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没,不许说姊姊笨,瞧她多聪明,日常开支懂得用府里的,她赚的都是她的,省下不少银两呢!”谁说大女儿傻气了,她是务实,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就脚踏实地干活,笨鸟慢飞,飞得再慢也会到栖地。
为什么她的月例银子总是不够用,难道娘偷塞银子给姊姊?听不得别人赞美的对象不是她,好胜的赵若瑜有些气闷。
“娘,女儿开了米铺子,不能不知道田里的作物,我想到庄子住几天,看看地里的粮食。”稻子一年一获,收成后再种上些白菜、萝卜太浪费了,她试试能不能改良土质,使稻米如南方的稻种一年两获,多一季的收成。
其实是赵若瑾想出去玩了,趁着年纪还小能四处走动,等大一点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出个门就要戴上帷帽,人都蔫了,她打算藉看地为由行游玩之实,一举两得。
“我也去……”
赵若瑜兴匆匆的开口,但她还没说完,徐氏就不悦的横来一眼——
“你姊姊干的是正事,你跟去干什么?别忘了你的铺子还没弄好,老夫人正满心欢喜地等着分红呢。”
一提到尚未完工的酒楼,赵若瑜就败下阵了,脸色不快的嘟着嘴,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酒楼赚了钱,我马上买个比孪生姊姊还大一倍的庄子,附上良田百顷,怎么也要把姊姊比下去。
大家等着瞧!
今天天气好晴朗,路边野花香……野花香野花香……赵若瑾心情愉快的哼着曲儿,身边坐着的是她的丫头温香、软玉,还有管她院子的花嬷嬷,加上赶车的车夫一共五人。
她娘给她的庄子就在城外,不远,坐马车不到半日光景就能到,走的又是官道,太平日子谁敢在天子脚下打
劫,于是她婉拒了府里家丁随行,觉得太过张扬。
她是去庄子,不是赴宴,想吓死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吗?
当然一切从简,轻装上路,不然哪有什么游玩的乐趣,后头跟着一群人像粽子,光看就烦了,哪能快活得起来。
甩甩甩,全甩光,一个家丁也不要。
不过驾车的老马可不是一般的车夫,他是有硬底子功夫的,早年也在战场杀敌,后来伤了胳臂才退下来,曾当过百夫长,如今领着百夫长的薪饷管着侯府的马车,有时跳上车辕兼做车夫,他只给他认定的主子赶车。
老侯爷、侯爷夫妇、大公子、小公子以及大小姐要坐车,他都殷勤得很,主动拉起缰绳上位,但若是二小姐就另当别论,他理都不想理,鼻孔朝天地闷头睡大觉,还打呼。
“小姐,这里的稻子长得好高,这时节在奴婢家乡那边稻苗才种下不久呢。”还小小的一株,蔫头蔫脑的。
“喔!软玉,你家乡在哪里?”一路上没事,闲磕牙打发时间,赵若瑾颇感兴趣的问。
“在东北,靠近辽宁边上,有座大山,地少人稠,作物长得不好。”能有收成便是老天爷赏饭吃。
软玉和姊姊是被她姥姥卖掉的,那年闹饥荒,田地都龟裂了,家里过不下去,生女儿是赔钱货,还要贴上两副嫁妆,划不来,为了让家里的男丁能存活,只好卖孙女。
软玉的姊姊被一名走商的商人买走了,去向不明,软玉的样貌好,所以被人牙贩子带到京城,卖给大户人家,赏银也较多,运气好的她被挑进待下人和善的兴武侯府。
调教了一段时间,才三、四岁的她就跟在两岁大的大小姐身边服侍,可说遇到好主子了,直伺候至今。
和家生子不同,她在府中比较孤立无援,唯一能依靠地只有主子,离了大小姐她什么也不是,连个洒扫的仆妇也能踩她一脚。
但是,也因为是外面来的,所以不像自小生长在府里的丫头那般拘谨、无趣,刻板的奴性一个样子雕出来似,软玉较活泼、爱笑,常提起外面的事,鲜活的性情像个人。
赵若瑾点头道:“嗯,那边雨水少,夏天热得可以将人烤枯,到了雨季就会好一点,可是干枯期较长,大部分地区种黍麦不种稻。”以面食为主,米饭是昂贵的奢侈品,很多人吃不起,有个窝窝头吃就满足了。
软玉一听,小脸惊得发亮,“小姐去过辽宁?你知道得好清楚,奴婢只记得一座山,山上光秃秃的只长草。”
其实家乡的事她很多都记不得了,连爹娘的面孔都模糊了,印象最深的是高入云霄的大山,大得足以将她压成肉泥。
看到丫头满眼的崇拜,赵若瑾很想摸摸她的头,说句:孩子,你去过的地方太少了。
“你傻呀!书上写的,你家小姐才多大,府里的侯爷、夫人哪能放心我远行,到庄子是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
她的这一世很短,七年。
坐在前头戴着草帽驾车的老马听见马车内孩子气的对话,他压压帽檐,露出一抹微笑。
“说得也是,小姐打小就爱看书习字,再过几年,侯爷书房的书不够小姐看了。”小姐真的很厉害,每一个字都看得懂。
“我现在也很小。”打小?能有多小,这丫头没别的词好用呀!
看着自己一身细胳膊小短腿的,赵若瑾不由得想起十七爷那根大柱子,人家那才叫长大,她还只是根小豆芽。
“是呀!小姐很小,比奴婢和温香姊姊都小。”对喔!小姐还是小孩子,个子矮她半颗头。
软玉有时会忘了小姐是小孩,因为小姐常表现得不像同龄的孩子,比她和温香聪明,现在还开起了铺子,简直是第二个夫人。
“对牛弹琴……”赵若瑾无奈一叹。
正低头缝袜子的温香噗哧一笑,小姐傻气,丫头笨拙,还真是一对活宝。
在老马稳妥的驾车下,一路上并无太多的颠簸,用不到半日,一行人到达时才刚过午,天气有些热,但是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就是凉爽的风。
庄子里种了几十棵果树,有梨子、枣子和杨梅,都有些年头了,树干比腰粗,有的正在开花,有的刚开完花,要结果了,因雨水丰足,枝叶繁盛,树大成荫,处处有荫凉的大树遮蔽,感觉没想象中热,倒像了秋高气爽的气候。
管庄子的庄头姓秦,大家都喊他秦老头,他和老婆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一个女儿住在庄子上干活,三个半大的孙子也带在身边,一家子十一口人在门口相迎。
两百多亩土地光靠这几人也伺候不来,于是庄子附近又盖了几间土屋,住了五户人家,他们不算佃农而是帮工,一共二十多名壮汉和他们的家眷,以男人为主劳力,吃住算东家的不论,一年再给他们一人五两银子。
不过赵若瑾有言,一亩地约出产四石粮食,若他们能提高到五石、六石,甚至是更高产量,每多出一石粮食就取出一成做为分红,好提升这些汉子的效率,个个勤奋得很。
有奖励才有动力,不然一样的工资是领死的,谁肯卖力干活,做到脱力还是五两银子。
“小姐,你来了,小心点走,这里有土堆,刚下过雨,有点湿答答,小心脚滑……”
“你养鸡?”她看见黄褐色的鸡屎。
秦老头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僵硬的回道:“养着自家吃。”
“别紧张,我不是不让你养,相反的还要你多养几只,以后养大了往侯府送,还有鸡蛋。买小鸡的银子从我这儿取。”自个儿庄子的牲畜来路正,吃得安心。
是没人敢欺到兴武侯府门口,不过在采买方面,就不晓得管事的会不会贪点小利,从中拿点好处,每次买鸡都是五十、一百只的买,买多了难免混进几只病鸡。
对养鸡人家而言,每一只鸡都代表银子,能多卖一只是一只,管它病了没,能入口就好,反正不是养的人吃。
秦老头一听喜上眉梢,“是是是,小的一定多养几只,给小姐您送去,包管每一只都养得又肥又大。”
接过温香递过来的五两银子,他笑得嘴都阖不拢,一只小鸡约十文钱,一百只小鸡也只用了一两银子,庄子的空地不大,最多养两百只鸡,他倒赚了三两银子。
媳妇、女儿、三小子割割田边的野草就能喂鸡了,累的是体力活,不碍事、不碍事,有银子赚就好。
他想的是小鸡买多了还能让鸡贩多送几只小鸡,养得大就是赚的,自家也能打打牙祭。
“不要太肥,我喜欢吃精瘦的。”一想到咬下去满口喷油,一股恶心感就涌了起来。
“小姐不喜欢油滋滋的肥肉,尽量养出鲜嫩肉质。”知晓自家主子的口味,温香适时的提点。
“好,小的抱条小黄狗来追鸡,每天让鸡多跑跑就瘦了,五、六个月大的鸡最嫩口了。”只怕养不肥,想养瘦一点有什么困难的,河边、田梗、山脚下多得是鸡能吃的野菜。
赵若瑾一听,笑了,“这方法好,运动适度的鸡才好吃,入口鲜美。”
秦老头憨实地摸着后脑杓陪笑,对主子是个七岁的小小姐有点尴尬。
他的孙子都和小姐差不多大,分别是五岁、七岁、九岁,因此他看着小主子就像看自己孙子,没法太恭敬。
“秦老伯,你们也不必一直陪着我,找个人陪我的丫头去屋子整理一下,我大概会住上几天,另一个就陪我在庄子上逛逛,我看能不能再弄些什么出产。”多余的空地要适度的运用起来,娘说过庄子上有个池塘。
她一说完,众人就散了,秦老头安排二媳妇带性情沉穗的温香到收拾好的屋子放置他们带来的东西,十三岁的小女儿秦三妞则陪同主子四下走走看看。
秦老头还有两个女儿;大的嫁到李家庄,二女儿跟了卖杂货的张三郎,婚嫁后的生活不好也不坏,还过得去。
“小姐,你看。”软玉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池塘,水清见底,池里有鱼,鱼儿在刚抽长的荷叶间游来游去。
“整理得不错,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看见满池的荷花开了。”她仿佛看见荷香扑鼻,粉的、红的、紫的荷花。
“小姐,我们可以在池上划小舟,一边摘荷,一边戏水。”她想的是玩,府里的湖太大了,她不敢划舟下水。
看了看水的深浅,赵若瑾面上笑意渐浓,水放得少,还没她腰高,这舟划得动吗?重一点的舟夫往上一踩小舟就沉了。“在池边盖座亭子,四边放下透风的竹帘子,边采莲子边在这里烤肉也不错,赏着荷花吃着酒酿,说不定就不想回去。”
“小姐要盖亭子?”问话的是秦三妞。
迎着风,她轻拢碎发。“嗯,就这儿,盖个二十坪……差不多百尺见方,八角亭,亭顶铺青瓦,四根柱子漆红,亭中砌一张石桌,五张石椅,柱子与柱子间弄上栏杆,栏杆下方是可做休憩的长条板椅……”
看到了景色宜人的田园风光,赵若瑾忍不住心动的想改造成想象中的庭园景观,有假山小桥,亭台流水,鱼儿在桥下游,人在桥上走,人与鱼映在水面上,花月来应和。
“小姐,要花不少钱。”秦三妞心疼银子,乡野长大的她对不实用的东西一向接受度不高。
银子可以拿来买米、买肉、买衣服鞋子,还能替她三哥买来一位三嫂,用来盖一年可能用不到一次的亭子太浪费了。
“钱再多也买不到心头好,你跟你爹说了,叫他估算要花多少银子,找我取款便是。”她难得挥霍一回。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拥有的产业,是她一个人的,几百亩地辽阔得看不着边,若换在前世,恐怕花上几千万也买不到,更遑论有庄子和池塘,满园果树,生意盎然。
她想宠爱自己一次,给自己筑一个瑰丽而无忧的梦,徐徐微风吹来的午后,燃上清香,泡好一壶茶,端着本有趣的书,几盘糕点和鲜果,她斜椅在铺上厚毯的软榻上,一边饮茶,一边看书,一边还有微香轻送。
多惬意的生活呀!她所求不过如此。
可惜呀!这大概是作梦,身为兴武侯府的嫡长女,她能过轻快的日子也就这几年了,到了适婚年龄,她就成了婚姻市场被挑选的肥肉,出嫁之后要面对丈夫、公婆、小妾、庶子女、妯娌……人生将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
“盖亭子不好,不如多买些地。”种田人最在意的是土地,有钱先买地,当地主多好。
“地要买,亭子也要盖,你不用担心我没钱,我有两间铺子在赚钱。”赵若瑾笑道。
“喔!”有两间铺子,真好!秦三妞羡慕小姐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缺,同时感慨自己的嫁妆还毫无着落。
“今年的荷花种得少了,我接手庄子的时节晚了些,就说我说了,再买些鱼苗、虾苗、螃蟹放入池塘,把水注满,到了秋冬便能收鱼和藕根,虾蟹若养得够大也挑着卖,让你爹来安排。”她喜欢糯米蒸藕片,清甜爽口。
“要养鱼和螃蟹?”秦三妞讶然。
赵若瑾轻轻一笑,“我爱吃嘛!”
“好,我一会儿跟我爹说去。”养了螃蟹和鱼,他们家的进项是不是更多了?攒个两年她也能置一副好嫁妆。
“还有,问清楚东边那块地是谁的?连着池塘的十亩地也给买了,不过不急,到年底再说,我手头上的银子还不太够。”先透个风,再拖一拖,价钱自然压下来。
“那块地很贫瘠,种不出好作物。”地主想卖没人买,地贫石头多,离水源也远,光挑水浇地就快累死人。
“没事,买了之后挖成池塘,和咱们庄子的池塘连成一片,来年都种藕。”第一年的收成不会太好,但也可得几千斤吧!
冬藕稀少,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小姐,你歇一会儿吧!秦大嫂子准备了一桌菜,你先吃几口止止饥,回屋歇会儿,别把自己累着了。”换上一身旧衣的温香在陌头上喊着。
“哎呀!真的饿了。”摸着扁平的小肚子,赵若瑾这时才想起她早膳才吃了一碗小米粥、两个花卷,半张抹了蜂蜜的大饼,这一天都过了大半,她居然忘了要吃饭。
太夸张了,她就像人家说的钻进钱眼了,一想到庄子和土地能给她带来多少收益,她把最基本的身体健康都抛诸脑后。
赵若瑾很重视自己的身子,前一世她死得莫名其妙,还不到四十岁就莎哟娜拉了,所以这一世要好好保重,不求九十九,至少要当上老封君,看曾孙一个个出生。
“吃什么……”回到屋里,看到小鸡炖蘑菇,鸡蛋炒小蒜,三鲜炒猪柳,辣炒河蚌,现炸小鱼,切片腰花……十来样家常小菜,看得人食指大动,嘴馋的赵若瑾夹起一只有她半个手掌大的河蚌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