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了许久的水气终于随着雨季的过去而消散,长堤拆了,土地又重新恢复成原来的作用,而百姓们也终于回到了家园。顾征听从顾炎的建议,从国库中拨出大量的金钱,来帮助那些流民重建家园。
至于那些私自购置田地的顾家人,虽然因为涉及的人员实在太广,而且又抬出了顾娘娘,所以最终也没有得到很大的惩治,不过大惩没有,小惩还是逃不了的,他们不得不交出许多的家财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百姓在街头巷尾歌颂着皇帝,歌颂着顾炎的英明神武,看到这些,再加上秦芾的药膳,顾征的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若说有什么不好,恐怕就是顾放和顾炎的关系了。
因为顾征的一句戏言,让顾娘娘对成娘娘以及她的儿子充满了戒备和恨意,而顾炎本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对于他而言,人生最终的目的恐怕就是继承大统,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可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说出如此的话来,即便不是当真的,他也开始起了怀疑。
那些日子,民间是一片欢腾,而宫里,在两皇子府上,却像是在较劲什么,气氛极为紧张,太皇子派别的,二皇子派别的,两边的人马都在蠢蠢欲动。
不过好在有皇帝在上,他们这些人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水患之后,就是北印国一年一度的节日,就像南安有桃花节一样,北印也有自己的节日——狩神节。每到那个时候,男人们就会到北印国最高的青龙山去捕猎,到了傍晚,他们就会拿出自己所猎得的猎物相互比较,然后选出一年一度的狩神。
当然,这单单是属于男人的节日,北印姑娘只能守候在家,等待着她们心里的英雄回家。
大约也只有这一天,秦芾才觉得周围的空气不再是如此地压迫。
顾放难得换下了锦缎长袍,改换上虎皮衣服,虽然完全失去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过看起来也满有吸引力的。
“芾儿,怎么还没有换装?”
顾放以为这一回秦芾会和往年一样,同他一起去的,如今看她还是一身简单的绸衣,不免奇怪。
“不去了,我不是男人,去了又会被人说话。”北印人不单单是看不起南安人,他们甚至还看不起生了他们的母亲,她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去参加狩神节时那些男人的眼光,就好像她的出现玷污了什么神明一样。她很不舒服,可又想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常常会扮成男子去见识。
顾放咦了一声,因为他记得以往每一次,她总是兴致高昂,虽然她常常说是为了看热闹,不过,他更加觉得秦芾是为了赌气,旁人不让的,她就是越要去做给别人看。“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这么说过?”
秦芾故意忽视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催着他可以上路了。
她知道,顾放是个单纯的人,他猜不到她的心思的,她不去只是为了顾炎。自从那一天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就越来越尴尬,她不知道互相叫着彼此名字的嫂子和小叔是怎么回事。
果然,顾放并没有细想,穿戴好的他很快就出门了,临出门时,还不断地承诺今年一定要成为狩神。
想想是不可能的,有着顾炎的狩神节,又怎么会有顾放发展的余地呢。当然,这样的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不然这个脸皮薄的男子必然又要脸红了。
在送他出门之后,秦芾回到了房间,她本来只是想从自己的行囊里拿一本书看看,找了才发现,那些带来的书籍已经陆陆续续地看完了,她翻箱倒柜寻找一番,并没有她要的,可却无意中看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幅出自南安宫廷的刺绣,看那针角和手法必然是名家所成。当年,魏潜舅舅送了她不少的陪嫁,除了被顾炎扣下进贡北印皇朝的,其余的大多被她送给了云淄城的流民,没想到竟然还留下了一样,她细细地摸着那密密的线纹,不是为了那精巧的手工,而是为了那织女心里所存在的希望。
殷红的桃花,如少女灿烂的笑容。
翠绿的花叶,放入南安无限的希望。
南安呀,不知怎样了?
爹爹呀,他也不知怎样了?她已经离开快要六年了。
贴身挂着的桃花香囊,早就没有了味道,她却一直看作珍宝,更加不会离身,香囊四周的布沿早就因为年代久远而开始破损裂线,不善女红的她,多少个夜里为了补好它而扎红了手指。
还有那把带来的宝剑,虽然无法像过去一样喜欢就能挥动它,她却依然会在入夜的时候,偷偷地把玩在手。
天下的男子或许会笑她不自量力、不守本分,可是没有关系,他笑自他笑,我狂自我狂。
不知不觉,泰芾又轻轻哼唱起最喜欢的歌谣——
悠悠青山,桃花洗剑,拔剑兮,莫忘故乡多凄迷,舞剑惜,翩翩桃花血中泣;剑气飞,裙飞扬,少女红妆弃,欲把马蹄扬。
相信不久的将来,那南安不会凄迷,那桃花不会血中哭泣,而她也可以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坐着马车回到故乡,去看看桃花。
想着想着,她就这样睡着了,唇边头一次带着安静而平和的笑容。
她真希望,这样的平和可以一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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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芾姊姊不好了!秦芾姊姊不好了!”
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救命,那分明是小九柔弱的喊声,一惊之下,她就醒了,而让她吃惊的是,门外竟然真的如雷鸣一般被敲打得砰砰作响。
她来不及收拾好身边的东西就开了门。
门外的菲尘显然被那一把透着寒光的宝剑吓了一跳,明明已经非常焦急,却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秦芾收起剑,那宝剑回鞘的声音把菲尘的魂给招了回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她倏地跪了下去,一双泪眼瞅着秦芾,然后充满悲伤地一遍遍重复着,“秦芾姊姊,你要救救殿下呀。”
秦芾硬是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看她只是流眼泪也不说话,她亦心急了。“你不要这样,出了什么事情就说呀,光是哭又有什么用。”
“是二殿下,他要对付大皇子。”
顾炎要对付顾放?会吗?会!确实有这样的可能,自从那天她进宫给皇帝治病起,这样的祸端恐怕就已经造成了。
“你如何得知的?这消息可靠吗?”若是空穴来风,只怕又有更大的烦心事情。
“可靠、可靠,是我的一个小姊妹告诉我的,如今她就在二殿下府上,以前我也在二皇子府的时候很照应她,她不会骗我的。”她信誓旦旦,就想着秦芾快点动身。
秦芾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犹如千头万绪,搅得她思绪都乱成了麻花。“那么顾炎会在什么地方动手呢?又派了什么人去动手?大约是在什么时候动手?”
每问一句,菲尘就摇一下头,问到后来,她也觉得自己只顾着担心,所有的关键都没有抓到,这样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大皇子。
可是——
她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那双近乎深沉可以洞察一切先机的眼眸,似乎被迷雾笼罩的她已一点点地瞧见了希望。秦芾不是一般人,她的见解常让许多人佩服不已,就连大皇子也常常遗憾她是个女儿身。
“秦芾姊姊,请你救他,只有你可以救他,我知道。”
她对菲尘单纯的相信觉得好笑,她又不是什么仙人,可以解救一切。“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我如何去救?”虽然,她是很想去救自己的“夫君”,但能力之外也是莫可奈何的呀。
“大皇子常说你是个奇女子,二殿下也只对你折服,就连当今的陛下也十分喜欢你,这些不都说明了,秦芾姊姊是个不寻常的人,说不定你真的是一个仙人。”
菲尘的话几乎让她笑了出来,若不是情况危急,她呀真的会好好笑一番的。
顾炎要对顾放动手,那么一定会在山上,因为只有避开了人,他的刺杀才可以遂行,而且可以推给别人,不会惹祸上身,而且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自己动手的,因为那样做风险也很大。
要阻止这件事情,就一定要先找到顾炎,只有他的命令,他的那些死士才会听从,那么顾炎现在会在哪里呢?
突然,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地方——青龙山顶的行宫,它本是三十年前北印国的先皇修建的,用来给那些参加狩神节的皇族人休息的场所,可是因为地方过于简陋,而且位置又过高过险,所以那些皇族人宁可连夜下山,也不去那里过夜。
如果不是三年前的狩神节下了一场意外的大雨,顾放因此带着她进入那里避雨,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北印还有那样一个地方。
是的,那里常常没有人烟,就算是如此大的盛典,那个行宫恐怕也不会沾到这些热闹之气。
不过,也真奇怪,为什么顾炎要现在动手呢?他们的关系正因为顾征的戏言而异常紧张,这个时候,顾放若是遭到意外,不管顾炎有没有在场,他都没法子撇清的。
“秦芾姊姊?”菲尘看她还不动,不禁推了推她,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菲尘,帮我去找一匹最快最好的马来。”她命令道。
菲尘马上说:“秦芾姊姊,我早就准备好马车了,还有马夫。”
秦芾以食指轻点她的额头,“错了,不是马车,是骏马,那条路太窄了,马车上不去的,而且马车的速度也没有骑马来得快。”
“秦芾姊姊会骑马?”
菲尘惊讶地睁大了眼。秦芾到底是什么人呀,她不是公主吗?怎么又会讲大道理,又会骑马?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拿着吓死人的宝剑,那些东西不是只有男人们才玩的吗?
“怎么不会?菲尘不也说秦芾是个奇女子吗,既然是奇女子,自然无所不能。”
这样的笑脸,这样临危不惧,菲尘终于明白为什么大伙都那么喜欢她了。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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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位于青龙山的最高处,若是沿着大路行走会方便许多,只是大路人流不断,若消息是真的,必然会打草惊蛇,反而让顾放更加危险;若消息是假的,那么无端揣测皇家人,可是不小的罪名,这个她担不起,而那个歌女出身的菲尘就更加担不起了。在考虑了各种可能之后,秦芾放弃了大路,让马走上陡峭难行的小路。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总是尽可能骑着马,若是实在危险,她就牵着马走,等过了险处再跨上马背。
当年,爹亲不同意把这些男人把弄的东西教给她一个女孩子,可是娘亲却说,男女之间哪里来的如此讲究。因为娘亲坚持,爹亲就松动了,
这一教呀,她几乎学会了爹亲所有的本事,也正是这样,她今天才能毅然策马而驰。
终于,在三个时辰之后,她爬到青龙山的最高处,站在那座行宫之外,那行宫,虽说是皇家所建,却简单得只有数间竹子搭建而成的小屋,门前围了一圈篱笆,篱笆上长着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菊花,还有爬墙虎。门前冷冷清清,根本就不像有人来的模样,难道是她猜错了?
她小心翼翼走了进去,穿过长满菊花的园子,终于来到竹屋的门前,正在外面犹豫着,里面却传来了问话。
“既然来了,怎么鬼鬼祟祟地不进来?”
是顾炎的声音!心火一下子就冒了起来,本来以为只是菲尘瞎想,没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这样,他一个身分尊贵的二皇子,怎么会在如此热闹的狩神节到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来?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的死士带来消息。
推门而入,她的脸颊早就因为赶路和气愤,染得如同天上的彩霞。
正在桌前看书、喝茶的顾炎看到她,不禁愣住了,本来以为是宵小,没料到是秦芾。
“怎么是你?”
“你要对顾放做什么?你是不是要害他?”这个时候,秦芾也顾不了和他之间的那些尴尬了,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顾放?原来你是来找顾放的?”顾炎不动声色,神色自若拿起那杯放下的茶,“要找夫婿应该下山,我想我要是没有猜错,你的顾放还在半山腰呢。”
如此明显的调侃和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分明就是有鬼。
“我不找顾放,我只找你。”她也学他,开始打起太极。
顾炎眯着眼睛瞧她,彷佛要看出几分真假,“好难得,芾儿也会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风景,你以为呢?”他不疾不徐回她一句。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这样以为才怪。
“那么芾儿呢?”他离开了位子,走到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睛可以直接看入一个人的内心。
秦芾没有躲开,反而迎了上去,没有害羞,没有胆怯,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异样,在这样的时候,她往往要比一般的人更加镇静。
“我来到山上,只是因为一个意外的消息,我听说有一个人要害我的夫君,所以我很害怕、很担心,马不停蹄来到山顶,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我的夫君如今很安全。”
顾炎是一个聪明人,从一见面的那一个瞬间,他就知道了,秦芾的出现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可是,也是这一点让他很是不悦,也使得原本简单的答案就是不想说出口。
“那么现在你已经到了山上,你是不是已经确定了他的安全呢?”
秦芾摇摇头。
“原本我以为那是我的初衷,可是我想我错了,我到这里其实不是为了我夫君的平安,虽然他的武艺不高,可周围有许多的护卫,要害他没那么简单的。我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个坏人,一个要害我夫君的笨人。”
顾炎被她的话给逗乐了。这个秦芾似乎总是有道理,也有把一切改变的力量。
“是笨人吗?”
秦芾故意装作不屑一顾的表情,然后又很是惋惜的说:“在这样明显的局面下,去搞一些动作难道不傻吗?即便做成了,最终也一定会弄得很糟,因为天下人都会猜到那是他做的,一个聪明的策略者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谋略的。”
好样的,以退为进。
他起先只是低着头笑,然后突然就大笑出声,那种夸张,就是秦芾也感到莫名其妙地张大了嘴。她讲的又不是什么笑话,有这么好笑吗?
“不管你是真的在关心那个坏蛋,还是其实只是想帮你的夫君躲开这一次的危机,我都替那个笨蛋感激你。”他停顿了一下,想完全了才继续说:“既然你这么友好,那么我也替他说出你想要的答案吧,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夫君安全得不得了。”
“真的?”一个不小心,真情给流露出来,虽然对顾放没有爱情,但是友谊的重要也是不容忽视的。
“你不用怀疑。”他尽可能地压抑住自己起伏的心绪,“那个坏蛋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笨。”
她哼了一声,“无风不起浪,没有盆落,哪里来的声响?”
“坏蛋通常不会是傻子,不过这不代表他手下养着的个个都有智慧,所以要弄出这样的声响也不奇怪。当然,这一次顾放能够如此幸运,还真靠了老天的帮助。”如今,他和顾放的矛盾已经不单单是他们个人的矛盾了,更加成了两宫的斗争。
母后那边的人,自然会想到今日是一个刺杀顾放的好机会,所以也想当然会利用这次机会。他三令五申不许他们动手,他们却不以为然,还以为他是怕影响了兄弟的情分,其实,他压根就没有把顾放当过兄弟,他会这样,主要的心思倒是和秦芾说的不谋而合。
此刻不是与他为敌的好时机,至于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恐怕还要等上一阵子。
“什么意思?”
“烈马受惊,因此惊动了圣驾,我的皇兄,也就是芾儿的夫君保护圣上回去了,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恢复了平静。这个结果,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太好了,还是老天真的不想让芾儿成为寡妇。”
“真的?”她才不想理会顾炎怪怪的说法,她只要他给一个答案就成。
“芾儿若是现在到家,一定可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皇子。”虽然是优雅的笑容,但他的眼神却意外的有着侵略性。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秦芾不觉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一颗心也终于得以放下。不过,顾炎虽是个骄傲得不屑撒谎的人,可对象是顾放,恐怕又要另当别论了,所以,还是先回家确定一下吧。
“你要回去了?”
背后的顾炎突然叫住了正要走的秦芾。
“是呀。”
他不说挽留的话,只道:“如今已经是黄昏,若现在下山的话,还没到半山腰就一定看不清道路,芾儿难道想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物,还是突然想与这里的山神作伴终身?更或者,芾儿觉得一刻也离不开自己的夫君?”
他指了指窗外正缓缓西下的太阳,明白的告诉她这样回去,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还在犹豫吗?或者是怕我这个二殿下对你这位南安公主有所不敬?”
秦芾终于松开了手,把原本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马鞭放了下去。
“我怕什么,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对他,从不怕,只是担心莫名的心动而已。
“芾儿,你总是叫我非常意外。”
“你指什么?”
“南安的公主都像你这样吗?”他问的是她的个性、她的语言、她的行为。
“大概吧。”她回答得似是而非,极端的避重就轻。
“她们也会骑马,拥有很好的马术?”他深思地盯着那条马鞭,想像一个女子穿行在无比陡峭的山崖,那需要多么高的技术呀,而她居然办到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虽然都是皇家的子女,可是又不是一起长大的,旁人如何我又怎么知道?”
顾炎想想虽然觉得有理,可总还是觉得她话里有何怪异之处,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而已。“那么她们也像你一样如此勇敢,并且总是拥有不凡的见解?”
他的真心赞美让她红了脸,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这样。“我什么时候有过不凡的见解了,而且我也不记得你认同过我什么呀?”他对她可从来就是看轻得很,当然越是这样,就越激起她的反弹,也因此早些年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他们为了南安和北印的关系,争了个面红耳赤。
顾炎点起了烛火,拨亮了灯心,然后又把带来的点心放到桌上,他难得温柔的招呼她吃饭,“吃吧。跑了那么久一定饿了。”
她也老实不客气地低头猛吃起来。
而顾炎就坐在她的对面,在火光之下看着她的容颜。
“虽然你的那些个观点我不认同,可是你的人我却是真的喜欢。”
吃着的糕点突然从手里滑落,落在桌面上,顾炎伸手替她捡起,又递到她的嘴边,可是秦芾却一把挡开了。
“你说什么?”
“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南安京城里见到你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可是你是南安的公主,长在宫里的桃花,你怎么可能让我在那之前遇见呢?所以,这样熟识的感觉一定来自于灵魂深处,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她破口就骂,“你胡说八道,我是你的嫂子,你不要乱了辈分。”
这样的理由又怎么可能挡得了个性强悍的顾炎呢?果然,这一句话只是让他不以为然地嘲笑起她的迂腐。
“那好,你说,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喜欢我多深?”如果说不出,那么一切都是假的。
顾炎连想也没想,就直接给了答案,“理由我刚才已经说了。至于有多深?秦芾,告诉我,你有多么爱南安的桃花?”
桃花?
来不及细想什么,关于故乡,关于桃花,秦芾总会变得特别真诚而诚实。“爱人心魂。”
顾炎感叹道:“说得好,其实那也是我对于芾儿的感情。”
她震惊了,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说法都令她感动和茫然,她从来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被允许爱人而已,她的感情很浓很深,爹亲不只一次说过,她其实是一个深情专情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永远不变。
她看着顾炎绕过桌子,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做什么,她一直发着呆,还沉浸在他给予的震惊中,直到冰冷的触感让她醒来。
“大胆顾炎,你做什么?”她一把推开他,戒备的退到远处。
他恍然回神,微笑的样子是温柔,是情深,也是傲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要亲近芾儿而已。”
依旧没有歉意,一副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她的男人模样。
眼前的一切怎么好像是历史重演,当初在盘龙岭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对峙过吗?
“二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失礼仪吗?”
“我不觉得有何不妥呀?这里是北印,不是南安,我们北印人从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此刻就算我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存着异议的。”顾炎也按着当日的说辞继续下去。
不知怎么,本来应该是针锋相对,可是秦芾却怎么也没有了当日的义愤填膺。
不但没有,在察觉出顾炎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之后,她就更加软了下来。顾炎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去强迫一个女人的,他有他的骄傲。
“我知道,北印人都是不讲礼仪的野蛮人。”
她笑容清甜声音也有几分婉转的味道。
顾炎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继续刚才的表态,“我一直后悔着,当年若是我娶了芾儿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也会像爱着顾放一样爱我?我不应该故意促成你们的联姻的。”
“不会!我不会爱你。”她坚定地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为什么?”他大感吃惊。
“因为你不可能爱上南安,因为你对南安有着太多的企图。”这就是为什么她愿意和顾放在一起,却一直对顾炎冷冷淡淡,甚至有时候会针锋相对,这才是原因,一个怎么都不会喜欢南安的北印人,她怎能交心?
这一次,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好久好久。
那一夜,他始终沉默,直到黎明来临。正是这样一份沉默,这样一份无言以对,让我明白,他是真的喜欢我,不管深不深,这样一份喜欢都让他觉得左右为难。
不是因为我和顾放的关系,而是我对南安的忠诚。
而我,说实在的,看着他这样,居然有一点不舍和难过,如果彼此之间不是差了那么多,他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也许我们真的可以——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似乎也开始喜欢他了。
在某一个时候,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爱情开始悄然萌芽。
——秦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