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植仁眼眶乌了一圈,嘴角渗血,是方才在桂竹林里与徐豫书开打的结果。
徐豫书在半月前接到绘像,认定南国新王是徐泽渊,因此决定选在宫宴日暗杀死王。
徐泽渊由江植仁那里得到消息,将计就计让江植仁放徐豫书混入王宫中,特意要江植仁带徐豫书暗伏于桂竹林。
原本禁卫军拿了徐豫书,徐泽渊却淡淡一句,“那是本王的弟弟。”,便没人敢动了。
周念霜昏过去后,徐泽渊抱着周念霜从梧桐亭直奔毓芳殿,徐豫书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不发一言。进了毓芳殿,太医、女医官以治伤为由,将所有人请出寝殿。
毓芳殿偏厅里,徐泽渊抹把脸,江植仁走来,神色有一万分自责,顾不得所有人在场,朝他跪下来。
“请皇上责罚!”
今日张辅君于宫宴前宣旨,宫宴后,王上即改称皇上。两日后,新帝正式登基,承继辕朝大统,徐泽渊真正的身世,在两日后将宣昭公诸于世。
徐豫书面色复杂,隐隐明白了什么。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是皇后太傻。”徐泽渊叹口气,太医在寝殿里头医治,不知情况如何,“况且,醇王爷已经教训过你。”他睐了眼徐豫书,心里五味杂陈。
醇王爷……徐豫书心头震荡,他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号?果然是王兄,若他还有什么疑虑,也在那句话后消逝。
“王兄!”徐豫书百感交集,喊了声。
徐泽渊走来,深深看了他,沙哑道:“阿书弟弟,醇王府地道外一别十余年,阿书如今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是不哭的。”
他的阿书弟弟双眼泛红,真情流露,一如当年性子纯良。
“王兄,请受阿书一拜。”徐豫书跪下拜了,眼泪直落,没想到再重逢会是这种景况。
徐泽渊扶起徐豫书,对其他人说:“你们退下去,朕与醇王爷有话要说,张三、李四,守在外头,别让人进偏厅。”
“是。”
遣退所有人后,徐泽渊拉着徐豫书坐下,两人沉默片刻。
“我以为王兄是南国新王……”一会儿,徐豫书开口道。
“那是我让人刻意给你的假消息,对不住,阿书。咱兄弟一别十余年,我没把握阿书弟弟仍是原来的阿书弟弟。”
“南国新王是王兄的人?”徐豫书问。
“是。正式登基后,南国新王即会递上降书与贺章。”
“为何让我误以为新王是王兄?”
“我必须知道阿书是否想争大位,你若有争大位的心,我会是你争位最大的阻碍,你自当先扫除阻碍成为辕朝正统唯一血脉。你若先往南国去,我便—”
“便与南国新王连手取下我?王兄果然思虑周密。”徐豫书接话,苦笑。
“但阿书没去南国,反而先入宫,阿书是否想先杀了我,再迎南国新王入京都?”徐泽渊笑了笑。
“确实如此想。”
“十余年了,阿书还是认我这个哥哥。”
“既然植仁是王兄的人,当知我不会往南国去,王兄又何苦拿自己冒险?让我入王宫,差点伤及王兄。”
“不到最后关头,为兄难以轻易相信旁人。对不住,我必须真切看见你的反应,才能确定阿书是否仍是原来的阿书,仍是那个说,我若死,他也不肯独活的好弟弟。
“原来的计划是,植仁的箭往我右上臂过去,我会以疗伤为由撕下右臂服,植仁再同你入梧桐亭杀我。我想亲眼看看你瞧见龙印时的反应,若你即刻停了杀念,认了我,便是心里有我……
哪里料得到,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傻姑娘!”
“王兄对……念霜……是真心的吗?或者只因为,念霜一直在我身边……”
“这事,是王兄对不住你。一开始,周念霜确实只是为兄万般算计中的一计,可她……她同其他姑娘不一样,如今我对她,是真心的。”
徐豫书感慨良多。
“我……可以为阿书找更好的姑娘,周念霜傻气、性子直,脾气上来了,可以赌气一个月余不服软不讨饶,一点也不温顺,多的是比周念霜更好又漂亮的姑娘……王兄为阿书多找几个……”生平第一回,徐泽渊话说得气虚。
“那么,王兄可愿意让阿书用找来的几个好姑娘换霜儿?”徐豫书淡笑。
徐泽渊沉默,说不出话。
“霜儿的心里如今恐怕只有王兄了,阿书不可能勉强霜儿,哪怕王兄肯让阿书换,阿书也要不回霜儿了。”
“周念霜……就是个傻气的,从前怎会觉得她聪明又机灵……”徐泽渊想起那箭穿透了她,心疼得几乎快不能呼吸。
“她是为王兄傻,那是她的性子,对喜欢的人,哪怕要拿她的命换都成。”
外头起了一阵拳脚武斗声,徐泽渊轻叹道:“许是张三、李四两兄弟打起来了。”
“植仁何时成为王兄的人?”
“他被王靖派至东北,领军过忽尔河时受重伤,我救了他,养了好一阵子才成我的人。”
外头忽然喊道:“禀皇上,太医、女医官出来了。”
徐泽渊一听,顾不得没说完的话,起身奔出偏厅,徐豫书也跟上。
寝殿外,五名太医、两名女医官白着脸跪地,气氛凝肃。
徐泽渊见状,面色冷下,沉声道:“说!”
领头的太医方才见徐泽渊亲自抱着周念霜奔回殿里,神情慌乱,再瞧不懂眼色的,也看得出皇上对皇后的疼宠,尽管王宫里盛传皇后得宠不及一年,已然失宠个把月的消息,显然也是有些失准。
“禀皇上,娘娘失血过多,长箭伤及肺腑,怕撑不过今晚。”
徐泽渊不自觉握紧拳,沉默半晌。
“微臣方才对娘娘用了强药,娘娘已醒过来,皇上若有话对娘娘说,兴许有半炷香时间,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领头的太医磕了响头,诚惶诚恐地说。
“朕……不会让皇后死!绝不,皇后若死,朕再迎新后……会累死朕的。”
众人皆默。新帝的思绪……很多人都跟不上啊。
独独江植仁知晓,这一刻徐泽渊有多难过。他在徐泽渊身边许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失神、惨白的脸色,尽管他脸上仍勉强挂着一丝轻浮的笑。
江植仁眼眶泛红,若无那阵忽然的劲风让箭偏移半寸,娘娘即便护抱着皇上也顶多伤及左侧身,箭不至穿透肺腑。
怎会突然起了怪风江植仁既懊恼又自责万分。
片刻后,徐泽渊提起神,又飞快道:“全退下!阿书,今晚留在宫里。李四,带你主子到思水阁,张三,你留下来,万一需要通知你主子……你轻功好些。”
说完,徐泽渊一人进了寝殿,遣退一干宫女,接着关门将所有人隔在寝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