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皇上,这些都是邵中德这几年来循私枉法的证据。”君连笙将这段时间搜集到的罪证亲自面呈给皇上。
君连尧看完他呈上的那些罪证,摇头骂了句,“这莲妃的父亲真是不成器。”
君连笙站在御案前,神色凛然,拱手说道:“这邵中德如此贪赃枉法,不将国法看在眼里,利用权势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还请皇上治他应得之罪。”
“这事朕会看着办。”接着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素来不理会这些事,今儿个怎么会搜集了邵中德如此多的罪证,莫不是他哪儿得罪你了?”
这位堂弟素来无争夺名利之心,也不爱多管闲事,就连这吏部侍郎的差事他原本也不愿干的,是自己硬让他接下这职位,他才不得不兼领。
就因为君连笙这淡泊的性子,因此他偶尔会对这位堂弟说说心里话。
为帝王,身边虽围绕了一堆奴才、妃嫔和臣子,可这么多人,不是敬畏他,就是想在他身上讨得好处,想找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太孤寂了。
君连笙淡然回答,“身为人臣,纠举朝中奸佞,是臣子的本分。”
君连尧没信他的话,呵笑道:“这些年来,朕可没见你纠举过朝中哪个奸佞,你老实告诉朕,是不是这邵中德招惹你了?”
水至清则无鱼,朝中大小官员,不乏藉着职权谋私之事,只要不太过,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种事历来杜绝不了,所以对邵中德所犯下的这些事,他倒不甚在意。若是没被人举发,他也不会降下惩罚,不过既然君连笙连证据都呈上来了,他也不好不办。
君连笙仍是道:“臣只是刚巧听闻不少邵大人一家蛮横的行事,基于臣子的本分,这才向搜罗罪证,向皇上纠举他。”碍于莲妃,他并没将蝶儿的事告诉皇上。
莲妃是皇上的妃子,而蝶儿对皇上而言,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在皇上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皇上不会为了蝶儿的死而重惩邵家。
他搜罗邵中德的罪证,只是想给皇上一个治他罪的理由。
一旦邵中德获罪,邵纶又毒瘾深植,对邵家而言,无异雪上加霜,届时要对付邵家便轻而易举。
听他这么说,君连尧似是信了,“看来这邵家仗着莲妃的势行事越来越跋扈了,连你都看不下去,这事朕会严惩邵中德的。”
少顷,待君连笙离开后,君连尧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记得君连笙当年想娶的那个姑娘不就是邵中德的女儿?只是当年他找到她时,她已病死。
他多少知道,看在那姑娘的分上君连笙对邵家多所关照,怎么会忽然间搜罗了邵中德的罪证,让他严惩呢?
君连尧对邵中德所下的惩罚是罚他停俸三年,并从四品的翰林侍读学士降为五品的光禄寺少卿,这样的惩罚不算轻,但也不算重。
杜紫芯在得知皇上对邵中德的惩罚后,气愤难平。
“就因为他是莲妃的父亲,连皇上也循私袒护吗?是不是不论杀了多少平民百姓、害了多少人,只要是皇亲国戚,谁都无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治?”
君连笙也身为皇室亲族的一员,对她这话无法置喙。她说的其实没错,但历来历朝都是如此,皇亲国戚确实拥有特权。
除非犯了大不敬之罪或是谋逆大罪,判处皇亲国戚死罪,历来罕见。他也早料到,看在莲妃的分上,皇上对邵中德的处置会手下留情。
不过这只是他为蝶儿复仇的第一步。
看着气愤难平的杜紫芯,他出言安抚她,“我会把邵家一步步逼上死路。”他不动声色的仔细留意她的神情,看得出她的不平、她的愤怒都是真情流露,没有虚假,她是真的憎恨着邵家。
而这憎恨,真的全是为了蝶儿吗?为了一个只有面之缘的人,她就恨不得让邵家倾覆?
杜紫芯深吸口气,脸色逐渐缓了下来,“皇上罚他停俸三年也好,我趁这时候让油行与茶行再继续降价,让邵家那两家铺子经营不下去,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断了邵家的财路。”
君连笙摇头,“你把这事想得太过简单,即使没了油行和茶行,邵家也还有别的进财路子。且只要莲妃还在,依然还会有人上赶着巴结邵家。”
“你的意思是莲妃一日不死,就不能彻底除掉邵家吗?”自那日把前生自己惨死的真相告诉君连笙后,杜紫芯在他面前,就没再压抑自己对邵家的恨意。
君连笙深睇她一眼,“你勿急,这事我已盘算好,此回先对邵中德出手,再来就轮到穆亲王府,我会一步一步让他们深陷泥沼,最科让他们对蝶儿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他并未告诉她他真正的计划,因为那些事,她知晓太多对她并没有好处。如今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她与蝶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芙幼宫。
“臣见过莲妃娘娘。”邵中德躬身行礼,两人即使是父女,但她如今贵为皇妃,身分高于他这个父亲,相见时依规矩仍要行礼。
“父亲免礼,坐吧。”莲妃抬手虚扶了下,同时挥手遣退服侍的宫娥,只留下两个心腹的宫女。
邵中德在一旁的椅上坐下,看向女儿问道:“娘娘召臣进宫,可是查到那在皇上面前弹劾我的官员是何人?”提起这事,他不禁咬牙切齿。
近来一切都不顺遂,先是儿子沉迷于大烟花制成的神仙酒,为买那毒酒,他竟私下挪用府里头数千两的银子。接着自己贪赃枉法的事被捅到皇上跟前,让他在大殿上,当着众臣面前被皇上斥责了一顿,还被罚了三年的俸禄,连官职都被降了。
莲妃一手摆弄着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镂空雕花的金镯子,瞥了父亲一眼答道:“我打听到这次在皇上眼前举发爹的,不是别人,正是君连笙。”
邵中德有想过好几个人,唯独没想到竟会是帮助自己甚多的康福郡王,瘦长的脸上面露惊讶之色,“怎么会是他,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很关照咱们家,还替咱们摆平了几妆事,你是不是弄错了?”
见父亲竟怀疑自己,莲妃那张描绘得艳丽秀媚的脸庞有些不悦,“本宫没弄错,真是他。”
“他为何要这么做?”邵中德依是无法相信,竟是君连笙向皇上举发他。
“这事本宫怎么会知道,爹想知道不如直接找他问问。”不耐烦的说着,她问起另一件事,“爹上回短少的银子,今日有带来吧?”
“这——”邵中德迟疑,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钱袋,递过去给女儿。
莲妃身边一名心腹宫女上前接过,并转呈给她。
莲妃随即打开那钱袋,当着父亲的面数了数里头的银票,登时沉下了脸,“怎么只有这些?”
邵中德面有难色的解释,“自你哥哥在他那小妾诱惑下服食神仙酒后,如今沉迷于那毒酒,不可自拔,为了买酒,每月须得花费不少。加上近来咱们油行和茶行生意也不好,没以前赚得多,穆亲王世子那边的银钱也越来越少,府里现下十分拮据。”
莲妃将那两名心腹宫女遣了出去,面露怒容,冷声道:“爹,你知道我在宫里每个月都须得花费一大笔银子来上下打点,才能坐稳如今的地位。凭宫里每个月的那点分例,连塞牙缝都不够,咱们家都是靠着我才能有今天,要是我不再受害,爹可想过会如何?”
“这……”邵中德在女儿的咄咄质问下,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女儿打小就被她母亲宠得性子骄蛮,进宫成了皇妃之后更是跋扈,即使面对他这个亲爹,若是不如她的意,也对他不假辞色。
“不管怎么样,就算短少了府里的,也不能短了我这边的,至于大哥那没用的废物,你们别再给他钱买那毒酒喝了。”
“不给他买毒酒,那毒瘾发作起来,难受得都快要了他的命。”他只有这么个儿子,即使再不成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断了邵家的香火。
莲妃阴沉着脸问:“那害了大哥的小妾还没抓到吗?她定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用那毒酒来坑害大哥。”
“也不知道她躲哪去了,到现下都没能抓到她,要是抓到她,我非活剥了她的皮不可。”邵中德怒道,对这坑害了儿子的女人,他已想好十几种酷刑来折磨她。
对于娘家那摊子的烂事,莲妃也没打算多管,她自个儿在宫里也要忙着与其他嫔妃争宠,哪里有闲心再管他们,语气里透着警告,“我不管你们上哪去找银子,下个月的银子不能再短少。”
邵中德出了宫后,两手抄在宽大的衣袖里,略一思忖,决定先去康福郡王府一趟,亲自找君连笙问个清楚。
来到康福郡王府前,一名门卫进去替他通传,不久出来说道:“王爷有事,无暇接见邵大人。”
听见君连笙不见他,邵中德有些错愕,“你可有说是本官求见王爷?”他怀疑这门卫没说清楚。
“小人自是如实禀告了王爷。”那门卫眼神有些古怪的瞅了他一眼,以往邵中德上门求见,王爷都会接见他,但这回王爷不仅不见他,还吩咐了以后若是邵中德再登门求见,一律撵走,也不知这邵中德是怎么得罪了王爷,令王爷不再待见他。
邵中德不信的追问:“王爷当真不愿见我?”
“没错,邵大人请回吧。”
邵中德怀着满腔疑惑,离开康福郡王府。
先前康福郡王分明对邵家多所关照,为何会忽然之间向皇上纠举他那些不法情事,如今又拒见他?
他一路思忖着这,回到邵府,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这君连笙之所以关照邵家,是看在蝶儿的分上,难不成……
他已得知自己编造了谎言,蝶儿不是病死,而是被他献给君连泗给遭虐死的?!
倘若如此,那么近来邵家那些不顺遂的事,莫非全是他所为?!就连儿子沉沦毒酒之事,难不成也是他所指使,而这一切全是为了替蝶儿报仇?!
这么一想,他心中一惊,神色慌张的走回府里,找妻子庄氏商量。
听完丈夫的猜测,庄氏那张与女儿有几分肖似的脸上,倒是没有惧色,哼了声。
“就算他真知道是咱们把蝶儿那死丫头献给君连泗那又如何?咱们女儿可是堂堂莲妃,皇上的宠妃,他见了咱们女儿还得低头行礼呢。”接着她替丈夫出了个主意,“我再筹些银钱,你送进宫里给望莲,你交代她,让她在皇上跟前想办法编排那康福郡王的不是。”
逐云阁是京城里有名的烟花之地,一入夜便高朋满座,笙歌彻夜,灯火通宵。
阁里占地宽敞,共有十来座楼阁,楼与楼之间有曲桥回廊相连接。
此时在西边一处楼阁二楼的包间里,有个琴娘正在抚琴,屋里唯一的一名男客站在窗边,他肤色偏白,宽额圆睑,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一双眼冷鸷的望向对面那座一直不停传来喧闹嬉笑声的青楼。
由于正值盛夏,天气燠热,对面那座青楼的窗子全都敞开着,里头的情景一目了然、毫无遮掩。
他的眼神掠过那些妖娆的花娘和寻欢的男子,最后落在一名身着蓝色衫袍的少年男子身上。
那名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色蜡黄,眼窝凹陷,脸型瘦长,大敞着身上的衣衫,袒露出消瘦的胸膛,他拥着一个花娘,一双手肆意探进她身上那轻薄的纱衣里,揉捏着她胸前那两团浑圆,一边神情亢奋的挑衅着另一名穿着绿衫的同伴,“丁从,你敢不敢在这里同我相比,看谁的金枪能撑得久?”
“有什么不敢,比就比,老子还会怕你不成!”绿衫男子毫不示弱道。
“我就用这个。”蓝衫少年指着身边的花娘,嚣张的看向对方,“你挑一个,咱们这会儿就提枪上马,其他人做见证,谁输了就学狗爬。”
里头的其它人听见他想当场表演活春宫,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纷纷高声起哄。“丁从,你快挑一个,把邵纶那小子拚下去。”
“就她吧。”绿衫男子指了个花娘,满脸骄傲的道:“邵纶,老子可是金枪不倒,这回非叫你学狗爬不可。”
下一瞬就见包间里,两对男女放浪形骸的脱去衣衫,白花花的肉体交缠在一块……
看到这儿,孟冠收回眼神,抬手掩上窗子,将对面传来的那些淫声浪语阻在外头。
他嘴角勾着一抹冷酷的笑,垂眸看了一眼微跛的右脚,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当年邵纶废了他这条脚,如今在他设计下,他毒瘾深植,行事一日比一日荒唐,很快就将成为废人一个了。
片刻之后,守在外头的随从将一人迎了进来,并禀告道:“少爷,康福郡王来了。”
孟冠见到君连笙,连忙起身相迎。
“孟冠见过王爷。”
君连笙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多礼,看了那琴娘一眼,孟冠抬手遣退她和随从,包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客套的寒暄完,孟冠问道:“不知王爷邀请在下来此,有何事?”不久前,康福郡王突然命人邀他来此相见,他平素与康福郡王并无往来,对他的相邀有些疑感,但依约前来。
来到这里才发现,邵纶竟然正好就在对面的厢房里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