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凉皮生意依然极好,每日四十份的黄瓜凉皮依旧在半个时辰里售罄,让金桐蕊母女俩得以早早回家歇息。
这日下午,五人忙备料忙得热火朝天时,金桐蕊在木匠那儿订制的东西送来了,木匠与学徒一人拖着一辆板车运来的,当那东西推进屋里时,所有人都看得错不开眼。
金桐蕊付足了尾款,打发木匠离开后,她亲自坐上轮椅,笑嘻嘻的向众人展示怎么操作。“看仔细了,这可是我想出来的。”
见那轮椅竟然轻轻一推便能往前滚动,奉莲娘眼眶泛泪。“点点,原来你花了那么多银子是为了做这轮椅……”
金桐树眼睛发亮,激动的说道:“姊,这轮椅这样神奇,往后我就不必劳烦爹抱来抱去了。”
说着,他又拿手肘去碰碰任容祯的臂膀,兴奋不已地道:“任容祯,你看到没?我姊给咱们订制的轮椅!”
“我又不是瞎的,看到了。”
其实他与金桐树不同,他并非瘫痪,腿也没断,乃是在边关中了苗人蛊毒,在京城时已请高人将蛊毒给处理了,但仍得经过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完全解毒,当日武扬等人将他由边关护送回京,费了十日,他又径自离开京城到这合州,在金家过上了日子,算一算,约莫再过半个月左右他便能够站起来。
因此他对轮椅并无迫切需求,也不像金桐树不能站已经多年,他倒是对这匠心独具的轮椅设计比较感兴趣,不过与其说兴趣,应该说是惊讶更为确切,他亲自坐上去之后,发现这轮椅很是灵活,非但转弯轻松,过门坎和上台阶皆不成问题,无人推抬,也能自个儿推着走。
他立刻想到军中因腿脚受伤退役的人不少,且多数是遭残暴的敌军砍断,曾经驰骋沙场的战士,落得必须终生卧床的境地,他每每想到都不忍心,若能赠与他们这样的轮椅,或许能够不教他们消磨了雄心壮志。
“这与一般的轮椅不同。”任容祯看着金桐蕊,惊讶过后,便是困惑。
她说这轮椅是她想出来的,这实在奇怪,一般人绝对无法凭空想出这样的轮椅来,何况这些日子在金家住下来,他也知道她就是在这农村长大的,绝不可能有农村外的见识。
“你见过轮椅?”金桐蕊挺意外的。
她在镇上做生意的这段日子没见过有人坐轮椅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朝代的轮椅是何样子,她是照着现代的轮椅来发想的,虽然在跟木匠讨论的时候,木匠满口太难了,恐怕做不出来她想要的样子,可如今看来,那木匠是过谦了,明明有两把刷子嘛,做的跟她的设计图相去不远。
“自然见过,京城里不乏坐轮椅之人。”任容祯的目光带着审视意味,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你呢?你可见过轮椅?”
金桐蕊摇了摇头。“没见过。”
“我有些想不明白。”任容祯缓缓地道:“若你没见过轮椅,那么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金桐蕊虽然心里一个疙瘩,但她反应机敢,马上回道:“本姑娘天生脑了好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会发明轮椅,这需要跟你一一说明?”
“就是!”金桐树立即与有荣焉地道:“我姊还是神龟厨祖的传人呢!发明个轮椅有什么困难。”
“咳咳咳咳咳一一”金桐蕊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要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怕在任容祯面前提到神龟厨祖了,每次只要爹娘弟弟谁说到了神龟厨祖,任容祯的表情都很欠抽。
不过幸好他还算有分寸,没戳破神龟厨祖梦中传艺之事,唉,说到这个她也觉得很荒唐,不久前她无意间看到弟弟在看的话本,这才晓得神龟厨祖根本就是杜撰人物,她弟弟还真会脑补。
可话说回来,眼下他又对她设计的轮椅起了疑心,适才她虽是信口胡诌过去了,可难保他不会再深入去想,然后越想越是奇怪,跟着便研究起她这个人来,只要仔细观察她,终会发现一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所以了,拜托行行好,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认证他不是傻子了,他的心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慎密,给他轮椅,他坐就行了,做什么还想那么多来徒增她的如今她更是知道了,任容祯不像她爹娘弟弟那么好糊弄啊,日后她得小心点才行,莫再露出她穿越人的马脚了。
第二日,金桐蕊、奉莲娘照例要出门摆摊时,金桐树已经洗漱好坐在轮椅上等她们了,任容祯也是。
“我们要跟你们一块儿去摆摊。”金桐树脸上带了丝兴奋,眸光一闪一闪的。“还有啊姊,你想出的这轮椅实在太好用了,我只要在床上挪动几下,坐上轮椅之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瞧,早上也是我自个儿去洗漱的,再也不用劳烦爹了。”
金大秀笑道:“这孩子,我说要抱他坐上轮椅,他偏生要自个儿试试。”
金桐树得意地道:“我就说我行嘛。”
金桐蕊豪气地拍了弟弟的肩膀两下。“等姊挣了大钱,到时带你去县城看大夫,一定会把你的腿治好,让你再站起来。”想了想,她也拍拍另一边坐在轮椅上的任容祯。“你也是,等我挣了大钱,也会带你一块儿去县城治你的腿,也会让你再站起来。”
任容祯觉得好笑,但心里头又感到暖洋泮的。
他们非亲非故,金家人救了他,收留了他,无条件让他蹭吃蹭住,从没人嫌过他是累赘麻烦,连平时爱与他斗嘴的金桐树也从来没有赶他走,金桐蕊如今还给他做了这精贵的轮椅,连要去县城看大夫这等花大钱的事也没忘了他,这一家人如此敦厚良善,他日后必有回报。
“小树、容祯,你们真要一块儿去摆摊啊?”奉莲娘有些激动,打从儿子断了腿后就不喜出门了,别说去镇里,要他出家门都难,可今日他竟然主动说要出门,怎不教她喜出望外?
“镇日在屋里待着,都要发霉了,好不容易有了这轮椅可用,自然要到处溜达溜达喽。”金桐树挑了挑眉。
“娘、姊,先说好了,做完生意,要让我在镇上逛逛,不然我可不回来。”
奉莲娘巴不得如此,满口应承,“好好,一定让你到处逛逛,若你没说要回来,咱们就不回来。”
“那就咱们一家人都去吧。”金大秀笑道:“他们俩头一回坐轮椅出门,只得你们娘俩照看着,我不放心,我刚好也顺道去瞧瞧你们卖凉皮的盛况。”
“好耶!”金桐树高兴的欢呼了声。
锁了门,一家人和任容祯高高兴兴地推了平日做生意用的小板车往镇上去,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就像要去郊游踏青似的。
金桐蕊平日就在镇上南大门的五福衔上做生意,五福街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了,尤其是上午,南来北往的杂货摊都会在此汇集,要辨买什么都不成问题,她挑的地又是个阴凉处,她爹待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哇,姊,那些人不会是在等你的凉皮吧?”金桐树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干果铺——
七个人在排队,他知道自家的凉皮摊子就是摆在干果铺前,因此有此一问。
金桐蕊很是骄傲地点点头。“就是。”
已经有客人在排队了,金桐蕊和奉莲娘连忙把小板车推过去,开始做生意。
凉皮的生意十分热络,不到片刻,凉皮已经卖了三分之二。
金桐树下巴点着对面的点心铺说道:“姊,我看你这凉皮摊子的生意比那点心铺子好啊。”
“这是自然。”金桐蕊嘿嘿一笑。“他那几样点心是谁都会做的,光在镇上就有三间类似的点心铺子,而我这凉皮却是独一无二,只有我会做,他怎么跟我比?”
金铜树又口沬横飞地道:“还有还有,他那点心一个不过两文钱,咱们的凉皮一份就要十文钱,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金桐蕊见弟弟说得兴头,又加码道:“跟你说,他那些个点心我也会做,而且保证做的比他好吃,不信我回家做给你吃。”
金铜树眉飞色舞地道:“我当然相信你的手艺,如杲你也卖起点心,对面不就要倒店了?”
金桐蕊呵呵一笑,也不谦虚地道:“大有可能。”
两姊弟正说得起劲,冷不防一个男人来到了摊子前。“给我来份凉皮。”
一时间,金家四口全静了下来,连后面来的客人也没吱声,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见到奉连娘眼里甚至还有些惊恐,任容祯觉得十分不对劲,他抬久看着那男人,那是个三十来岁的面黑中年男子,身材勇武健壮,嘴角撇着,露出一丝冷笑。
“怎么,我说给我来份凉皮没听见吗?”
金桐蕊有原主记忆,知道这人就是铁匠张广,也就是她的前未婚夫。
她不是原主,才不怕他,她只是没想到这人会来光顾她的凉皮生意,很是意外,所以愣了下罢了。
“好咧!”她清脆地扬声应答,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片粽叶从三分之二处折起来,交叉成漏斗状,依序放入凉皮、黄瓜再淋上酱汁,最后摆上竹签,笑吟吟的递了过去。“客官,您的凉皮好了,十文钱。”
张广扯了下嘴角,接过凉皮,掏出十文钱往摊子上一丢便转身大步而去,很快消失在转角。
他一走,四周顿时恢复了生气,来吃凉皮的乡亲们纷纷七嘴八舌了起来。
“蕊丫头,这是个什么情形,张广竟来买你的凉皮吃?”
“就是说啊,这委实太奇怪了。”
金桐蕊嘻嘻一笑。“可能他听说了我这凉皮不错吃,所以也嘴馋了吧。”
她也不是不想爹娘担心才刻意嘻皮笑脸的,她是真的不怕张广,反正亲也退了,他们现在是不相干的人了,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么样。
“哎呀,你这缺心眼的丫头。”张婶子结结实实地拍了金桐蕊一下。“你可不要等闲视之,你不知道,你说不嫁他去寻死的那当儿,他可是气得像要吃人,怪恐怖的。”跟着她又压低了声音,用近乎气音说道:“听说他前头的婆娘就是给他酒后打死的。”
镇上颇说得上话的陈伯也道:“丫头,你要小心,那张广素来心眼小,从前他婆娘还没死的时候,只要一不顺心就会打他婆娘,你不肯嫁还去寻死,弄得他没脸,他不知道怎么怨恨你哩。”
“陈伯、张婶子,我知道大家关心我,可开门做生意嘛,还能挑客人吗?”金桐蕊杏眼弯弯,笑着打趣道:“只要有钱来,都是客人,没理由把钱往外推,有钱不赚是不?”
“总之你们自个儿当心。”
众人买了凉皮又纷纷叮咛,只因金大秀一家都老实巴交,任着金大山欺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