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子驶向一条并非通往她家的道路时,任冰这才回过神。
「这里是哪里?」透过初降的夜幕,她隐约可见车子驶近一楝花园洋房。
只见典雅的洋房内透出温暖晕黄的灯光,她像自冰天雪地跋涉而来的旅人,痴痴地望著屋内的温馨气息。
「我想天色也不早了,你一定又饿又累,不如到舍下吃个便饭再回去吧。」
「什麽?你把我载到你家来?!」她忍不住提高声音。
「没错。」杜渐开门下车,绕到另一侧想为她开门。
老天!
任冰连忙自己开门下车,有些酒豫的说:「长官,这样不太好吧?我并不认识……」
「我母亲煮得一手好菜,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盼望儿子能够带女朋友回家品尝。」他轻笑道。
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再认真不过。
「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她从来没有到过别人家里吃过饭,尤其又是在这麽突然的情况下。
天,她该怎麽称呼他的家人?
她往後退了一步,「呃,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他明亮的眸子在暮色里显得更加深邃迷人,还来不及说话,大门已打开,一股欢乐温馨的气氛流泄出来。
一个高高瘦瘦,英俊开朗的年轻男人跑了出来,对著他们笑道:「大哥,快快快,正等著你切蛋糕呢!咦,这位是……我的天啊!妈!老妈,你会乐疯的……大哥带一个女孩子回家来了!」
任冰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而且门口突然冲出一票人,直朝她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位两鬓微白,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在任冰还未搞清楚情况前,她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真是高兴极了,原先我还以为这辈子是儿不到阿渐带女朋友回来呢。」杜母咧嘴惊喜笑道。「可怜的孩子,怎麽瘦成这样?一定是阿渐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对?来来来,快进来吃饭,让伯母替你补补。」
任冰有些慌乱地望了杜渐一眼。
杜渐眼底有一抹难得的尴尬之色,他轻咳了一声,声音低沉道:「妈,你吓到人家了,她是我的部属,不是我的女朋友,你先别急著对我兴师问罪——」
「你这愣头青!」杜母冲口骂道,「就是不晓得怎麽照顾女孩子,所以才会到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是个王老五。这个女孩儿这麽好,你再搞砸,我一定拧掉你的头,真是气死我了,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
闻言,任冰只觉羞窘不已,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咱们快进去,大家都等著你们吃饭呢!」
「杜伯母,我不能打扰你们家庭聚会。」任冰尽管心动,仍是出声婉拒了。
杜母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背,亲热道:「傻丫头,说什麽打扰不打扰,肚子饿了吧?今天做的都是我的拿手好菜,梨子和丁丁也爱吃,你一定要捧捧场,我做了满满一桌呢!」
梨子?丁丁?
虽然一头雾水,但任冰仍旧被她的热情融化了,「伯母,谢谢你,但是我……」
一个大腹便便,容貌秀丽的少妇走了过来,微笑道:「你好,我是严玉梨,老二社维的妻子。今天是大哥的生日,很高兴你过来跟我们一道庆祝,快点进来吧。」
她就是杜维的妻子。任冰凝视著她,唇畔不禁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你好,我是任冰。」她看著孕味十足,散发著幸福光彩的玉梨,忍不住关心地问:一几个月了?」
「八个月……」
「小梨子!」」名高大汉子突然冲出来,口里喳呼著,「你挺著大肚子挤在这里做什麽?当心我们的女儿——」
「儿子!」玉梨和杜母异日同声截口道。
杜维一脸保护地箍住妻子的腰,略显不悦道:「你竟然没等我扶就自己走下楼,你……」
玉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地对任冰说:「唉,自从他知道我怀孕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搞得我也快疯了。」
任冰想笑,却不禁羡慕道:「他是个好丈夫,你是幸福的。」
「说得也是。」王梨甜甜笑了,她朝她挤眉弄眼,促狭道:「你呢?也差不多了吧?」
任冰小脸莫名地滚烫起来,「不,你们都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杜队长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属下。」
一心全放在妻子身上的杜维总算发现多了一张陌生脸孔,「咦?你是?」
「她姓任,单名一个冰字,是大哥的同事。」玉梨为他介绍。
「任冰?刑事分局的组长是吧,我曾听过有关你的事迹,任组长是个出色的警务人员。」杜维瞥了兄长一眼,突然笑得很暧昧,「大哥也知道的,是吧?」
任冰回头望了杜渐一眼,随即脸红心跳起来。他们统统都误会了,杜渐应该会解释吧?
只见杜渐回她一个温柔的目光,虽然淡然的脸庞看不出什麽异样,但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对这一幕也挺高兴的。
「大家究竟要在外头站到什麽时候?」杜父轻咳一声,微笑道:「咱们全堵在门日,叫任小姐怎麽进来呢?」
一群人随即移步进屋,一走进屋里,任冰看儿一名身材娇小,清秀可爱的女孩子,在迎上她的眸光时,给了她一抹温暖的笑容。
「这位是……」她的心被那朵笑花吹软了,她望向杜渐寻求答案。
「她是丁丁,是……」
「是我可爱的老婆。」杜豫眼里充满疼笼的爱意,「她叫丁紫陌,我们一家人都唤她丁丁。丁丁来,见过未来的大嫂。」
紫陌走到丈夫身边,脸上有著羞涩和温婉之色。「你好。」
「你好。」她可爱得像一只小猫咪。
老天,杜家人都是这麽教人情不自禁就会喜欢上的吗?
杜渐指著楼著紫陌的年轻男人道:「他就是我三弟社豫。」
「我知道,驰名国际的年轻法医。」
* * *
虽然被桌上美食的香味逗引得饥肠辅辅,然而在看到杜渐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时,任冰还是吓了一跳。
「你……」他干嘛坐到她身边?
杜渐无奈地摊摊手,「我们没有选择馀地。」
果不其然,其他人都双双对对地坐下,她总不能厚著脸皮硬要坐在人家夫妻中间吧,任冰只好认命的坐在他身边。
「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她的反应迅速巨激烈,「开玩笑,我伯你做什麽?」
「那就好。」他的笑容有一丝可恶。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总觉得有种被拐上贼船跟贼走的感觉。
杜母看著满桌「子孝媳美孙贤」,满意得嘴巴都要合不拢。就连这个问葫芦似的老大都带了个标致女孩子回家,看样子离她希望子孙满堂的美梦已经不远了。
「老伴,你嘴巴张这麽久,不酸吗?」杜父好心提醒,夹了一块巨酥厝鱼放进爱妻碗里。
「是啊,妈,你的手……」杜维暗笑,「一直抓著任小姐的手,你叫她要怎麽吃饭呢?」
杜母这才醒觉,呵呵歉笑道:「哎呀,我真是老胡涂了。来,任小姐,千万别客气啊,想吃什麽就多吃点,菜合不合胃日呀?」
「伯母,非常好吃。」她碗里已放满各式菜肴,众人还热心的频频为她夹菜。
这家人怎麽这样热情?
他们甚至还不了解她,为什麽就有办法对她这麽好呢?
看著他们幸福无比其乐融融的模样,任冰打心底深深羡慕起来。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餐桌上,每个人都自在地聊天谈笑,幽默笑语不断,更随时将她纳入话题里,不让她觉得不自在。
杜豫说了个法医界发生的烂笑话,逗得大家又是笑又是骂,杜维更是笑到连筷子都掉了。
「拜托你—大家在吃饭,你讲验尸的笑话干嘛?」紫陌白了他一眼,「你害我以後不敢啃鸡爪了。」
杜豫宠爱地看著妻子,「是是是,不说验尸,那说我们第一次认识时的笑话给任小姐听好了。」
「不要!」紫陌忍不往脸红了,「你已经讲过几百次了。」
任冰忍俊不住,她冷若冰霜的神情已经完完全全被杜家这股春风薰暖,解冻了。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杜家的老佣人李妈捧著一个鲜奶油车莓蛋糕走过来,放在桌子正中央,雪白的蛋糕上头是娇艳欲滴的草莓,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是我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杜渐十分感动。
「蛋糕是我烤的。恍杜母自豪道。
「鲜奶油是我抹的。」社维比了比自己,一脸得意。
「看得出来。」杜渐噗晴一笑,看儿蛋糕上的鲜奶油抹得有些不平,「不过还是很漂亮。」
「草莓是我们早上才到大湖摘的。」紫陌偎著杜豫,娇羞地说。
玉梨欢然笑道:「腊烛是我和宝宝挑的,是特殊草莓香味的,我拿起这对腊烛时,宝宝在肚子里踢得不亦乐乎,我想他也中意这个。」
「谢谢你,小梨子。」杜渐刘著她微笑,疼爱地道:「还有小BABY。」
「上头的字是我写的。」杜父摇头晃脑道:「祝吾儿杜渐生辰快乐,永保安康。」
「爸,你好像写给刚满周岁的小宝宝。」
「我在预习啊。」杜父眼里有著掩不住的期待,「等小孙子生出来後,我也要在他的弥月蛋糕上这麽写:祝吾孙社集湎弥月快乐,永保安康。」
「爸,我女儿才不要叫<肚脐儿>,难听得要命。」杜维立刻出声抗议。
「儿子!」玉梨纠正他。
「老婆,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还重男轻女?」
玉梨翻翻白眼,「老公,接受事实吧,我怀的是个儿子。」
「医生只说疑似儿子,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是个女儿的。」
杜渐一手支著额头—失笑道:「老天,是男是女有什麽关系?健康就好了,不是吗?」
杜维满脸的坚持,「我希望有一个长得像小梨子的亲亲小女儿。」
「我怀的是儿子啦,笨蛋。」
「你不要生气、不要大吼,免得动了胎气。」他连忙抱住老婆,小心翼翼呵护著。
杜渐笑著看向身旁的任冰,没想到却看到自她眼角滚落一串泪水。
他大惊失色,「老天,你怎麽了?」她的泪水让他的心狠狠地揪疼了。
所有的目光登时投射向任冰,满面关怀但不敢问出口,深怕无意中刺痛她的伤日。
任冰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哭了,她窘然地抹去泪水,哽咽笑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很温暖、很感动,我从来没有这麽快乐过。」
杜渐揪紧的心这才缓缓松开,他伸手取过一张面纸,温柔地擦拭她的脸颊,「你吓死我了,现在呢?觉得好过些了吗?」
她忍不住涨红了脸,吸了吸鼻子,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这麽失态过,吓到你们了。」
老天,她竟然当著大家的面落泪,她可以想见爸妈若是知道必定会觉得丢脸。
她的自制力是跑到哪儿去了?
「不会。」玉梨柔声道:「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我也是。」紫陌点点头,「这是很自然的,其实久了你便会习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这麽温馨,尤其我们是一家人。」
任冰感激地望著她们,心底滋味又甜又酸,又苦又涩。
她们和她最大的不同在於,她们是杜家人,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误闯温暖家庭的外人,稍事歇息後又得踏」漫漫长路。
世上有许多东西,并不是她想要,就能得到的。
更何况她什麽也不是,怎麽能够因为一次意外的相逢就想融入他们家呢?
虽然今晚美丽得犹如施了魔法,让她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可是现实面依旧冷硬地杵在那儿,是任何魔力都无法改变的。
这只是一顿晚餐,如此而已。
杜渐怕她觉得尴尬!微笑解围道:「谢谢你们亲手为我做了这个蛋糕,这是我所收过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他几乎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没想到全家人如此用心地给了他这样的惊喜。
「不只,你以为我们会这麽小气吗?」杜维壤壤地一笑,「我们当然还准备了其他礼物要给你。恍
他对杜豫点了点头,杜豫旋即走出餐厅,不一会儿,捧来了一堆大大小小包装美丽的礼物盒子。
「往年没有这麽热闹的戏码呀!」
「今年咱们家添了三个人……」杜维望向任冰,又笑得有些嗳昧,「不对,是四个人,所以自然要热闹些。我先说好,我们家送的这一份是我老婆挑的,跟我没关系。恍
杜渐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不要把责任推到小梨子身上,如果我收到的是怪礼物,捶的还是你。」
「生日快乐!」杜维咧嘴一笑,递上一只大盒子。
其他人也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他谢过大家之後,开始拆礼物。
「古龙水?」杜渐哼了一声,笑瞥向社豫夫妇,「谢谢,想让我更有男性魅力?」
「草莓味道的。」杜豫笑嘻嘻的补充了句,伸手搜了楼老婆。
杜渐暗自呻吟了一声,看来他堂堂男子汉喜欢吃草莓的秘密已被泄漏光光,他怀疑现在还有谁不知道的。
「一百种找到如意佳人的方法?」他打开另一个盒子,看著静躺在里头的书,好笑道:「妈,我就知道。」
杜母扮了个鬼脸,看了任冰一眼,「看样子你是不需要了。」
「金笔。」他拆开另一个小盒子,拿出里头亮闪闪的瑞士名笔,「爸,谢谢你。」
杜父很是满意地点头。
「现在……」杜渐心下有些志下心,打开社维送的礼物,他瞪著里头的东西发呆了一瞬,「这是……」
「草早莓口味特殊颗粒的保险……」他的嘴巴被红著脸的王梨捂住。
「不用说出来啦!」她笑骂道。
杜渐呛咬了一下,俊脸不禁微微一红,「天哪,你真的欠扁。」
任冰瞅著他们,脸也跟著羞红了,虽然他收到保险套跟她又没什麽干系,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们一家都是宝!天,怎麽办?她已经倩不自禁爱上他们了。
她内心激荡不已,不过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露齿一笑道:「今天是社队长的生日,我事先不知道,也没准备什麽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献吻就好了……哎哟!你谋杀亲弟啊?」杜维被海K一拳。
任冰双颊配红,讪讪道:「我想,那我就表演」个馀兴节目好了,勉强充作礼物吧。」
大家充满期待地看著她,杜渐黑瞳炯然有神,彷佛要望入她灵魂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这项手艺是以前在学校时学的,已经有好几年没做过了,如果动作太生涩笨拙,还请大家海涵。」
「怎麽会呢?」大家已经欢然鼓起掌来了。
任冰不好意思地笑笑,站了起来,「呃,我要请大家合上眼睛五秒钟。」
大家相当配合地闭上眼睛,杜豫还自动数数儿。
「五、四、三、二、」。」
当大家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只听见一声惊呼。
任冰满手的鲜奶油,闭上眼睛的杜渐整张脸沾上一大蛇鲜奶油,冰凉凉的触感吓了他一跳。
大家爆笑出声,任冰大笑著拔腿就逃。
杜渐起身就追,现场开始陷入一团混乱,眼见鲜奶油大战开始,李妈赶紧躲进厨房里,却被社母一记奶油飞弹攻击,正中额心。
现场尖叫欢笑声不断,年高德酌的社父下巴也被甩上一培奶油,登时变成白胡子老公公。
等到一个鲜奶油草莓蛋糕被挖得差不多了,全家人也笑闹到体力不支,累瘫得束倒西歪,可是笑声依旧没间断。
任冰躺在沙发上,杜渐歪著身子倒在她身旁,两个人都变成白色大花猫了,仍捧著肚子笑。
「老天,几百年没这麽疯狂过了。」她的笑容好美丽,神情好开朗。
杜渐笑望著她,眼神温柔若水,「我们也是,全拜你所赐。」
她日望著他笑,渐渐地,笑容里多了一抹羞涩。
她的心,又开始乱跳了。
今晚就像一场撒了精灵亮粉的美梦,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这个美梦永透永远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