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哥,生日快乐!」
谢文风的五十五岁生日。过去曾受谢文风提携照顾的歌手纷纷出现在店里,连一些早已离开歌坛转往商界发展的老朋友们,也意外地前来祝贺。
不知情的客人一时之间看到众星云集全傻眼,心中暗呼:「真是赚到了。」
「唱歌!唱歌!」台下的观众不断鼓噪。
今晚的节目就像年终的跨年演唱会一般,每到一位贵宾总被亢奋不已的客人及相识的朋友要求上高歌一曲,整个店里的气氛沸腾到最高点。
韩宇向谢文风敬了杯酒,回到他专属的座位。
「再给我一杯。」吧台前一名女子对纪桑亚说,看来已经七、八分醉。
女子年轻细致的脸庞,如混血儿般深凿的五官,眉心纠结,似乎藏着许多心事……纪桑亚有些担心,这样的单身女子,不像来这里寻欢的女客人。
「小姐,我请妳喝一杯。」坐在女子另一侧的男子倾身靠近她。
「我自己有钱,不用你请。」女子一手挥开喷过来的酒气,却因为重心不稳,反倒跌进对方怀里。
男子心喜,将她搂得更紧。「妳喝醉了,我送妳回去。」
「滚开。」她想挣脱,声音的力道却不够。
「不要假了,走吧!」男子轻轻一带,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来。
纪桑亚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叫安全人员。
「这样很难看耶!」韩宇按住男子的肩膀。
「少管闲事!」男子露出凶狠的目光。
「我猜你可能听不懂国语,我刚刚听见她叫你『滚开』,如果需要,我可以翻成台语给你听,或者英语、法文、西班牙文也可以。」他的语气平和而有礼。
「她是我先看到的。」
「我知道你盯她很久了,不过,人家好像一直没把你放进眼里,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韩宇加强手的握力,男子肩膀一吃痛,松开揽在女子腰间的手。
女子身体一软,韩宇即时抱住她,扶她坐回椅子上。
「扫兴!」那名男子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匆匆离开。
「再给我一杯。」女子拿起空杯,向纪桑亚重复先前的那句话。
「小姐……」纪桑亚从不干涉客人的事,此时却犹豫地看向韩宇。
「我可不认识她。这种事不能好人做到底的。是妳教我,『有本事喝就要有本事自己回家』。」
「我又没说什么。」纪桑亚又好气又好笑。韩宇出面,轻松地解决问题,没有引起客人的骚动,让她松了一口气。见他一本正经,好像生怕她误会什么,心底冒出一些莫名的喜悦。
「我的酒呢?」女子被晾在一边,嘀咕着。「放心,我还没醉。」
「可是刚刚……」唉!哪个人喝醉了会自己承认的。
「刚刚如果他硬要把我带走,我就让他绝子绝孙。」
「吓--」这会儿换韩宇瞪大眼睛。幸好刚才没让她在身上多停留,他悄悄将椅子往另一边移。
「我了解了,马上来。」纪桑亚送上酒,暗暗取笑韩宇的动作。
「别偷笑,这可关系着很多女人的幸福。」
「你不觉得这里已经够亮了?」她抿着嘴,嘴角却泄漏了她的好心情。
「什么意思?,」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啧、啧……」韩宇摇头。「传说中的桑亚,善解人意、温柔婉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想到竟然是『毒辣派玉女掌门人』。果然是人言可畏啊!」
「噗……胡说什么。」她什么时候善解人意、温柔婉约了?关不住,忍不住,她还是笑了出来。
韩宇又再一次失神于天使的笑容。不过很快地,纪桑亚又恢复一贯的清冷表情,快到让他以为刚才出现的是幻觉。
看见谢文风从远处走来,纪桑亚关心地问:「大哥,还好吧?等等还要唱歌呢!」
「没问题啦!妳调的酒根本就和葡萄柚汁差不多,妳听过喝果汁喝到醉的吗?」谢文风笑说。
韩宇吃味。「给风哥的调酒像果汁,给我的却是原汁原味的烈酒。」他挪身靠近吧台内的纪桑亚,瞅着她想闪避的眼睛,故意逗她。「难不成想灌醉我?」
「我比较想直接打晕你。」
「酒后还可以乱性,晕了可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韩宇轻声地说,像手里拿根羽毛搔着她的耳朵。纪桑亚顿时浮起一片鸡皮疙瘩,她斜睨他一眼,不料却跌入一片黝黑晶亮的深潭。
她努力将视线拉回,硬生生扯出一句:「下流。」便赶紧坐回位子,只觉得两脚不只酸痛,还发软,简直快要站不住。
韩宇大笑。转向谢文风说:「晚上的表演真是过瘾极了。」
「是啊!都三十年了,没想到每一首歌都能让我记起好多好多事,歌里的情境、背后的故事,收歌时的喜悦与挑选主打歌时的挣扎,真的是五味杂陈。」
趁着他们聊天,纪桑亚大大吸了几口气,抚平突来的心律不整,悄悄按摩着因长时间站立而酸痛的小腿。
「不过--」谢文风认真地看着韩宇。「有一个人、一首歌、一个遗憾,一直放在这里。」他槌挝左边胸口。「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听他亲口唱一遍。」
「哦?还有谁没来吗?」
谢文风但笑不语。
纪桑亚好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有没有人说过你老奸巨滑。」
「通常是说宝刀未老或是老当益壮。」
「我怎么觉得是『老龟煮不烂,祸移于枯桑』。」
「千里马遇见伯乐,一般人会开心地庆祝。」
这两个人说话怎么高来高去的?纪桑亚有种遇到仙人的感觉。
静默了许久,韩宇终于站起来,无奈地笑笑。「好吧!看在你是寿星的分上,只好牺牲色相,搏命演出。」
韩宇走向舞台向乐手说了几句话,舞台上的乐手对他北了一个OK的手势。
纪桑亚盯着他的背影--一定是她看错了,悲伤不可能出现在他这个无赖身上。她摇摇头,甩开几乎要改变对他的看法的念头。
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韩宇站上舞台,立刻吸引了交谈中的客人的目光。
背后悠扬的音乐缓缓响起,细碎的耳语逐渐停止。他站在台上,一手拿着麦克风,另一手紧握着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唱歌--
妳无声落泪
烫伤我不能拥抱的双臂
只能不断往后退
退到对妳没有伤害的世界
宁愿转身放弃自己
不舍无尽等待折磨妳
身体任由酒精麻醉
清醒承受自己犯的罪
所有人,静静听着那低沈喑哑的歌声。纪桑亚则吞了一大口酒,望向他深沈的眼睛。
欠妳的温柔
速速守候开不了口
该妳的温柔
放手去追别再回头
想妳的温柔
夜里反侧无力挣脱
给妳的温柔
双脚跪地向天祈求
当音乐转为高亢,他闭上眼睛,轻轻蹙眉,将内心的苦闷藉由吶喊一股脑儿狂奔而出。
声音里的情感、唱出的每个字都敲击着所有人的心防,引出藏在内心不轻易开启的回忆,一些感情丰富的女孩不禁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不该爱我的妳
等着时间缓缓流过
当作不曾做过这个梦
没想到,他的歌声这么迷人,出乎她意料。在听过这么多歌手唱歌后,纪桑亚很难再为什么人的歌声着迷,刚刚她却听得出神。
他脸上刻着深沈的情感,让她的心受到微微震荡。这也是他吗?内心冷硬的一角随着歌声,一小块、一小块地逐渐崩落。
音乐结束,韩宇放下麦克风走向舞台旁边的走道,如雷的掌声才爆发出来,客人情不自禁站起来高喊:「安可--安可--」
坐在吧台旁的谢文风也早已老泪纵横,不停地点头,笑中带泪。他用手背擦擦眼泪向纪桑亚说:「帮我去看看他。」
她点点头,转身循着他离开的方向走向男厕,贴靠着通道的墙,思考着待会儿看到韩宇该说什么。
这首歌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他声音里的压抑又是为了什么?而大哥为什么听完之后竟感动落泪?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连串的疑问在纪桑亚脑中盘旋。
韩宇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想到再次唱这首歌,那些以为早已不在乎的孤单,还是涌上心头。
这是他为一辈子等待,却始终等不到爱情的母亲所写。他的叛逆和对父亲的憎恨,让母亲流了太多眼泪。
原本要献给母亲的冠军奖牌,却在母亲的哀求下,答应不再唱歌,所有的愧疚以及心疼,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握起拳头,狠狠搥向墙面。
不在乎自己在父亲眼中是多么堕落沈沦,他从来都不屑继承那庞大的家业,只是没想到,母亲为了讨好那个对婚姻不忠的男人,选择漠视他的才华,要他放弃一切。
他以为,那个家,至少还有母亲是爱他的。后来才明白,自己的存在,只是母亲用来确保她在家中地位的棋子。不过,他却让她失望了。
母亲都过世五年了,所有对亲情的渴望早该同她一起埋葬。
还是失控了。韩宇低咒一声,用力推开门走出去。
砰地一声,将纪桑亚从思绪中拉回,对上他因忿恨而显得更深沈的黑眸。他的前额仍残留着洗脸时溅出的水滴,眼前的他,在纪桑亚心中的形象顷刻间翻覆了。他不再是巧言令色、狂妄不羁的风流男子,他眼中的绝望,一如三年前镜中映出的自己。她有股冲动,想要上前去拥抱他,抹去他眼底的阴霾。
没想到会看到纪桑亚,韩宇微微一愣,迅速换上另一种表情,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
走向她,两手撑着她背后的墙,将她圈在胸前的小小空间,不怀好意地说:「脚酸就在椅子上乖乖坐好,站在男生厕所前,想偷袭吗?」
一时间,大脑停摆,她找不到话反击,诱人的红唇就这样一开一闭。
韩宇双眼一瞇,来不及思索便揽过她的细腰,俯身吻住她。
温热的指尖紧紧贴着她的腰,狂热地在她口中翻腾,像要掏尽她胸口的空气,石力的双臂紧紧将她锁住,一次又一次撩拨她生涩的舌尖。
闭起眼,托着轻轻发颤的身体,昏暗的空间中,沈溺在她给予的柔软。
纪桑亚轰地脑中一片空白,她忘了呼吸,忘了身在何处,整个人被封锁在他的怀里,接收不到外界讯息,像跌入无尽的深黑里。
想用力推开他,却变成扶着他的腰勉强支撑自己,贴紧着他结实的身体,只觉网条腿虚软无力。
许久,韩宇才离开她已红透肿胀的唇瓣,一手仍扶着她的背,以防她陡然瘫软。
两双眼睛近距离凝视,狂乱而迷蒙,望着呼吸急促的纪桑亚,韩宇像受到蛊惑股,又轻轻一啄。
「真甜。」
纪桑亚这才恢复神智,使劲往他胸口一搥。「你变态!」
「唔……」没想到她力气真不小。韩宇咳了两声,挤着眼。「歌手唱完,不是都有人献花献吻,我以为……妳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痛……」他的嬉皮笑脸换来另一记重搥。
「无耻!下流!」纪桑亚弯下腰,从他手臂下钻出,仓皇地走进女化妆室。
抚着刚与地接触的嘴唇,韩宇忍不住再三回味。
他明明只是想要捉弄她一下,怎么真的亲了?
不过,她也太清纯了吧,这样就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