”
这晚,常阡受赵嬷嬷所托,将那幅牡丹画送来书斋。
这阵子朝廷要举办会试,君连笙身为吏部侍郎,近来往往忙到深夜时分才回府,今晚他回来时,已过了戍时,但因仍有些事须处理,因此他没回跨院,直接进了书斋处理公务。
常阡是趁着替他送来夜宵时,顺道将画捎带过来。
“搁一边吧。”君连笙随口吩咐了句,端起一碗热汤喝着,没打算看那幅画。
经过这段日子,他多少看得出来,他那位王妃有意想接近他,不过她倒也聪明,并没有死缠着他,惹他厌烦,只每日在牡丹园露个面。
不管她是真的喜爱牡丹抑或是假的,只要她不来烦他,他都能容忍。
常阡委婉地再道,“王妃这幅画颇有巧思,王爷要不要看一看?”
他原是君连笙身边的随从,自十一、二岁就跟在他身边,四年前,在君连笙赶走秦氏母子时,也撵走不少秦氏留下的人手,包括当时的总管与几个管事。
王府人手出缺,君连笙因此提拔了几个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分别担任管事,而常阡则在君连笙对付秦氏母子时出了不少力,因此被提拔为郡王府的总管。
君连笙知常阡不会轻易称赞人,听他这么说,便道:“是吗?那打开我瞧瞧吧。”
常阡打开那幅已裱好的画,两手举到他面前。
君连笙看了几眼,颔首道:“这画确实画得不错,难怪你非要我看不可。”
常阡笑了笑,“是啊,小的也没想到王妃的画竟画得这般好。”他接着请示道:“王爷,这幅画可要收下?”
“挂起来吧。”君连笙抬头看一眼,指了个地方,让常阡挂上那幅画。
常阡随即叫来两个下人,即刻将画挂上。
少顷,待常阡和下人离开后,君连笙抬手从衣袖中取出那条帕子,低头看了眼帕子上绣的那朵牡丹和两只蝶儿,再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幅牡丹画,那画上头除了满园的牡丹,也绘了两只蝶儿。
两个图样栩栩如生的神态竟十分相像,这才是让他留下了这画的原因。
蝶儿,是她的乳名,他是在她身故后才得知她的全名叫邵望蝶。
望蝶、望蝶,如今他只能望着手绢上的蝶儿来思念她。
“王爷收下那幅画,还挂在书斋里?”杜紫芯有些意外。
“常总管是这么说的,王妃,王爷定是很满意那幅画才会将它挂在书斋里,您这画真是送对了,要不您多画几幅牡丹送给王爷。”赵嬷嬷笑呵呵的提议。
杜紫芯摇头,“送多就不稀罕了,只有一幅才能显出它的可贵。”
赵嬷嬷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理,“还是王妃英明,是奴婢一时太高兴,想得不周全,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杜紫芯不疾不除道,“慢慢来吧。”当初想接近他,无非是想借着他的势,来对付邵家,如今倒是不急,她接着佯作不经意的问起另一件事,“最近京里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赵嬷嬷想了想,没什么值得说的事,便摇首道,“没什么事。”下一瞬便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再过几日京中就要举办会试,王爷是吏部侍郎,要协办会试的事,我听常总管说,王爷最近忙得天天早出晚归。”
“怪不得近来都没再见到他。”园子里的牡丹也差不多开始凋谢了,她近日再去牡丹园,已鲜少再遇见君连笙。
赵嬷嬷一直心心念念着要怎么帮助自家主子得到王爷的宠爱,这时陡然想到一个办法,兴匆匆开口道:“王爷最近晚归,回来时定是饿了,要不咱们命厨房熬住些夜宵,您再亲自送过去给王爷,多少能同王爷亲近亲近。”
杜紫芯没有亲自送夜宵去给君连笙,不过她替他熬了粥,留在厨房温着,再吩咐门房,待王爷回来后前来知会一声,她再命下人端过去给君连笙。
不管如何,君连笙都是这康福郡王府的主子,多向他示好总是没错。
君连笙这晚回来,下人送粥进去时,因是第一次前来王爷的书斋,一时紧张,竟忘了提那粥是王妃所做,搁下粥后就退了出去。
君连笙正好有些饿,尝了口粥,有些意外,接着连尝几口后,喊来当值的下人去厨房询问今晚的粥是谁做的。
被派去厨房的下人不久回来复命,“回禀王爷,厨房的管事说,今晚的粥是王妃亲自熬煮的。”
“王妃熬的?可味道怎么会这么像……”那粥就像当年他在无心庵养伤时,蝶儿所熬的粥。
那下人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因此侍立着不敢多言。
须臾,君连笙摆摆丰,让下人退下,心忖这粥的味道相似或许只是巧合吧。
翌日,杜紫芯在得知昨晚君连笙将她熬的粥全吃完了,接下来几晚,她都替他熬了粥,每次下人送去后,粥依然全被他吃得一口不剩。
以往厨房送过去给王爷的夜宵都会留下一大半,厨房管事很想知道,王妃熬煮的粥味道当真那么好吗?竟能让王爷全都吃完。一时好奇之下,这日在杜紫芯又来煮粥时,他忍不住大着胆子向她提出了个请求。
“奴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妃能不能留些粥,让小的也尝尝这粥的味道?”
杜紫芯闻言,没有多问便答应了, “那我今晚多煮些,给你留一碗。”
“多谢王妃。”厨房管事连忙道谢。
待粥熬好后,杜紫芯留了一碗给他,便回了正院。
他尝过后,虽觉得味道尚可,但那滋味还不致于让人想一尝再尝,也比不上厨房平时熬煮的那些粥美味,不知怎么竟合了王爷的胃口。
下一瞬,他一念闪过,觉得自己彷佛察觉了真相一莫非是因为这粥是王妃亲手所熬,所以王爷吃在嘴里,感受到的滋味格外不同。
他抚着下颚思忖着,也许王爷并不如府里下人们以为的那般不待见王妃。
接连三天的会试结束,吏部本该松口气才是,谁知有人举报,今科会试有人舞弊,皇帝得知此事,震怒的下令严查。
会试素来是由吏部负责,发生这种事情,吏部诸自然脱不了嫌疑,一时之间吏部人心惶惶。
君连笙虽不再夜夜晚归,但身在吏部,他也难以自清,只能等着大理寺与刑部查明此事的真相。
“……这么说卷子上的试题竟早已有人事先知情?”
“是啊,听说有几个今科考生在考前三天都在自个儿的房里收到不知是谁,从缝里递进来的几道试题,直到进了会场,才发现考题竟然与那几道试题一样,这不是明摆着有人事先满足了考题吗?大理寺已将几个出题的翰林学士和吏部的官员拘禁起来,审问此事。”
听到这里,杜紫芯眉心微蹙,“王爷是吏部侍郎,怕也脱不了嫌疑吧?”
她现下是康福郡王妃,与君连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他出事,她也会受到拖累。
赵嬷嬷忖道:“王爷虽兼领吏部侍郎,但他毕竟是皇室宗亲,除非有证据,否则大理寺与刑部暂时是不敢动王爷的。”
接着赵嬷嬷叹了口气再道:“王爷这会儿也没法上朝,只能在府里静候大理寺和刑部调查清楚这事。”
杜紫芯暗忖君连笙此时心情应当不太好,不过她也帮不了他什么。
这时随着一股风吹来,一阵叮铃之声响起,吸引了杜紫芯的注意,她起身走到敞开着的窗边,望见悬挂在不玩处一座院落檐角的一串铜铃。
她隐隐约约想起,以前在无心庵里,寺里的檐角上也挂着风铃,但那是竹制的,她记得那几个竹风铃还是她亲手做的,每当风吹来时,里头的铜管敲击那竹筒,发出扣扣扣的声音就像木鱼声,能让人心情宁静下来。
她细细回想那竹制风铃的样子,花了半晌,才想起个轮廓。她在纸上画了下来,递给赵嬷嬷,让她找人准备一截竹筒、铜管和绳索。
“王妃做这风铃要做什么?”赵嬷嬷看着那图样不解的问。
“送给王爷。”
“送王爷风铃?”赵嬷嬷不明白她的用意。
杜紫芯没多说,只吩咐,“你先别多问,找人备好这些物品,待我做好之后你就知……”
翌日,赵嬷嬷拿来她要的东西,杜紫芯也没避着她,在竹筒已钻好孔的另一端绑了条绳索,在最上头留了一圈,然后在中间处打了个结,底下的绳子透过事先钻好的孔洞,穿进空心的竹筒里,她再拿起铜管,把绳子穿入铜管上事先打好的洞口,打了个结绑起来,然后在铜管下方再绑上个已刨光的圆形小木片。
做好后,她一提事先留出的那圈绳子,抬手轻轻摇晃几下,这竹制风铃便发出扣扣扣低沉的声音。
一旁的赵嬷嬷听了,说道:“咦,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像在敲木鱼。”
“我写封信,连同这竹风铃,你差人送去王爷那儿。”杜紫芯说着,便拿起笔,简单写了几个字,封入信封里,连同竹风铃一块交给赵嬷嬷。
赵嬷嬷收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杜紫芯一眼,自那日王妃大病一场后,王妃越来越聪慧,却也让她越来越看不盼这竹风铃声,能令王爷凝神静心,扫去烦忧。
君连笙拆开信,见信上只写下这几个字。
阅完信,他打开摆放在一旁的锦盒,想看看他的王妃替他准备了什么样的竹风铃,能令人凝神静心,扫去烦忧。
掀开盒盖,瞥见盒中竹风铃的那,他心头一震,讶异的取出那竹制风铃。
这不是无心庵里那悬挂在檐角的竹风铃吗?
在那里养伤时,每当风,他常能听见扣扣扣的木鱼声传来,后来才发观那声音是挂在檐角上的竹制风铃所发出。
那低沉的敲击声彷佛佛前的木鱼声,将他当时心中的烦燥给抚平了下来。
他拿起那封信再看了眼,接着目光移向手里的竹风铃,不婪怀疑杜紫芯难道也去过无心庵?否则她这竹风铃是打哪来的?
再想起她熬的粥味道与蝶儿的一样,莫非……她认识蝶儿?!
他按捺不住,画着竹风铃,起身去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