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小痞子。”她又像讨饶,又像讨好地唤他,柔软的嗓音带着一丝快要哭出来的哽咽,总是黑白分明的美眸淡淡的红润,自始至终,那双微泪的眼瞳里只映了他的身影。
问惊鸿知道自己不该,但是他真的快要被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逗笑出来,在他的心里是好气又好笑,一句“小痞子”,由她喊来,就是与众不同,那天他听了生气,今天却觉得有些心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与玉儿有婚约的?”这才是他真正想要与她追究的事情,当然还包括了她与她爹后来想出来整他的那些忌年忌月!
她低头嗫嚅道:“从‘金陵’回来之后不久。”
“那天与你说话的男人,名叫解伏风吧!”他冷笑了声,“连他都可以看得出来我迟早是你的人了,怎么你对我连这一点信心也没有呢?”
“我怕……”雷舒眉想说她怕他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是,就连解伏风都能看出来他对元润玉无心,如斯亲他如她,竟然盲目得看不出来,曾经她觉得理直气壮,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自己好丢脸。
“从今以后,”问惊鸿其实不必她回答,就能猜到她的答案,他深吸口气,再度启唇,沉着嗓平直道:“我不管你要骗谁唬谁讹诈谁,管你要经营镖局或书铺,那些我都不管,但是,就只不许你欺瞒我一字半句,你做得到吗?”
她好用力地点头,咬着唇,已经是说不出半句话。
从小到大,雷舒眉曾几何时受过这种逼迫?但是,此刻的她只觉得多日的紧绷在他终于肯原谅她的瞬间,松弛了开来,高兴得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问惊鸿走到她面前,扬唇微笑觑了她一眼,伸出一只长臂勾住她的背,将她给搂进怀里,明显抵在他们之间的,是她圆滚的肚子。
“怎么你的肚子还是跟先前一样,没变得更大一点呢?”他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腰,让两人之间熨靠得更加亲密无间。
听着他半带玩笑的话语,她摇摇头,一双纤臂蓦然圈住他的颈项,狠狠地将他用力给搂住。
“以后……以后不要再不理我了……鸿,我会怕,我真的好怕以后你就不理我了怎么办,你别再不理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好。”他轻拍她的背,听起来就是一派哄人的语气,嘴里说得轻松,在他的心里却是无比内疚,因为被他抱在怀里的纤细身子,有些冰凉发抖,真不知道他将她吓成什么样子了!
真是难怪他爹娘对他颇有微词,要是平常时候闹闹脾气就罢了,如今她肚里正怀着他们的孩子,竟然在这种敏感时候跟她较真起来,是他太沉不住气了。
“勾手?”
她的上身往后仰,在他们之间举起手,摆出拉勾的手势。
问惊鸿轻“嗯”了一声,也抬起手,与她小指勾小指,最后打了个手印,终于见到她满意地笑了。
见到她灿烂的笑颜,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不久之前还沉着的心思,如今就像是长了一双翅膀般,也轻飘了起来,但是想想是因为她开心了,他自然也就跟着她觉得高兴,他敛眸,看着被她勾住按住不放的手掌,明明是连三岁小孩也不会拿来当真的拉勾,但在这一刻,映衬着她的笑颜,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山盟海誓,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说雷舒眉与沈晚芽之间的约定是打赌,不若说是交换条件,内容十分简单,雷舒眉助‘云扬号’彻底解决盗盐一事,换“澄心堂”为己有。
对于沈晚芽竟然拿问延龄的“澄心堂”为交换条件,引起了许多问家宗族们的骚动反对,但问守阳从来就宠妻如命,身为当家之人,自始至终他未吭半声,最后只说当家主母若是连一块地方都不能决夺,都教人有话说,那些说话的人,就是没将他这位当家之人给放在眼里。
众人想起了问守阳早年不留情面的严酷作风,很快都是噤若寒蝉,这些年,问守阳对妻子毫无条件的纵容,教人难以记起当年他是如何欺负这位小总管,或许真是物极必反。
对于雷舒眉要插手商号里的事情,‘云扬号’的掌柜兄弟们心里都有疑虑,他们都记得几个月前,藏澈叛走“至诚斋”,那个时候,“京盛堂”的儿郎们对于最后竟是由雷舒眉接东家之位,都感到忧心如焚,自家人对雷舒眉都尚且如此看待,更何况他们‘云扬号’呢?
对于众家儿郎们的疑虑,问惊鸿听了只是微笑,雷舒眉是‘舍予镖局’的总镖头一事,他们约好了不对外宣扬,但他想要是自家儿郎知道了他们未来少夫人的好本事,大概会想把所有说过的话,都全吞回肚里去。
问惊鸿为了消除自家兄弟的疑虑,在他们面前对雷舒眉做了一个小测试,他给了她两份帐本,其中一份是混混们的流水帐,她不过翻了一半,就告诉他们必定还有另一份帐册,因为数目兜不起来。
她心中计帐速度之快,把一些人给震骇住了,几本帐册才不过对到一半,她就直觉有异常,而她所说的话,确实也直指他们最近查出的另一个真相,陈庆等人狡兔三窟,另有一批人马在与他们合作。
“新年一过,新一纲的盐引又要开始兑领,我想会是这些人下手大干一票的好机会,只要这笔大买卖能够成功,也就可以收山了,所谓利益熏心,鸿,你想过要给他们扎个火囤,好一网打尽吗?”
“想过,但我身边人手不够。”问惊鸿知道这是他娘为何要拉拢雷舒眉进来的原因,“就怕没办法一次收网,他们最后弄几个抵事的出来,事情又惊动了官府,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
几位‘云扬号’的兄弟们见少东家与雷家小姐一来一回,都是瞠目结舌,他们惊讶的是雷舒眉那一副娇嫩的模样,说起话来,竟有几分狠辣。
“所以你才要等陈庆替你把人剪除到最少的程度吗?”
说完,雷舒眉以一副“怎么可以让我家小痞子那么委曲求全?”的表情看着问惊鸿,最后被他以一记含笑的眼光警告,才立刻又恢复正经的表情,停止了对她家男人的调戏。
“我倒是知道几个人,在扎火囤这方面是立了万儿的,陈庆这些人专做偷鸡摸狗的黑心事,那咱们就来个黑吃黑,总要好好给个教训,免得让这些人以为咱们是念攒子……”
在经过一个时辰的商讨,在众人离开议事堂时,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在他们心里所想的是,如果“京盛堂”连如此精明能干的小姐都嫌弃了,那么,被寄予厚望的藏大总管,会是厉害成何种程度呢?
“眉,你吓坏我的人了。”问惊鸿忍不住轻笑,看她在众人离去之后,站起身走过去把帐本扔回桌上,转过身,一脸好得意的表情觑着他。
“谁教他们看不起我?”她哼哼了两声,他以为她不知道一开始的那回事,是对她的测试吗?
问惊鸿不辩解,只是哈哈大笑,伸出大手对她招了一招,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要她坐上来,可是她却不肯,摇摇头,总是毫无顾忌的娇颜,竟然可以看见几分退怯。
“怎么了?坐上来啊!”他有些纳闷,以前她不是最爱往他的腿上坐,怎么今天他主动招呼,她反倒不肯了?
不,不止今天而已,已经好一阵子,她没缠着要坐他腿上了。
“我坐椅子就好。”说完,她就要转过身去挑张椅子落座,但才一转身,就被他给拉住了纤腕,她回过头看着他,想要抽回手,但挣了几下,他都没有松动的意思,她才有些不甘不愿地吐实道:“最近……肚子又圆了一点,我先说,只有一点点而已,可是,要是坐到你腿上去,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沉。”
身为一个女子的微妙心思,让她竟意外地矜持了起来,追究到底,是她不想让心爱的男人觉得她是个身量很重的大肚婆。
“腿上坐两个人不沉才奇怪吧!”他好气又好笑,大手一拉,硬是将她给拉坐在腿上,以修长的臂膀将她给紧紧搂住,不让她起来,压低了嗓音,在她的耳边柔语道:“还不够沉,我们的孩子可以再吃胖些。”
“才不要,吃多了会胖在我身上。”她以手肘撞他结实的腰腹,抗议他存心要把她给喂成一个胖子,听他唉呦一声,她满意地呵呵笑了。
“我不会嫌弃你啊!”他大笑地说。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到时候你能不能做到?”她笑哼。
“那你要冒个险,跟我赌赌看吗?”他微挑起一边眉梢,与她侧首回望的美眸迎对,看她皱了皱俏鼻,很肯定地摇头,噙在嫩唇边的轻浅笑意,似乎在说她看穿他的伎俩,才不会上他的当。
“你又在想什么了?”
问惊鸿左掌握住她的左手,长指揉捻着她肤质滑腻的手背,右掌则覆在她微微隆起的肚腹上,六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就像是在原本纤细的腰身上绑了一只不算饱实的小枕头,只是这“小枕头”摸起来扎实而温暖,他的掌心熨在其上,偶尔会有一种什么东西在里头蠕动的感觉。
想到这颗“小枕头”是他与她的亲生骨肉,感觉很微妙,难以言喻的满足,以及带着一点期待的忐忑,还有更多的是这个怀着身孕的女子是属于他的兴奋与激动,这种心情,会让他想要疼爱她,很多、很多。
雷舒眉很享受被他摸着肚子的亲昵,往后靠住他的胸膛,将脸蛋儿侧倚在他的颈窝上,粉嫩嫩的嘴角笑出了逗人的小梨涡。
“想什么啊?我能想什么呢?就想那个啊……鸿。”她唤他,嗓音带着一点儿撒娇的软糯,侧过美眸,与他的视线正好对上,“我在想,陈庆必然是有内应的,这些家伙都是贪心的猫,如果,在陈庆以外的那些猫儿屁股上,都涂点儿辣椒,会不会太坏心了一点?”
闻言,他先是不发一语地瞅着她,看着她那双辰星般的美眸,好无辜地眨了两眨,几乎只是一瞬,他就意会过来,先是低低轻笑,在她带着丁点儿得意的注视之中,他的笑声渐不可抑,在转成恣意的大笑之中,他收紧了一双长臂,如钳如囹地将她给搂在胸怀中,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
他连连点头,“就依你说的,咱们在猫屁股上涂辣椒,越辣越好,就让他们忙着给自己的屁股舔去辣椒的火烫,让他们光是想要自己好过些,都要焦头烂额,再聪明的人都一样,心急了,就容易做错事,或是说出什么不该说,但我们正想知道的话。眉儿,你这坏心的主意,坏得好啊!”
“放心,我一定不对你使坏,一定对你很好。”能得到示好的机会,她自然是一点都不愿意放过。
问惊鸿被逗得朗声大笑,虽然早就知道她很喜欢调戏他,但是,知道她明明是调戏,还调戏得那么认真的样子,总是教他觉得可爱也有趣。
他们一网打尽的计划,很顺利在进行之中。
在这段时间内,问惊鸿与雷舒眉多了许多时间相处,可以说是出双入对,两个连体婴似的,晚上或是她歇在他的“乐雁居”,或是他歇在她的“澄心堂”,家里人对于他们这样不避嫌,只好当作他们是“三日婚”。
在民间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得双方同意,女方住到男方家里,三日之后,就视作两人已经结成夫妻。
既然是夫妻,谁歇在谁那儿,也就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