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至少足够在扬州掀起几件大新闻了。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那位平空出现在扬州城各处,美绝人寰的大姑娘了!只要见过她一回的男人莫不对她朝思暮想,渴望能再见她一面,说是茶不思,饭不想也不为过。
美姑娘来自何处没人知道上这也是众人心中最大的疑问,而她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也都不一定,昨日可能有人在东城见到她,今日她却又出现在西街,若说她是在扬州各处闲逛,倒不如说她是在熟悉扬州城各处的街道巷弄。
大概全扬州也只有裴仲湖夫妇和裴安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美姑娘是谁,但是他们一律三缄其口,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这是媛媛的意思,她坚持得在她与裴逸凡一起踏出寒月苑之时,才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身分。
而另一件,便是柏家和辛家浩浩荡荡地又迁回了扬州,扬州第一美女回来了,可惜宝座早已不保,而且还丢得莫名其妙。
第三件则是,柏家和辛家一回来就摆明要夺回扬州第一商贾的地位,可惜事情似乎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容易,还没摆出阵式,自家就先爆出多间店浦被长久吃帐的消息,搞得他们焦头烂额、团团乱转,当然也是让扬州城民看足了热闹,过足了瘾。
日落时分,一道人影迅疾如闪电般地越过围墙飞入寒月苑的后院,手中拎著一个纸袋子。
媛媛脚步轻快地走向书房,却在半途碰上了背手伫立在荷花池畔的裴逸凡。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的回过身,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媛媛愉快的脸蛋上绕了一圈,再落到纸袋上。
“这回上哪儿去逛了?”
媛媛笑嘻嘻地将纸袋子交给他,“你猜!”而后一屁股坐上池畔旁的白色大岩石。
裴逸凡打开一看,立即笑了。“曹婆婆肉饼?你去逛盂兰会了?”
媛媛开心地猛点头。“是啊!好热闹喔!比我们那边还有趣哩!”裴逸凡拿出一块来,才刚咬下一口,媛媛便急著问:“好吃吗?”
裴逸凡点点头也坐了下来,媛媛却反而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好好吃喔!
可惜不能带回去给大姊她们吃吃看。”可一忽而,她又兴高采烈地说:“我听说九月时还有重阳市耶!”
“扬州每岁的市会是最多的,春有悔花、桃花二市,夏有牡丹、芍药、荷花三市,秋有桂花、芙蓉二市;另外正月还有财神会市、三月清明市、五月龙舟市、六月观音市、七月舌兰市、九月重阳市,更别提其他各种大小庙会,但其中最有特色的应该是财神盛会了。“裴逸凡边吃著肉饼,边为媛媛细细解说。”
媛媛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地道:“你陪我去。”
这会儿,裴逸凡连回答都懒了,只是摇头。每一回她出门前,总要这么问他一次,问得他连生气都觉得没劲儿了。
媛媛也没再问,只是拿纤纤玉指轻柔地摩挲著他左脸上的疤痕,同样的,裴逸凡已习惯她没事时老爱摸他脸上的伤疤,甚至在激情缠绵时,她也特别喜欢亲吻他自认为最恶心的左眼眶。
有时候,他甚至会有种错觉,觉得媛媛似乎是喜欢他的……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是个善良好心的女孩,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她接受了他的一切,就这样而已,她是不可能会喜欢他的!
“逸凡相公……”
“嗯?”
“你不想出府,那我们在府里到处逛逛也行嘛!”
裴逸凡还是摇头,媛媛顿时不满地蹶高了嘴。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连跟人家到处逛逛都不肯!”
闻言,裴逸凡感到啼笑皆非,“我不是讨厌你,媛媛,我是……他轻叹。
“你知道的,又何必这么说呢?”
“我不知道!”媛媛生气地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裴逸凡又叹了好几声,才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想到外面去吓人。”
“你就没有吓到我啊!”媛媛反驳道。
“是你说你过去已经看习惯这些大伤小疤的了。”
“那你更应该常常出去让人家看看啊!等大家都看习惯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被吓到了嘛!”媛媛理直气壮地说。
裴逸凡一时哑口无言,媛媛则更是得理不饶人。
“刚受伤时,自然是最恐怖的,可现在你已经好了,伤口也平顺多了,看起来实在没有你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可你一直躲著,大家也就认为你还是和当初一样吓人,你实在应该出去让他们瞧瞧,拿以前和现在比,他们一定会很意外的。”
裴逸凡没有作声。
“我不逼你,但是,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是要真的躲一辈子,还是要挺起胸膛面对一切?”媛媛柔声劝诱著。“嘲讽是必然的,可那又怎么样?你又不会少一块肉、缺根骨头。活得更好,教他们瞧瞧裴逸凡的非凡毅力,教他们明白何谓真正的勇气,这才是最好的反击方法,不是吗?”
裴逸凡还是不出声,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拉著她的手紧握住,同时转眼去望著荷花池沉思良久。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地说:“让我再……再考虑几天好吗?”
媛媛满意地笑了,她了解他的意思,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凝聚勇气。
“没问题,逸凡相公,你爱考虑多久都行,只要有结果就可以了!”
扬州城西北的瘦西湖,以瘦小清秀著称,虽无五湖的浩荡,却窈窕曲折的有西子的娇媚,是扬州人最喜欢的休闲去处,湖畔的赏秀楼自然也就成为生意最鼎盛的酒楼,用膳时分若无预约,连椅子都捞不著一张呢!
这会儿,午膳刚过不久,酒楼内仍有不少人在座,而最醒目的自然是二楼临湖窗边雅座的那四个人。
卸任的扬州第一美人辛若雪和夫婿柏子舟,与辛若雪美貌不相上下的少女,是辛若雪的妹妹辛若霜,还有一位风流个傥的英俊年轻人,他是中原道上尚有点名气的霹雳掌孙钰,很明显的,他正在追求辛若霜。
此刻,辛若雪正满脸不耐烦地斜睨著柏子舟。“公公到底决定怎么办了没有?”
“很难啊!若雪,”柏子舟比她更不耐烦。“情况如何,你也清楚得很嘛!
如果真狠心的把北方的生意结束,咱们两家花在那上头的大笔银子不就等于白白的浪费了吗?”
“可是再支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嘛!反而还会继续拖累这边的生意啊!“辛若雪不赞同地说:“这边的生意问题已经够多了,哪还有多余的能力再去顾到北方的生意。”
柏子舟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辛若霜则插话进来道:“北方那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辛若雪斜瞪了柏子舟一眼。“哪有什么办法?什么也没搞清楚,就一头钻进去,后来才弄明白北方那一带全由几股大势力分占去了,没什么关系,生意根本就做不进去,偏偏那几股大势力全是江湖中人,我们平常人很难跟他们套上关系的。”
“江湖人?”辛若霜闻言,立即转向孙钰。
“你也是江湖中人,应该有办法吧?”
孙钰歉然一笑,“抱歉,北方我不熟,虽然是有认识几个人,但……”他耸耸肩。“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认识而已。”
原本还带点希冀之色的辛若霜,闻言,不由得垮下了脸。
“真是的,怎么好像是流年不利,还什么的?最近真是倒楣事一大堆!原以为是在京城里不对头,没想到搬回来以后,还是麻烦一堆,最可笑的居然是……“她瞄了瞄辛若雪。”才离开三年,居然就有人爬到姊姊头上去了!“众人互觑一眼,明白她说的是有人抢去扬州第一美人之称的事。
柏子舟看老婆脸色不对,忙开口安慰道:“我想,一定是因为你离开太久了,所以才会如此,相信不久后,大家就会把那个女人忘了。”
辛若雪这才哼了哼,倨傲地抬高下巴。“如果让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非让她脸皮丢尽,滚离开扬州不可!”
“嗯!这点就相当奇怪了,怎么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呢?”辛若霜喃喃道。
“对,真的很奇怪,”柏子舟也附和道。“听说她神秘得很,老是神出鬼没的,连个影儿也……”
他突然顿住,而且双眼好像要掉出来似的猛往外凸,连带著嘴巴也愣愣地张大,活像见到天开了似的。
其他三人诧异地瞧他一眼,同时惊觉到酒楼内异常的寂静,下意识地朝左右扫视,又发觉所有的食客也都是同样的表情,而且紧盯著同一个方向。他们忙顺著众人的视线望去,却也在同一时间愣直了眼。
那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绝对称得上是绝色冠天下,无人可比!
就在众人呆愣之间,那个美得惊人的姑娘缓缓来到辛若雪身边不远处,轻蔑地上下打量她两眼,而后狂放地嗤笑一声。
“什么美女?不过是婊子一个嘛!”
众人立刻倒抽一口气,辛若雪更是刷地脸色变青。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美姑娘冷笑。“原来人也笨得很,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婊子的意思就是下贱,这样你该懂了吧?”
辛若雪何曾受过这种侮辱,闻言不禁大怒,猛地跳起来一巴掌就甩了出去,可令人惊愕的是,她不但没有“教训”到对方,反而被泼了一头一脸的酒。
美姑娘以令人咋舌的迅速动作闪过攻击,同时又顺手抓起旁边的酒壶泼出去,动作之快,几乎无人能看清,仿佛原本就是那个样子的。
辛若雪不敢置信地呆立著,似乎一时无法意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美姑娘则若无其事地笑笑。
“婊子,这是教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任你欺负的!”
辛若雪一听,忍不住气结,正想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孙钰连忙机警地抢先起身,挡在中间对美姑娘打招呼。
“冉姑娘,是你啊!你是什么时候到扬州来的?”
媛媛淡淡地瞟他一眼,“霹雳掌孙钰,我没记错吧?你又跑到这边来干什么?”她瞥了一下辛若霜。“不会吧?婊子的妹妹你也要?说不定也是个婊子喔!”
这下子,连辛若霜也跳了起来,孙钰一面伸臂挡住她,的笑容。
一面向媛媛露出友好“冉姑娘,你大概对她们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媛媛眨了眨眼,继而突兀地笑了起来。“孙钰,你也算认识我,我是那种会教误会愚弄的人吗?”
孙钰迟疑了一下。这个……”
“不,孙钰,不是误会,”媛媛倏地又怒瞪著辛若雪。“对她,辛若雪,我有充分的理由敌视她!”
孙钰不由得大皱其眉。“冉姑娘,不如你把理由说出来,说不定可以把误会解开……”
“孙钰,告诉过你不是误会了,你听不懂吗?”媛媛不耐烦地说:“反正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少多嘴,我今天只是来看看这个婊子长得到底有多漂亮,结果……”她嗤之以鼻。“不过如此而已嘛!”
“冉姑娘,你可不可以……”
媛媛举手阻止孙钰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看够了,老实说,实在没什么看头。我也不想再和这种婊子继续待在同一个地方,真是恶心得让人想吐!不过,在离开之前,辛若雪,我要你明白,我定会让你为自己所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更会教你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后悔一辈子!”
说著,她转向孙钰。“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劝你离她们越远越好,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语毕,她转身就走,对孙钰的连声呼唤充耳不闻。
直到媛媛的身影消失,孙钰才满脸忧虑地坐了下来,迳自倒了一杯酒喝下,再抬眼扫视其他三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钰,她到底是谁啊?”辛若霜一面帮姊姊擦拭,一面问著。
“冉媛媛,她是塞北第一大富豪冉家堡堡主的么女。”
柏子舟打量著他担忧的神色。“她很厉害吗?”他问的是武功。
“厉害,非常厉害,别看她只有十七岁,却有一流高手的身手。但是,最可怕的不是她的功夫,而是她的野蛮刁钻,在关外无人不怕,甚至是闻名丧胆呢!
她有仇必报,而且是以十倍偿还,谁敢得罪她,最好是自己先回家抹脖子还爽快一点。”
孙钰说得可怕,其他三人,还有酒楼内其他拉长了耳朵的食客,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孙钰不由得摇头轻叹。“我就亲眼目睹过某个风流公子醉酒轻薄了她几句,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他全身光溜溜的被吊在城门口,供来往行人观赏;还有一回,她不小心被溅了一身泥,而那个骑马溅了她的粗蛮汉子,还不知死活的笑得前俯后仰,第二天,那个粗蛮汉子也被扒光了扔在粪坑里。”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没想到那么美的姑娘居然是个女煞星?!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跟她结了什么怨,不过,瞧她的样子,好似这怨结得还不轻,你们最好赶紧去查清楚,如果是误会,就尽快解释清楚,否则,一旦她开始报复行动……”孙扛神情沉重地摇摇头。“相信我,你们承受不起的!”
三个人面色大变,互相瞧了半天最后还是辛若霜先呐呐地开口道:“姊,她指名找你耶!”
辛若雪神情惨澹的开口,“我……我又没有做什么!”
事实上,以适才孙钰所说媛媛报复的“基准”来评断,她做过的缺德事还真不少,然而,她的确没有得罪过那位女煞星啊!
“至少没得罪过她啊!”她又小小声的加了一句。
孙钰皱眉思索片刻。
“或许她是为亲人、朋友,或至交而来的。”
一听,辛若雪更惶然了。
天哪!她一向是无所顾忌地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天知道被她嘲笑、欺凌、玩弄过的人根本多得数不清了,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女魔王是为谁和为哪桩事而来?
不行,还是得设法查清楚才行,她可不想被扒光了扔进粪坑里去。
一轮明月,繁星点点,清辉温柔,淡洒大地。
此刻,夜深入静,寒月楼中的红罗帐内却逸出娇吟轻哼、浊喘连连。
好半晌后,一阵痉挛颤抖传来,裴逸凡颓然地趴在媛媛的身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媛媛爱怜的在他的左眼上亲了一下,随即又在他汗湿的背上温柔地摩挲著,仿佛在抚慰一个孩子般。
几个月来,她和裴逸凡的关系在亲匿的相处下,逐渐起了微妙的转变。
明知道他比她大,还比她聪明,可她却总觉得他似乎比她脆弱孤寂,看见他眼底的无助,她就觉得心疼,急著想把所有的关爱一古脑儿地全都扔给他。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他的聪颖教她折服、他的温柔疼爱令她喜悦、他的飘逸洒脱也让她情不自禁、他脱口而出的幽默感更使她开怀,在她眼里,他是如此出色的男人,她怎能不喜欢他呢?
但他却是自卑的。
可他的自卑、自苦,也让他在成熟中透著委屈无助与脆弱的稚气,令人心酸,教人看著也忍不住想分担那苦涩的滋味,更激起她天生的母性,迫切地想要付出全部的怜惜与捍卫本能。
然而,这种凌驾于喜欢之上的情怀,却又令她困惑,这种以他之痛为痛,以他之喜为喜的自然反应,更教她愕然。
什么时候,她的心居然跟著他的心同步跳动了?
啊!算了,这太复杂了,她越想越迷惑,干脆先不去管他好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将这个老躲在她怀里的夫婿想办法拐出寒月苑吧!
“逸凡相公……”
“嗯?”他有气无力地应著。
“明天是中秋。”
“我知道。”
“中秋是团圆夜。”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你考虑好了吗?”
半晌他都没出声,而后,他徐徐地抬起头来俯视著她绝美的脸庞,眼神中犹豫带著渴望。
媛媛微微一笑,悄悄抬起玉手在他的左脸上细细的抚摸著。
“放心,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伴著你的。”她许下诺言。
他凝视她许久后,终于又将脑袋埋回她的颈项间。
“好吧,”裴府上下从未如此兴奋紧张过,下人们都匆匆忙忙地准备著过节事物,间或停下来咬几句耳朵,各个都在猜测裴安传递出来的话是否属实——-近夜时分,少爷与少奶奶将会出苑来和大伙儿一块儿过节。
他们真的会出现吗?
少爷是否依旧和三年前一样恐怖?
少奶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少奶奶是如何劝得少爷出苑的?
少爷是仅出来这么一次,或是以后会常出苑了?
少爷也会出府吗……
由一连串的疑问所掀起的紧张气氛,在黄昏时达到最高潮,裴府东侧的楼阁中早已备好月饼、柚子、芋头、花生等应节食品,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盯著寒月苑的方向等待著,裴仲湖夫妇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地担忧著儿子是否又改变主意了!
终于,裴安先行出现了,他笑嘻嘻地走在前面领路,而后头,微跛的裴逸凡在妻子的陪伴下慢慢的走来。
蓦地,整个东院变得寂静无声,似乎连根针掉到地下都听得见,可要说他们是被裴逸凡吓到,倒不如说他们是被新少奶奶吓到了!
不是吧?神秘的扬州第一美人就是少奶奶?
继而,他们面面相觑,豁然明白了扬州最近盛传的话题,也明白少奶奶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向辛若雪挑衅了,却也同时想到街头巷尾对少奶奶的可怕“传言”。
然后,就见众人忙著以眼神相互警告示意!千万别惹火少奶奶,也别让少爷不开心,否则大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于是,没有人再去注意裴逸凡的脸或跛脚了,一来是他的样子的确没有三年前那么可怕了;二来是大家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盯在媛媛的脸上,因为她确实是太美了,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三来是不敢特别注意少爷,怕惹他不高兴。
感觉得到身边夫君的紧张,媛媛悄声地安慰著,“不要紧张,你一紧张脸色就板起来了,你一板起脸,他们就更害怕了。”
裴逸凡不禁自嘲地撇了撇唇角。“就算我很开心,样子也不会令他们轻松一点的。”
闻言,媛媛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你以为他们在紧张你吗?错了,逸凡相公,他们紧张的是我!”
裴逸凡微微一愣。“你?他们为什么要紧张你?”
“这几个月我在城内逛了又逛,他们大概都见过我了。”
“那又如何?”裴逸凡不解的问。
媛媛俏皮地斜睨他一眼。“待会儿你问问裴安就知道了,问问他扬州人是怎么说我的,嗯?”
裴逸凡还想再问个清楚,可是,他们已来到裴仲湖夫妇的前面,只好先放她一马。
“对不起,孩儿略迟了些,让爹娘久等了。”
“公公、婆婆上这不能怪我,都是逸凡相公,他最爱拖拖拉拉的了。”
瞧见儿子真的肯踏出寒月苑了,裴仲湖夫妇不禁开心得合不拢嘴,哪还管他慢了一分半刻,或一天两月了,裴仲湖忙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先坐下再说,先坐下再说。”
裴逸凡相当拘束地就坐,媛媛则开开心心地伴著他,神色中隐藏不了以夫君为傲的神态,这点倒是令裴逸凡颇为安心,只因,无论她怎么想都无所谓,只要她不以他为耻就行了。
接下来一段颇长的时间,大家各自喝酒、赏月、聊天吃月饼,还有人哼小曲儿逗乐。
或许是大家都觉得裴逸凡的样子真的不可怕了,也或许是慑于媛媛恐怖的传言,更或许是两者皆有,总而言之,即使裴逸凡特别注意,可他就是没发现到有任何异样的眼光,或听到任何嘲讽的言词,他紧绷的神经也因此逐渐松懈下来,但仍是在周身笼上一层疏离的保护色。
直到一位看著裴逸凡长大的老家丁,端著一杯酒,颤巍巍地来到裴逸凡前面,眼里噙著泪光。他最爱喝酒,以前裴逸凡从外地回来时,就常常带些好酒回来和他一块儿喝。
他颤抖地开口,“少爷,老奴好想你啊!少爷好久没和老奴一块儿喝两杯了,老奴总想著,怎么样都没有和少爷喝酒那么愉快,所以,要喝当然就得和少爷喝,否则老奴宁愿不再沾酒了。现在,好不容易老奴又有机会喝两杯了,老奴可否敬少爷一杯?”
几句话说得红了好几双眼,裴逸凡的眸中亦见水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来,颤著笑容说道:“不,川伯,应该是逸凡敬你才对。”说著,他仰首一乾而尽。
川伯状似极欢喜地忙跟著饮尽酒,而后抬袖拭去泪水,“少爷,请再恕老奴冒昧……”老脸上尽是渴盼之色。“老奴可否期待少爷会再来找老奴喝两杯?”
裴逸凡猛然闭上眼,脸颊微微抽搐著,好半晌后,他才睁开眼,激动已然消失,剩下来的就是感动与开怀。
“会的,川伯,有空我会再去找你喝两杯的。”他忽地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悄声道:“爹藏了十年的花雕,我早就想偷出来喝喝看了!”
裴夫人和媛媛忍不住失笑,裴仲湖则是猛咳嗽,川伯忙憨著笑退了回去。
可就从这一刻开始,裴逸凡的态度逐渐有了更大的转变,而因为他的软化,下人们也觉得更轻松了。
好些人开始凑过来敬酒,还有人试著如以往般和裴逸凡开玩笑,以前裴逸凡可是最随和幽默的主子呢!最后,甚至有人抱怨没有闹到裴逸凡的洞房,所以要罚他亲媛媛一下才行。
裴逸凡赧然一笑,反而是媛媛大大方方地嘟高了嘴,还用双手捧住夫君的脑袋,在众人的爆笑声中,裴逸凡在媛媛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深情的印记。
这一夜,是几年来裴府最欢愉热闹的一夜,也是沉闷已久的裴府起始变化的开端。
几件大消息在翌日便传遍了整座扬州城,也惊翻了所有的扬州人。
老天!原来那个大美人儿竟是裴逸凡的妻子?!
而辛若雪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找自个儿的喳儿。该死!这梁子可结大了!
她胆战心惊地抓来孙钰追问:“她真的那么野蛮吗?”
孙钰叹息道:“是。”
“你打不过她吗?”
孙钰攒眉苦思半晌,“伯仲之间吧!但是……”他又叹。“聪明人不会去惹冉家堡的人的。”而他,当然不是笨蛋。
辛若雪面色变得更凄惨。“那我该怎么办?”
孙钰瞥一眼辛若霜,无奈地道:“要是拚不过她,也只能去跟她低头罗!”
辛若雪脸色一沉,怒道:“作梦!”
辛若霜赶忙扯扯孙钰。“想别的办法啦!姊姊宁愿死也不会去向别人低头的。”
孙锤注视她片刻,而后长叹。
“我能不能知道你姊姊到底是如何得罪人家的?”
辛家姊妹互觑一眼,辛若霜咬了咬牙才说:“不能。”
孙钰挑了挑眉。“不能?那就是你们理亏罗?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到处问一下,还不是可以问个一清二楚。”
辛若霜下意识的回避他灼灼的注视。“那你就自己去打听吧!”
孙钰又深思地凝视她们片刻,继而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外面的传言是虚伪的,所以,你们不怕我去探听。”
辛若雪闻言,不禁老羞成怒地跺了跺脚,“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请你帮个忙而已,需要这样追根究柢吗?告诉你,我……我没有错!”她恶狠狠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为自己著想有什么错?
“错的是他们,是他们……他们爱钻牛角尖,事情过去就算了,他们干嘛记这么久啊!我不管,你要负责帮我解决这件麻烦。”情急之下,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习惯性地耍赖兼推卸责任,再加上傲慢地下命令。
孙钰当然不吃她这一套,正想冷然的回绝,辛若霜便适时发现他脸色不对,忙插嘴进来安抚。
“孙钰,你别生气,其实……”她偷觑姊姊一下。“其实上这也是不怎么好听的过往,所以姊姊才不愿意告诉你。是这样的,姊姊曾和裴逸凡订过亲,但后来因为裴逸凡他……呃、出了件意外而毁了容,导致性情大变。
扬州人各个都知道,裴逸凡变得好可怕,所以,姊姊就不敢嫁给他了,怕嫁过去会有什么不测,于是,就和他解除婚约。想来,这就是他对姊姊不满的地方,你知道的嘛!大户人家都很重面子的。”
孙扛怀疑地来回打量辛氏姊妹。“就这样?”
姊妹俩抢著点头。“就这样,就这样!”
孙钰的双眼中依然写满了不相信。若只是如此,由辛家家长出面和他们谈一谈就可以了啊!再不行,请柏家的家长去和他们谈谈嘛!毕竟你姊姊现在是他们家的媳妇了。”
姊妹俩再次互觑一眼,辛若雪随即忙著否决。
“不行,要是谈谈就可以,当初解除婚约时候就可以谈清楚了,他们又怎么会记恨到现在?更何况,我爹和伯父现在都分头到各地查帐去了,光凭我娘和伯母,根本应忖不了他们嘛!”
孙钰瞄一下辛若雪。“还有她的夫婿啊!”
辛若雪猛然翻个白眼。“算了,当初他和裴逸凡抢我,已经与裴逸凡闹得很不愉快了,现在去也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已,哪能济事?”
孙钰摇摇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找柏雅娟帮忙。”
辛若雪闻言,大大地一愣。“子舟的妹妹?为什么找她?”
“你忘了吗?”孙钰懒懒地说。“龙天生一直在追求她,只要她说句话,龙天生定会为她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龙天生?”辛若雪面有难色。“那个大块头?可是……雅娟很讨厌他耶!”
孙钰轻叹。“龙天生是龙腾帮的少帮主,背后有整个龙腾帮作靠山,而且他虽然是南方的武林人,可他姊姊却嫁到了北方的万家堡,而万家堡堡主的女儿又是冉家堡堡主的大媳妇儿,关系这么一牵,怎么都好讲话一点吧?”
辛若雪愣了半天,终于点了头,“好吧!那就只有这样了。”说著,她推了推辛若霜。“哪!雅娟那儿就交给你了。”
闻言,辛若霜立刻翻了一个大白眼。
姊姊就是这样,只会惹麻烦,却老是教别人帮她擦屁股!不要说别人,就连她都觉得很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