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很快就知道石峥要带她到哪了,当车子停在镌刻着「台北市立明辉国民小学」字样的大理石圆碑前,她心里就有数了。
「下车。」车门一开,她脚才刚跨出,他便迫不及待地攫住她的上臂,拖着她往校园走去。
「你别抓着我,我不会跑的,拜托!」他手指的力道真不是盖的,抓她跟抓小鸡一样,她根本是踉跄地在前进。
「我不想在校园里追着妳跑,浪费我的力气。」
在警卫室留下证件后,他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朝右手边一排教室走去。
看着他那副急匆匆的模样,她忽然不是滋味了起来,对着他的宽背酸酸地说:「其实你何必急着要对她解释,她会想要测试你,就表示她不相信你,看到美女吻你,马上就『呼』你一巴掌,证明你们之间是很脆弱的,就算她这次相信了,难保下一次不会--」她的话结束在一堵肉墙里。
她偷偷往上瞄,果不其然,休火山要变活火山了,双眼皮下喷射出的烈焰热不可当,她急忙垂下视线。「你要煞车也先通知一下,我的鼻子可不想整型……」她识趣地噤了口,忍不住又咕哝道:「我不说就是了,干嘛那么凶……」
下一秒,她又像玩具狗一样继续颠踬地被往前拖行。
「喂,你这是在虐待犯人,犯人也有权利耶--」
偌大的校园里,孩童四处奔跑嬉笑,大概是清洁环境时间,几个小朋友拿着竹扫帚在扫教室前一排绿荫下的落叶,有些爬上窗户擦拭玻璃、有的拿着鸡毛撢子互相比画剑招,不过在看到这对突兀前进的男女时,全都倏地停止手上的动作。
「拜托,很难看耶!」她挣扎了一下,对他只顾着要向女朋友澄清而不顾她死活的行径益发恼怒。
他听若未闻,直接转进四年三班的教室。正在清扫教室的小朋友们,以及俯首在桌前改作业本的女人听到骚动,全都抬起头来,霎时像看到异形一样瞪圆了眼。
「咦?老师的帅哥男朋友!」
「这个长头发女生好像广告里的野蛮女友耶!」
「他们要干嘛?」
「三--角--恋--爱!」
「野蛮女友比较凶,有可能打败老师。」
「可是老师有藤条……」
「闭嘴!」一声狮子吼冲出口,秀秀气气的女老师掩住嘴,颤抖着站起来,指着石峥道:「你--到底想怎样?」
「快!」他一掌将杜蘅推向前。「该怎么说妳很清楚。」
整间教室,包含看热闹的小朋友,都呈现静止状态,在几十对眼睛的注视下,杜蘅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举足轻重,因她一字一句都攸关着这男人的爱情存亡,也攸关了她自己……
她回头看了眼表情凌厉的石峥,又看看他身后那群兴致勃勃的孩子,再回首凝视等待着解惑的女老师,垂首嗫嚅道:「对不起,郑小姐,我向妳道歉,我其实--不是有意要伤害妳的,那天的戏码,纯粹是我个人的行为,我只是--」吞吞吐吐中往后退了一步,与石峥靠拢,懊丧的、楚楚可怜的圆脸几乎要埋在长发里了。
「我只是因为--」她面向石峥,在一秒内,所有的颓然被娇媚的甜笑驱散无踪,在他短暂失神的瞬间,她往他身上一跃,两腿圈住他的腰,双臂勾揽住他的脖子,张口用力含住他那尝不腻的唇。
突袭的重量让石峥倒退了好几步,后背结结实实地抵在贴满学生作品的墙上,两人以辅导级的姿势黏靠在一起。
四周一片哗然,石峥也许只有短短几秒内反应不过来,但看在女老师的眼里却有一世纪那么长,空白一片的脑袋里环绕着的是七嘴八舌、难堪无比的童言童语--
「跟电视上的一样耶……」
「我上次看到我姊姊跟她男朋友也是这样……」
「老师输了……」
「老师为什么不跟野蛮女友打……」
石峥在理智恢复后,奋力挣脱在他嘴里胡搅蛮缠的杜蘅,将她推落在地,惊怒到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因为--」她不以为忤地从地上爬起,再次舔舔留有他气味的唇,望向呆若泥塑的女老师。「喜欢石峥。」
「妳在搞什鬼?」他扳住她的肩,考虑该不该掐死她。「刚刚说好……」
「你不是叫我跟她解释吗?说了又发脾气,你真难讨好!」她打断他,孩子气的嘟起嘴。
「石--峥!」秀气文弱的女老师再度展现前所未有的气魄,踩着高跟鞋走到男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再众目睽睽之下,挥出一个星期内的第二个巴掌。
一串银铃似地愉快笑声,在他错愕地掩住麻辣五指印的片刻,从身后飘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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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从电梯走出来,他感到一阵恍惚,方才在密闭空间里,嗅到一种说不出感觉的香气,若有似无的在鼻尖缭绕,他用力哼了几下,想把具干扰作用的味道排除。
他不反对女人擦香水,有时候淡淡的悦人芬芳颇有撩拨作用,比裸露的躯体还更性感,只是方才那种特别的余味,让他无端地烦扰起来。
大概是连续几个星期在异地工作,一大片新兴工业区里尽是荒凉,简陋的食宿及卫生设备让他久不闻尘嚣里的熟悉气味,所以现在反倒不习惯了。
他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来,陈秘书便恭敬地跟进,口齿清晰地报告,「经理辛苦了,宁波那边顾客的厂能如期顺利启动,总经理很开心,这星期六在他住处的主管晚宴照常举行。经理有没有特别的事要交办?」
他沉吟了一会儿,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档案夹,「把这些出差的杂支款项请出来就可以了,唔--技术部门的人若到齐了,通知他们十点钟开会。还有,待会有空送杯浓茶进来,别用茶包。」浅浅送出一个微笑后,他便打开案头的电脑查看邮件,视线没有在秘书身上多停留。
聚精会神地在阅读及删除邮件时,那股说不上来的淡淡余香又在空气中游移着,他皱起眉心,随手抽了张面纸擤了一下鼻管,还是挥之不去。
盛着金黄液体的茶杯及盛有手工饼干的小碟子很快被一并送上,他注视着萤幕,端起那杯茶啜了一小口,略微犹疑地问道:「妳换香水了?是什么特殊的成分?」希望这句话不会构成一种骚扰,他很少和女员工谈及工作以外的琐事。
「我不擦香水的,这是是兰乳液的味道,大概是莱姆、豆和姜一类的成分,好几种,记不大得了。」
他僵楞住,今天不但鼻子有问题,连耳朵也有毛病,陈秘书的声音几时幻化成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
他往左前方一瞟,双目即刻圆瞠--他不但耳朵有幻听,连眼睛也出现幻象了,那头乌黑得泛蓝紫的长发、那丰润的圆脸、那巧笑倩兮的嘴角,不是那该死的杜蘅是谁?
他颤着手摸索到电话,按下熟悉的第一个键,对着话筒道:「陈秘书,进来。」眼光没有须臾离开那多日未见的女孩,他眨动数下眼皮,杜蘅依旧好端端地伫立在前方,还拂了一下垂落胸前的发丝,歪着头笑得十分甜蜜。
「经理,有何吩咐?」陈秘书也站到桌前,与杜蘅并肩。
「妳--看到没?在妳旁边有没有一个--」一个什么?农历七月还没到吧?他这个大半光阴在美国长大,一路都念理工科系的人竟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杜蘅吗?抱歉,本来想在今天开会时再正式介绍给大家的,她是新进的行政助理,您出差到宁波时,她才开始来上班的,已经上班两个星期了。」
「行政助理?!妳趁我不在搞个行政助理回来做什么?」由于太过震惊了,手上的热茶竟泼洒到大腿,烫得他跳了起来。
「经理--」杜蘅眼明手快,从口袋掏出手帕街上前就要替他擦拭。
石峥看着毫不忸怩伏在他下身替他服务的女人,骇然地退开,大喊道:「住手!谁让妳进来的?妳又想搞什么鬼?」
「经理,」从未见过石峥惊慌失措的陈秘书瞪大了眼,忙不迭的解释道:「您忘了,行政助理的职缺空了两个月了,您出国前才要我尽快办好这件事的。」奇怪,小小的助理为何让他如此失态?
是了,他竟给忘了,各部门之间的连系、公文的往返、不重要却必须进行的繁杂琐事一向是由行政助理代劳的。自从上个助理走了之后,陈秘书一人兼二职,忙得正事经常耽误不说,还几度表明若因此过劳就要辞职不干走人,他才降低人事标准,说只要高职就可以接纳;而助理人选通常由秘书决定,他从不过问,但是……如果人选会严重干扰到他的情绪,那他绝对可以插手干涉。
「我明白了,把她的人事资料拿进来。」大手一挥,面色一整,他重新坐回座椅,毫无善意地盯着前方神色自若的克星。
惊魂甫定,他端出一派正经,让思绪有条不紊地归位。哼,不过是一肚子鬼主意的女孩罢了,他何必如临大敌般地让底下人看笑话?他又不是没和这类型的女人过过招,他那令人头疼的表妹不就是个中翘楚。
人事资料送上,陈秘书拍拍杜蘅的肩,颇有安慰的意味,再带上门出去。
真不知石峥何时变得如此难缠,连小小的助理也值得他费心?
他翻开她的人事档案,一栏栏细细地过目,还不时掀眼看她,她耸耸肩,愉悦的笑没有变过。
她的确满二十了,毕业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专--起码他没听过,工作经验倒很丰富,包括补习班柜台、麦当劳员工、服饰店小姐、咖啡厅服务生、幼稚园随车老师、花店小姐、酒吧外场侍应生……她竟连打工经验也算上了。
「妳没做过正职?」他用鼻孔对着她,半瞇着眼。
「上面写的都是啊!我念的是夜间部,白天都在工作。」
真看不出她还是个自食其力的女孩!这些经历不似胡诌,要不她大可填上一堆相关经验,不过这样对他也比较有利。「妳漏填了一样,侦探社员工,这应该是妳表现最好的强项,怎么?不敢写上去?」他抿抿嘴,似笑非笑。
「那只是客串,我连劳保也没有呢。」表情没有一点不自在。
「我们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的,很抱歉,这一点妳并不符合。」陈秘书是怎么筛选的,竟还得由他来扮这个黑脸。
「我打字速度很快,长得也不吓人,说话不会结巴,体力也很好,替你们跑腿不成问题的。如果你们只录取有经验的,那新鲜人的失业率就会增加,失业率一高,社会问题就会产生,社会问题一多,你出门就不安全--」
「够了!」他闭起眼,拇指搓揉着额角,努力冷却即将点燃的火气。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慈善捐款捐得不够多,自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他的心头就没有舒坦过,不但搞砸了一段感情,现在唯一让他安适的办公地点又不得安宁……唉,上次扫地阿姨送他一个从香火鼎盛的宫庙求来的平安符,或许应该找出来戴上避邪才对。
「这个工作并不有趣,甚至有点乏味,妳做不久的,我不想一天到晚在找人,陈秘书会受不了的。」很好,他的脸部肌肉很听话,没有一点波动。
「怎么会乏味呢?能天天看见你就很幸福了啊!而且你也很有趣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
她是从火星来的吗?竟敢如此恬不知耻地对一个见不到几次面的男人表露爱慕之意,这背后必有不当的动机!她看起来聪明伶俐,绝对不会是那种脑袋有根螺丝松了的人,他活到这个年纪若还任由她摆布,那就真对不起辛苦培养他的家人了。
他走到对外的半截透明窗前,朝外扫了一眼,再将百叶窗合上,回头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直逼到墙角,「说!是谁叫妳来的?谁是妳的委托人?有什么目的?」他脑海列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名单--总经理尼克、业务部的麦可、底下被他操得最厉害的技术工程师都不无可能,这该死的杜蘅搞得他草木皆兵了起来。
「你别紧张,是我自己想来的,我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没别的目的。」她掌心抚上他紧绷的颊,毫不介意他的怒目相视。
「想要我?妳别以为我是从美国总公司调派来的,对这里的风土民情一窍不通,我中学移民前可是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的,妳想什么我会猜不透?」他像拍头皮屑一样地拍掉她在他脸上造次的手。
「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这样吧,我当着公司所有人的面前发誓绝对不会对你不利,要是我有所不轨,人人得而诛之,可以了吧?」她认真地举起右掌。
「妳想丢人现眼我可不奉陪,我警告妳,上次的事我没找妳算帐已经够仁慈了,妳要再敢搞鬼,我保证让妳吃不完兜着走,听清楚了没?」
平白无故地吃了两记耳光,真的是他人生优良纪录里的最大污点,若不是出国的行程早已排定,他绝不会轻易饶了这个女人的。
不可否认的,在异地的这些日子,他的确对宛珍这份感情思虑良久--稳稳当当的经营一份不含杂质的爱,对她珍而重之的结果,竟是换来她拿这些粗糙的人性试炼来测试他的忠诚度!她的小心谨慎的确过了头,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他不得不承认,杜蘅说的没有错,她对他的信任并不是百分百的。他实在不能理解,是不是纯情的男人已经消声匿迹了,以至于让她怀疑以礼待之的他可能是个纯情冒牌货?
无论如何,这些风波杜蘅仍要负一部分的责任,她想船过水无痕是不可能的。
杜蘅扁扁嘴,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垂下两肩道:「听清楚了,那我出去做事了。」她抽回在他掌握里的手,低头走向门口。
「慢着!谁说妳可以留下的?」看来他表态得不够清楚。
她困惑地走近他。「经理,是不是因为你吻过我,不好意思跟我共处一室,所以才不希望我留下?」
「妳--」他瞪着眼前的火星人。「我什么时候吻过妳了?分明是妳强吻我,妳还敢颠倒是非!」指关节在「喀喀」作响了,这个女人能活到现在真是祖上积德。
「那好吧,我出去跟陈秘书交代一下,她本来说这阵子我帮了她不少忙,要缩短适用期的,既然你不愿意和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共事,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杜蘅!」他掐住她的下巴,用力过猛到她的唇办都噘出来了。「妳敢出去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解决妳。现在,把茶杯收走,再倒一杯进来,我先跟妳约法三章,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进我的办公室,只管做好妳分内的事,懂了没?」
「我--了--了,经理。」她从变形的嘴里勉强发音,瞳眸却漾着异彩。
坐回座位,看着她一蹦一跳的离开,他两手撑额呼出一口晦气,想了一下,低下头,拉开抽屉,仔细翻找那个被弃置已久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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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未走近技术支援部门,男性欢快的哄笑声便毫无遮掩地从门口流泻而出,他朝门内探进半个头,四、五个年轻男子正围拢成一圈,兴致高昂地在听当中的年轻女子大放厥词。
「那个客人不过是喝了一杯『天旋地转』,不到五分钟就开始猛打嗝,声音大得连台上的驻唱小姐都唱走了几个音;接着他老兄突然发酒疯脱起衣服,脱到只剩下一条领带和四角花内裤,走到台上,对着驻唱小姐蹲马步,吐纳,开始『赫赫赫』地打起拳来。你们不知道,那功夫之厉害的,连我们场里的保全都看傻了眼,忘了把他架下来……」想不到她穿着碍手碍脚的窄裙还能大方地比画拳脚。
真是唱作俱佳!看来这些在公司见不到几个女人的男人已经找到振作的泉源了,个个精神爽朗,平日的疲态一扫而空。
他两手背在身后,俏声走近那群忘我的听众,女人瞄到他,没有赧然,反而双眸生灿,娇声唤道:「经理早!」
听众们回首一看,立即敛起笑容,慌急地道声早后一哄而散,识相地回各自的座位上去了。
他板着面孔,指指杜蘅手上的档案夹。「看起来妳的工作很轻松,十点不到就可以闲嗑牙了?」
「我是替大哥们送出差的机票来的,顺便跟他们聊了一下。」
「事情做完就可以走了,别耽误了他们办正事。」他语调平缓,眼神却微带鄙夷--这女人很有收服男人的本事。
「是,经理!」她顽皮地向他行个童军礼后轻快地走了。
他转身快步定回办公室,暗恼一天的好心情毁于杜蘅,在他眼里,她绝对是一枚包装精美的未爆弹。
她的美少女战士扮相没再出现过,中规中矩地穿着上班族套装,只是颜色大多粉嫩青春,脸上也不再五颜六色,全然淡扫脂粉,饶是这样,那清脆爽朗的笑语、那一贯雀跃的姿态、那孜孜不言倦的笑脸,仍在雄性动物居多的办公室里,注入了一股鲜活跃动的气流。
石峥不动声色,静待在自己的地盘上,思忖着要用什么样隐而不显的方法移除这枚未爆弹,好让自己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
但杜蘅实在是一流的卧底人才,她早到晚退,陈秘书交办的事项没有一项需要催逼,全都能准时完成;报表打得又快又好,间或得替各部门主管递送文件或茶水,都还能笑脸迎人、甜声问候。
闲时会说上一两则网路笑话逗得那些技术部的男人们前仰后合,自动替她分担公文派送的任务,她却总是有礼地推却道:「各位大哥,别让我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我还在观察期,做不好的话以后就没机会再见到各位了。」
的确不容小觑,他得小心行事,免得着了她的道还成为一桩笑柄。
他按下陈秘书的分机键,直接吩咐道:「陈秘书,跟新加坡那边的财务部李小姐查一下,为什么技术部申请的款项没有下文。还有,等会进来一下,把工程图拿去影印五份,发给光宇他们。」
他收回心神,重新审视那张问题重重的设备流程图,在上面做了些记号及提问,准备开会时提出讨论。
「经理,是这一张图吗?」愉快的噪声带着那股馨香气直逼而来,他不由得攒起眉头。
「陈秘书呢?我叫的是她。」他浑身张刺,毫无悦色。
「她在电话中啊!这种简单的事我来就可以了。」杜蘅朝桌上伸手就抓。
「慢着!」他截住她的躁动。「妳忘了我们的约定?我没叫妳做的事妳别自做主张,妳这是犯上的行为知不知道?」
「噢,好吧。」她乖顺地收手,没有表现不豫。「那我跟陈秘书说一声,你以后只要她伺候就行了,我没法分担她的工作。」
「站住!」长身横过办公桌攫住她的手臂。「妳存心跟我做对是吧?」
「我怎么敢?你那么聪明厉害,谁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她露齿而笑,凝神细看他的脸。「你别老是不快乐嘛!这样容易老的,我喜欢看你笑。」
「妳的喜好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放开她,抄起那张图递给她,「拿去!没事别在我跟前晃,妳好自为之。」
她接过图,正要转身,眼角余光一瞟,弯身凑近他案头笔筒上斜挂着的黄色小东西。「咦?你从国外回来的人,也信这个平安符?」
「别动!不关妳的事。」他不自在地格开她的触摸。
开玩笑,她全身都是煞气,被她碰到就失灵了,他宁可信其有也不愿铁齿而栽在她手里。
「我有更灵的,你等等。」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还没想到制止她的话,她已经再度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约莫掌心大,用胶膜套好的长方型的白色东西,凑到他眼下。「这是我上次到日本去玩,在浅草观音寺求的御守,就跟你这个符一样,可以保佑你平安喔,送给你!」
他定睛一瞧,御守上面写着清晰的「幸福」二字,大概也是祈求幸福降临的灵符吧,可她这么殷切的想送给他,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正要严正拒绝,陈秘书却踏进办公室,走到两人面前,看见杜蘅手上的御守,惊喜道:「咦?这是谁的幸福御守?好可爱,我上次也送了我男朋友一个。」
「这是经理的,我借看一下而已。」杜蘅也不管石峥的意愿,径自将御守放在他桌上转身就走出去。
「经理好浪漫,是女朋友送的吧?」陈秘书笑看怔愣的石峥,直接向他报告方才电话的询问结果,「财务部的李小姐说,还要三天才能……」
他的耳朵没有听进去半个字,因为他赫然发现原先挂在笔筒上的黄色平安符竟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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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在吃拉面的杜明抬眼觑了下拼命在吞口水的杜蘅,摇摇头兴灾乐祸的道:「钱花光了吧?叫妳来帮我妳不肯,偏去做那个没什么搞头的小助理,那一点点钱能做什么?」
「你管我!我高兴就好。我是在减肥,不是没钱吃饭。」她对他歪歪嘴。
「妳骗谁?妳那张脸除非去抽脂,否则就算身上瘦得像竹竿,也减不到脸上半两肉的。」他一口气呼噜呼噜将剩下的汤汁全灌进肚子里。
「总比你这个排骨精好!」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这些话说到她的痛处,她的脸天生圆润,无论再怎么努力节食,还是像个健康宝宝一样瘦不成瓜子脸,「灵秀飘逸」这种形容词跟她完全沾不上边,她就像个大号的娃娃一样,孩子气始终褪不去。
「阿明,你少说两句,待会把钱给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没钱怎么成!」张瑛走过来,盛了半碗面给她。
「还是阿姨好。」她抱了一下张瑛,拿起筷子不顾烫口捞起面就吃。
「别说我多嘴,妳设计棒打人家鸳鸯,再送上门想近水楼台讨人家欢心,我瞧那颗石头没那么好说话,他可不是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毛躁小子--来者不拒。」杜明两腿跷上办公桌,对着天花板剔牙。
「谁说我棒打鸳鸯了?要不是那女人自己送上门,我才没这个机会呢!是她自己意志不坚,轻易测试自己的男朋友,我让石峥瞧清楚她的心思岂不是功德一件?」
「妳还好意思说?委托人是她,出钱的也是她,妳这样设计她,不是等于让她拿砖头砸自己的脚吗?」杜明瞪了她一眼。
「喔?你这么有正义感,那把你分到的钱吐出来,别再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伸手将杜明两只鸟仔脚推落地。
「干什么、干什么?不过说妳两句罢了,我可是为了妳好,那颗石头算是有修养的了,要是遇到狠角色非把妳的皮给剥了不可!妳自己瞎搞也就算了,要是搞得我关门大吉,我可是会六亲不认的。」
「你们两个别吵了!」张瑛拍了一下杜明的肩头,笑着对杜蘅道:「小蘅,他值得妳这么做吗?」
「阿姨,妳不知道,他全身上下都可以拍LOREAL的广告呢!」她边吃边含混不清的说。
「唔?那是什么鬼?」杜明摸摸八字胡。
「因为我值得。」她做了个陶醉的表情,将广告词念出来。
「哇!」杜明啐了她一口,「少作白日梦了!妳别以为他看起来正经八百,长得又人模人样的,就一定是正人君子了。妳没看报纸,有很多人都是等到警察找上门了,才知道看着长大的邻居是连环杀人魔。」
「不会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是我的Mr. Right。」她胸有成竹地道。
「到时候吃了亏可别回来叫我帮妳讨公道,我出马办事可是要收钱的。」
「够了!阿明,我相信小蘅,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小蘅,他还在气头上吗?」张瑛托着腮,看着鼻头起了点点汗珠的杜蘅。
「他收下我的御守了,相信过不久他就会感受到我的心意的。阿姨,如果到时候妳还没嫁给叔叔,我一定请妳当我的伴娘。」她示威的看向杜明。
「小心啊!记得看好妳头上的牛奶瓶,别倒翻了牛奶,还弄破了瓶子。」杜明两条腿又重新架回桌面。
「阿姨,这就是妳要嫁的人吗?老扯自己人的后腿,我看妳还是趁早回头,别上他的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