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日式料理亭的包厢。
“九霄啊!”酒过三巡,好料吃了一半,方守泰忽然感性的唤。
“是,叔叔。”方九霄尊重叔叔胜过自己的父亲。
“帮我一个忙如何?”
“请说。”
继家人为他办的洗尘宴之后,叔叔又约他单独见面,他心里便有数。
“说到底,又是你弟弟星凯令我头疼啊!”不帅,但十足具有男子气概的方守泰,怎么看都觉得长相很有个性的方九霄比较像是他的儿子,方星凯像母亲,过于文雅俊秀,他不免遗憾。
“阿凯怎么了?他从小便懂事、善解人意,不至于闯祸才对。”方九霄忍不住替堂弟辩护,那个乖乖牌若是会闯祸,他早被抓去关了。
“没错。但,爱情是盲目的。”儿子原本想当摄影师,经他们大力反对之后总算乖乖去上班,至今也两年多了,没想到又出问题。
“爱情?”方九霄露出玩味的表情。
“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星凯破格提拔他的学妹周真蒂当女秘书,两人经常在经理室里一聊天便超过半小时,没人知道在做什么。”
“阿凯不会那么没大脑的做出引人非议之事,传言总是夸大不实。”方九霄直觉的嗤之以鼻,他从不采信谣言,也不相信堂弟有那样热血沸腾的一面。只是,有些心里话不方便在叔叔面前直说。
“我知道传言不实,至少周真蒂进公司当秘书是我批准的。”方守泰喝口清酒,话锋一转,“九霄,帮叔叔一个忙,星凯的个性不够坚毅,他需要一个女强人妻子来帮助他,不能是周真蒂。你回总公司上班时,帮我探查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好。”方九霄心里有数,肯定是周真蒂的家庭背景太平凡,比不上叔叔中意的舒氏千金舒逸心。“叔叔为什么不干脆将周真蒂调到别单位?”
“我怕星凯反弹,弄巧成拙;第二,真蒂是你婶婶娘家那边的人,你婶婶言语间满护着她。”
这点倒出乎方九霄意料之外。
“你应该见过周真蒂一次。”方守泰提醒道。
“有吗?”
“两年前我们在家里办烤肉派对,星凯带了好多位朋友回来,最年幼、最漂亮的那一位便是周真蒂,后来才知道她是你婶婶娘家那边的亲戚。”
哪一类的亲戚?方九霄也懒得多问,“财主门前孝子多”,古有明言。
“阿凯没有特别介绍,我没印象。”
方守泰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星凯帮她拍了很多照片,我拿一张过来,应该是最近拍的。”
“听起来他们真的很要好。”
“所以我才烦恼,结果你婶婶居然说“顺其自然”,她“乐见其成”。”方守泰为之气结,却拿老婆无可奈何。
方九霄反而被勾起好奇心,拿起周真蒂的相片仔细端详。别人不晓得,但他晓得婶婶纪冠容从小是位千金小姐,眼光非常高,不轻易喜欢谁。
照片上的周真蒂十分秀丽,五官精致,像个大学生一样有种纯净之美。只是,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镜头,不知是看到什么或想到什么,流露出迷惘、无助,甚至带点哀伤的眼神。方星凯应该是无意中捕捉到她这一面,可见他对周真蒂的关心。
如果这不是爱情,又代表什么呢?
方九霄托着下巴,没发觉自己盯着相片看太久,不如说,他在意她的眼神。年轻的、纯净的一张丽颜,为何会有这么复杂的眼神?
方守泰老谋深算的笑了,方九霄的反应令他满意。
“九霄,你打算住在家里吗?”
老总裁二十年前便在自家土地上盖了两幢花园别墅,让长子与次子各立门户,但又互相照应得到,不至于太疏远。他老人家照传统与长子同住,多请了两名厨师与司机,次子夫妻和孙子们要过来吃饭也很方便。
方九霄当然知道爷爷希望他住在家里,还是摇了摇头。
“我打算搬到我的公寓去住,再回公司报到。”
“为了避开王心雾吗?”
方九霄脸色一沉,直接表示不开心。
王心雾是他的继母王照兰娘家的侄女,王照兰因自己没生孩子,常将王心雾接到家里作客,大学时代寒、暑假更常一住便一个月,无非是希望方九霄能对王心雾日久生情。王心雾对方九霄一见钟情,可惜方九霄却表明了不来电,后来更直接对长辈呛声,如果让王心雾到公司上班,强迫他接收,他马上到国外生活,不回来了。
王照兰因此感到不谅解,他压根儿不在乎。
方守泰语音深沉地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结,但王心雾何罪之有?不要为了排斥而排斥,如果你能接受她,事情会变得容易许多。”
“不可能!”方九霄绷着脸,“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加上……叔叔,你会喜欢一个刻意接近你、讨好你、急着想捕获你的女人吗?”
“不会。”方守泰老实承认,无奈叹息。大哥,我帮你劝过你儿子了,你儿子就是不肯就范,我也不可能押他进洞房吧!谁教你和新大嫂一开始便用错方法,我儿子或许吃这一套,但你儿子不吃啊!
方九霄将周真蒂的照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方守泰低头喝酒,当作没看到。
世事如棋局,每子每眼,都是决胜的转折点。
把带来的行李、书籍、日用品各自归位,这间顶楼的五十坪小豪宅是靠他自己投资理财赚来的,之前租给一位美商主管,如今打算自己住。
方九霄坐在阳台边的桌子,桌上有一台计算机和一杯咖啡,他对赚钱的事最感兴趣了,喜欢长期投资,没精力去短线操作,因为他还要上班。
方家虽然家大业大,爷爷也不吝啬的每年分配股票给儿孙,但大权依然握在老人家手上,谁敢不认真上班、不乖乖听话?
方九霄从小看到母亲是如何的委曲求全,明知丈夫搞外遇,不敢吵不敢闹,甚至不敢争,就怕爷爷震怒之下,会影响丈夫与儿子未来的继承权,一味的将泪水往肚里吞,又换来什么?
只因经济命脉不是握在自己手上,只能心碎神伤的委曲求全。
方九霄看怕了,他决心主攻财政经济,绝不让任何人用金权来掌控他的命运。他抱着九死一生的信念是:即使被踢出“长益集团”,一样可以过着优渥的生活,谁也别想强压他低头。
光是为了这一点,他甘愿努力赚钱。
阳台外景观开阔,面对整片公园的盎然绿意,他心旷神怡的勾唇浅笑,他投资的眼光真不赖。
不过家里没存粮,他关上计算机,准备出去吃午餐,顺便买些吃的东西回来。明天再去采购新一季的衬衫、西装,后天星期一要向总公司报到。
刷卡进电梯,下到十六楼停住,一名年轻女子走进来,随意朝他点个头,便背向他按钮。方九霄心中存疑,这么巧,周真蒂也住在这里?!
电梯停在十五楼,两名女子手牵手走进来,一脸英气的短发女郎穿着高雅的裤装,另一位简称情妇型的狐狸精,性感的打扮存心让男人的眼睛凸出来。
周真蒂笑着打招呼,“舒小姐、范小姐,你们要一起吃饭?”
不性感宁可死的范丝丝,习惯媚眼勾人,“哟,好像有新邻居搬来了,好眼生的帅哥,贵姓?”
方九霄没反应。
范丝丝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左手勾住周真蒂的臂弯,勾魂似的大放送,“你是我家学姊的同居人,一起去吃饭吧!联络一下感情。”有外人在,不敢直呼舒逸心“阿娜答”。
周真蒂没见过这么有女人味的女人,一时怔住。
舒逸心爽利道:“真蒂,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Romain将你托给我照顾,希望你过得愉快,有荣幸跟你变成好朋友吗?”
“舒小姐太客气了,你好心分租我一个房间……”
“不介意的话,叫我逸心姊。”阿莎力的个性习惯照顾人。
“也可以直接叫我丝丝哦!”妖姬美女不许有人叫她“姊”。
周真蒂放松心情笑了,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三个大女生一起去附近百货公司的美食街觅食,方九霄不知基于什么心态,远远跟着她们,然后说服自己刚好顺便了解附近有卖些什么。
鳀鱼橄榄西红柿意大利面,咸香中带轻辣,方九霄意外吃到合口味的美食,离住处又近,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一个人生活的最大好处是自由自在,不过三餐没人帮忙打点,最好上网查查附近的美食地图,许多饭店业者也有推出宅配美食,连做工复杂耗时的花椒香料春鸡与野菇炖牛颊肉也可送到家,宴客轻松又时尚。
在台湾生活,吃的方面最幸福了,只要你有钱。
手机铃响,方九霄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八爪女”,是王心雾,他按掉拒接。没多久,又铃响,这次显示“九尾狐”,是继母王照兰,他将手机转为震动,当作没听见。他不用听也知道继母想说什么,九尾狐最会做表面工夫了。
被电话一烦,待他回过神来,那三个女生已经离开美食区。
他没有追踪的癖好,便去超市采买必需品,然后结帐时又遇见周真蒂排在他前面,购物篮里有鲜奶、水果和女性生理用品。
提着购物袋一前一后走出百货公司,周末闹区人潮很多,周真蒂不会留意有人跟着她,往同一方向走的人不少。
方九霄平常都大步伐走路,很少这样漫步在街头,只为了欣赏她走路的背影,有一次她还停下来沉思,差点被人一头撞上。
“她到底几岁?连走路都这样漫不经心,当真能做好秘书的工作?”他在心里犯嘀咕。
周真蒂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想到那一年,她六岁,妈妈突然带她去百货公司买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咖哩饭,告诉她上小学之后要更乖、更懂事,要听爸爸的话,她开心的直点头,好开心好开心,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妈妈不见了!
为什么要突然对她很好很好之后,又突然抛弃她呢?不知道这样会更痛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从此没办法吃咖哩饭,吃了便吐。
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识的往前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妈妈现在过得非常幸福,证明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她内心深处的小小伤痕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使时光倒流,妈妈依然不会改变她的选择吧?!
当绿灯亮时,方九霄越过周真蒂往前走,心想他绝不要有这种下属,连走路都心不在焉,随时可能放空,万一少写一个“0”就完蛋了。
他及时在绿灯跳换红灯时穿越斑马线往住处走,突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哇……”路人的尖叫声四起。
“有人被撞到了……”
“啊,机车要跑掉了……”有人大叫。
方九霄回头只看到一片混乱,心头莫名的狂跳数下,他没见到周真蒂的人影,连忙往回跑,果然看见她整个人倒在斑马线上,而撞到她的重型机车骑士正打算逃逸,他忙掏出手机拍下机车牌照和骑士的背影,赶到周真蒂身旁,问身旁的人:“打——九了吗?”好心人士说有。
“周真蒂,你还清醒吗?”
“谁……”在眼冒金星的晕眩中,她看到一张充满阳刚魅力的男性脸庞俯近了她,她想站起来,却引来脚踝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不要乱动,等救护车来。”他担心她有撞到脑袋,不敢移动她。
“你是……”真蒂不记得他是何方神圣。
“我是方九霄,方星凯的堂哥。”
“啊……”混乱的思绪无法去想他怎会知道她认识方星凯?
救护车来了,方九霄捡起被撞丢到一旁的购物袋,跟着上了救护车。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几时变成善心人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