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姐,我们先走了哟!”
十二点过后,工读生小贾和另一名打扫的欧巴桑做完整理工作后,就先向叶如蔚道别,他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骑车小心一点喔!”叶如蔚柔声叮嘱道。
“我们知道,拜拜!”
小贾和欧巴桑下班后,叶如蔚将门窗、水电全部检查过一遍,才锁上门,带着雀跃期待的心情,走出红叶温泉。
她先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那辆黑色的双门跑车。
“奇怪!”难道他走了?
一股强烈的失望立即涌上心头,叶如蔚微蹙着眉,步下门前的台阶,一边张望寻找,一边走向矮竹篱外头的马路。
她一走到围墙外头的柏油路上,就看到那辆黑色的BMW跑车停在矮竹篱外。
原来他在这里!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小快步跑向靠在车边望着夜空沉思的男人。
“穆先生,抱歉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孤狼收回仰望穹苍的视线,缓缓转头看她。
“还不算太晚。”
他用斜眼瞄了瞄车内音响上的电子时钟,也才十二点过十五分而已。
他原本以为她出门需要像其他女人一样,花上一个钟头补妆打扮,没想到她素净着张脸,就跑来赴约。
他注视她红润润的唇瓣,突然伸手用力一抹。
“啊,好痛!”她吃痛地摸着自己的下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她真的没化妆,甚至连口红都没抹!
他不太注意女人的妆容,但也大略知道现代已经很少有连口红都不擦的女人,她们若不是太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就是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外物的妆点。
“上车!”
“呃?”
“不是要去看星星吗?”
“噢.对!”
叶如蔚赶紧绕到另一头,飞快打开车门上车。
“我记得是在擎天岗附近。”
“走吧!”
他油门一踩,车子便如箭矢般飞驰而去。
深蓝得几近漆黑的夜空,看起来像一块上好的天鹅绒布料,上头挂着难以计数的璀璨星子,就像镶在天鹅绒上的晶莹珠玉,随着地球的自转,缓缓往西方流去,如果透过慢镜头,还可以看见星子移动时拖曳的银白色尾巴。
叶如蔚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嫣红的小嘴微张,以一种崇拜仰慕的敬畏目光,专注地观赏这星光流转的美景。
“好美的星星……真的好美喔!”
她看见一如童年印象中的满天星斗,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真的好美对不对,穆先生?”
她偏头仰望随性坐在草地上,同样望着星空沉默不语的穆征。
“是很美。”
穆征微眯起眼,震慑于这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美景,冷绝的心似乎因此有了一些小小的波动。
这就是诗人口中赞颂、人生该享受的美好事物之一?
自他十一岁那年,被人从鬼门关口救回来,被栽培成只为恩主效命的杀手后,他就不曾关心自己头顶上方的天空有何变化,因为他成了一个永远不懂心软为何物的杀人机器。如何正确而迅速地夺取人命,远比观赏天上的星星重要多了!
“穆先生——”
“我叫穆征!”他早已听烦她穆先生、穆先生的喊。
“噢,穆征。你为什么不躺下来呢?如果像我一样躺着,天上的星星就看得更清楚了。”叶如蔚好心建议道。
穆征不发一语,仍旧沉默望着星空。
他不容许自己过度放松警觉心,即使这小女人天真得像朵小茉莉,他也不会因此松懈警戒,纵容自己大剌剌的躺在草地上,让有心攻击他的人有可趁之机。
“还是你怕压到狗屎?”
叶如蔚天真诚恳的问题,让穆征险些失控爆出大笑。
狗屎?真亏她想得到!
她认真地强调。“不会啦!刚才躺下来之前我检查过了,这附近没有狗便便,你不要担心。”
她也不想沾惹一身恶心的臭味回家呀!要是她一躺下就压在一坨狗屎上,他一定第一个俺鼻而逃,她才不会傻到做出这么破坏情调的事呢!
“不是。”穆征仍是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复杂的身分和背景。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你压力这么大,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好好放松心情嘛,这里不会有野兽突然冒出来的啦!”
“什么?”穆征疑惑地皱眉。
“本来就是这样嘛!”叶如蔚的纤葱玉指轻压地宽大挺瘦的肩头,不赞同地娇嚷道:“你看看你自己,全身紧绷得要命,从一到这里,一双眼睛就没停止在黑暗中打量,你到底在防什么?”
穆征心头一惊,惊愕的目光霎时转为复杂。
这个单纯、不解世事的小女人,却有一双准确精透的眼睛,能一眼看穿他长久以来养成的永不松懈的严谨防备。
穆征再次掉头审视四周,没有一丝人工光线的草地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要有人靠近,他一定会知道,他的确太多心了。
穆征在心底自嘲地一笑,将倏然放松的身子往后一躺,和她并肩躺在草地上,发现眼前的星空的确更清晰、而且更加亮眼了。
“我说得没错吧?这样的星空看起来是不是更美、更吸引人?”
她得意的耸耸挺翘的小鼻子,脸上的笑容甜美得足以令人融化。
穆征心神突地一动,狭长的黑眸更加深幽难测,高大劲瘦的身子缓缓侧转着贴近她。
“你……想做什么?”
叶如蔚悄悄吞了口唾沫,他该不会想吻她吧?
“吻你!”
话语方落,穆征的唇已寻着她的,她连声惊呼都来不及,就被他连唇带舌都给卷了去。
“唔……”
她无助地闭上眼,柔弱承受他激狂的掠夺。
她的唇好甜!女人的唇,都是这么甜的吗?
他并不是第一次碰触女人,却是第一次在男女情事上失控,穆征捧住她小巧的下巴,热切地辗转吮吻,饥渴地一再啃噬她的红唇,直到她因疼痛而发出细微的啜泣。
“疼?”穆征失神地轻抚她红肿破皮的柔嫩唇瓣。
叶如蔚委屈地点点头,他怎么第一次吻她,就把她的唇咬破了?
“抱歉!”穆征真心道歉,他从不是这么容易失控的人。
“你好血腥!”这原本只是一句娇喔的抱怨,但听在穆征耳里,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涵义。
“你厌恶血腥?”他的眼眸霎时变得好冷。
“当然啊!”有谁喜欢被咬?
“该回去了!”
穆征突然起身,迳自走向停在路旁的车。
“穆征?”叶如蔚满头雾水,迅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穆征继续迈着大步往前走,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叶如蔚愣愣地跟随他的脚步,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她隐约感觉到他不高兴,甚至可以说在生气,但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难道就为了她说她不喜欢血腥吗?
望着他急速向前大步走动的背影,她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好难懂!
他心里想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她若是聪明,就该在那时尽快抽身,不该把感情投注在一个谜样的冷漠男子身上,但一向聪明的她,却在该聪明时变笨了!
她傻呼呼地把全部的自己交给这个男人,甚至连他的过去都不曾探问,就把一颗纯净无瑕的心遗失在他身上,也注定了她往后合该承受的痛苦……
“穆征!”
苦等了一个礼拜,叶如蔚终于在深夜时分,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跨进红叶温泉的小庭院,她立即展开笑颜,朝他奔过去。
“一个人,特别池。”穆征连瞧也不瞧她一眼,迳自地走向通往个别池的小红砖路。
“穆征——”
“你不想做生意吗?”他冷然停下脚步,眼中隐约显现一抹不耐之色。“如果你不想做生意,我可以去别间,反正这附近多的是温泉,我不愁没地方去!”
“我这是温泉餐厅,当然想做生意,但我想先跟你谈谈那天晚上的事——”
“算了!我到别间去。”
穆征立即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害怕面对一个人尤其是个女人!
他讨厌和这小女人打交道,因为他发现,她竟然有牵动他情绪转变的能力。
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他一向冷心绝情、甚少有喜怒哀乐,从他决心为恩主卖命的那一刻起,就已抛去身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
与人有愈多接触牵扯,执行任务时愈容易心慈手软,他眼中唯一该在乎的,是如何成功达成恩主交付的任务,而不是在乎那软而无用的感情。
但是他发现在这个纯真的小女人面前,他很难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她就像一剂强力溶剂,轻易溶解他冷漠的外衣,在她面前,他像未着寸缕般,难以以多年习惯的冷漠姿态面对她。
也因此,他才会选择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方法,逃开红叶温泉,他不想也不能再继续面对她了!
“求你别走!穆征——”
叶如蔚一听他要走,慌得失去分寸,直觉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她等了一个礼拜,就等今天能够向他解释那天的误会,没想到他连机会都不想给她就要走。
穆征没料到她会不顾矜持地拉住自己,微微愣了几秒钟,才冷冷地喝令。“放开!”
“不!不,求你听我说,那天我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话,绝对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生气……”
她说得激动,甚至焦急的连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穆征见几位员工和离去的客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拉扯的他们,眉头一皱,便拉住她的手臂向后走。
“你跟我来!”
红叶温泉的后方,有一潼由泉水汇聚而成的天然小池塘,池塘四周长满青翠的蕨类植物,叶如蔚请人用竹管将泉水注入小池塘内,更增添几许古朴静谧的气氛,闲暇时,她最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沉思。
一到那里穆征就背对她,一句话也不说,等了半晌,叶如蔚终于忍不住开口。
“穆征,你还在生气吗?”
穆征缓缓转头,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你怕我生气?”
“嗯!”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你呀!”
叶如蔚低垂着头,嫩薄的脸皮,透着羞赧的醉人红晕。
她知道,如果这时候不表明自己的心意,就会永远失去穆征,而她不想失去他!所以即使被认为是个不顾矜持的女人,她也不会后悔自己表达了心意。
“在乎?”穆征缓缓咀嚼这个字。
“在乎”对他来说,是一个相当新奇的字眼,因为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人在乎过他。
在父母眼中,他是贪欢下的附属产物,他们从未重视过他的存在,甚至希望他永远消失,好省去养育的责任与麻烦。
而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在恩主眼中,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这世上没有人真正在乎穆征这个人——除了眼前这个粉颊羞红的小女人。
他向来冷冽的眸子变柔了,他诧异地发现,心底有股暖暖的东西往上窜流。
那是什么?好温暖!
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他,突然渴望有个温柔宽容的怀抱,温暖他冷寂的心房。
“你当真这么在乎我?”他严厉地审视她真诚的双眸,他必须再次确定,他不容许有人欺瞒他!
“是真的!我——真的很在乎你,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就这么结束了。”
穆征呼吸一紧,眼眸更柔了。他望着她,微勾起唇说:
“好,那我们就继续下去!”
“啊?”他回答得太过爽快,叶如蔚反而愣住了。
“我说我们之间不会结束!”
真是个小傻瓜!
她张大樱唇的模样像只可爱的小青蛙,穆征忍不住扯开嘴角,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开启的唇。
“唔!”
这个惊讶远比刚才的话更大,她先是骇然瞪着他,几秒后才缓缓闭上眼,柔顺地承受他剽悍掠夺的吻。
“叶姐,外头——啊!”小贾像列火车头似的,急冲冲地闯进他们的小天地,直到发现自己打断了什么,才又慌慌张张地往后退。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贾!”
叶如蔚和穆征飞快分开,她窘迫地喊住他,问:“你这么匆忙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外头突然来了一台小巴士的旅行团,他们说想包下我们的大浴池,可是里头还有一些客人,所以我才来问叶姐该怎么处理。”
“我马上过去!”叶如蔚回头朝穆征歉然一笑,柔声央求道:“等我好吗?”
静默片刻,见穆征缓缓点头,她这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既然答应了她,他就不会离开,她看得出他是说话算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