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馨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长长的巷道。
忽然间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杨家大门。还是那个妇人又在文峰家徘徊。这种情形已经发生好几次了,她为什么老望着杨家看,直觉告诉蓝馨,这个妇人一定与杨家有牵连,一定是的。那么她会是杨家的什么人呢?或者……或者……或者她就是杨家的女主人,文峰的母亲。这猜测突然闪过蓝馨的脑际,一定是的。她一定是来赎罪的,但一直没勇气进去,是的,一定是这样子的。
这个妇人看见了蓝馨,于是就朝着她走过来,那步子是蹒跚吃力的.蓝馨原以为她又要逃避离去了,没想到她竟然停在眼前。
“你是蓝馨小姐吧?”那声音是颤抖的。
“是的,请问你是?”蓝馨定神仔细地看着她。
好苍白的一张脸,那枯瘦的脸,深陷的眼,布满了血丝,她一定生病了。布满血丝的眼慢慢地溢出了泪水。
“文峰好吗?杨家一切还好吗?”
“你是?”蓝馨不敢轻易地回答。
“告诉我,他们还好吗?”眼泪不断地涌出。
“——”蓝馨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和文峰不是很好吗?”
“——你是文峰的母亲吗?”蓝馨不能确定地问。
那妇人似乎受了惊,踉跄地退了几步,看看眼前的姑娘,该告诉她吗?好多年了,这一直是个秘密,该告诉她吗?
“一定是的,你就是伯母,你就是……”蓝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妇人迟疑了一会才点点头说:
“是的,我是文峰的母亲——宋芷凌。”
“你是来找文峰的?”
“我想知道他们的生活情形。”
“你关心他们?”
“我一直都很关心的。”
“那你为什么离开杨家?这算关心吗?”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是情愿离开他们的。”
“是因为他们太穷了,无法满足你的虚荣心,所以你离开了他们,是不是?”蓝馨的语气是那么的逼人。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宋芷凌嘶力地呐喊着。
“是不是这样你应该最明白。”蓝馨的口气还是冷冷的。
“不——不——”宋芷凌拼命地摇头、摇头。
蓝馨看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再逼问下去。
“那一定另有原因?”她的语气放软。
宋芷凌慢慢地走出了巷子,蓝馨也跟在后头。这一路是沉默的,望着那枯瘦的身影,蓝馨的心里有点酸酸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她认为宋芷凌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跟着她走着,她想去那呢?
终于宋芷凌停住脚步了。她打开了破烂不堪的屋门,然后看着蓝馨,轻轻地说:
“进来吧!”
蓝馨跟着她走进了木屋。第一眼就让蓝馨觉得心寒,仅有的一张木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就只有一张床,屋子是潮湿的,晴朗的天气使得这木屋充满了秽气,蓝馨不自觉地皱皱眉头。
“介意吗?”
蓝馨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说:“不!不介意的。”
“很抱歉,就请坐在床上好了。”
“哦!”蓝馨顺从地坐下。
宋芷凌也坐在床边。
“能回答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
“我——”蓝馨看了看她,自己应该告诉她的,她有权知道杨家的近况。
“他们过得不好。杨伯伯每天酗酒,有时半夜不归。不高兴就拿文峰出气。文峰很争气,放弃了学业,拼命地赚钱替杨伯伯还债。”蓝馨很笼统地说明杨家的情形。
“真是多亏了这孩子。”
“伯母!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们?你知道这对杨家的打击有多大吗?你知道杨家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下场是谁一手造成的吗?是你!你不该在杨家最失意最潦倒的时候离开他们,你不该。”蓝馨激动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内心的苦痛呢?有谁能感受呢?”
“伯母!你应说出来的,纵使错不在你,你也应该说出来的。”
“是的!我是该说出来。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了,如今不说出来,还等到几时呢?”宋芷凌仍然泪盈满眶。
“伯母!告诉我,好吗?”
两人都沉默了,蓝馨一直等到她开口。
“——那是好几年的事了。那时候杨家是个幸福的乐园,虽然生活并不是非常富裕的,但我们都相当知足的,文峰也是个乖孩子,可以说我们不曾有不愉快的气氛存在过。但是好景不常,文峰的父亲,也就是杨哲经商失败,这对他的打击很大。这家庭就跟着变了,没有以前的欢笑声了,只有一片阴沉,他成天借酒消愁,一蹶不振。那时我经常觉得身体不舒服,于是就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我患了肝炎。”宋芷凌停顿了一会又说:
“那时的医学并不像现在发达,而且那又是种传染病状,它来得太巧了,当时我一直希望能够赶快治好,毕竟我还有大半辈子要活着,于是我就每天上医院检查。但是杨哲却变得很多疑,他以为我背着他偷食,每天就借故打我、驾我。我能说什么呢?只有忍着了。对他我是必须隐瞒真相的,但是我又不可能医好自己的病,家庭的经济一天比一天糟,我不忍心看他这样下去。于是就拜托朋友帮我找工作、洗衣服、当工友,日子还是没有改善。那时候我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了,所以——”
“所以你就离开杨家?”
“我想如果让他知道我的情形,他一定会很着急的,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医好我的病,但是当时的情形是不容许我再待下去的,与其拖累他们,倒不如离开的好。我知道他一定会恨我的,但是我没想到事隔那么多年了,他还一直耿耿于怀,还是不敢面对现实。”
“伯伯一直认为那是他最大的耻辱。”
“如果他认为这是耻辱,他就应该振作起来,让别人瞧得起,但是他却更消沉,这么多年的苦心全白费了。”宋芷凌站起身走向门的那一边。
“这么做太不值得了,伯伯他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心意,他太辜负你了。”蓝馨也黯然了。
“我一直希望他能因为我的离去而再度站起来,可是……
可是……”来芷凌的声音抽噎得厉害。
“伯母!别伤心了。这些年来你都在做什么呢?”蓝馨也站起身走向她,想安慰宋芷凌。
“当初离开杨家,我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身无一技之长在现实社会里是可怕的,但我还是度过了。我帮人家洗衣服,就靠着洗衣服过日子,但是,房租一天一天的涨,我住不起,所以就请求老板让我住下,我不想住他们家,毕竟自己的身份不同的,所以他们才腾出个仓库让我住,也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那你有没有去看他们?”
“我是想去看他们,但是一走到那里,我就没有勇气进去,忍了这些年,实在无法再忍下去,在我有生之年,我想再看看他们,但是我一直提不起勇气。”
“告诉他们事实真相吧!”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让他们继续恨吧!”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蓝馨激动地说。
“那只有徒增感伤罢了。蓝馨!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也不要告诉亦晴,答应我,蓝馨!”
望着眼前这位苍老的伯母,蓝馨有说不出的酸楚,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还含泪忍着,她是多么的伟大呀!蓝馨再也忍不住痛声哭了起来。
“伯母——你太好了——”抱着宋芷凌,蓝馨不想说什么。
她恨那些不知事实真柑的人。她替宋芷凌抱不平,但又不能说出来,只有默默地承受了。
踩着夕阳的余晖,蓝馨来到了杨家,宋芷凌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最近她的心情一直不能开朗。踏进了杨家的大门,她迟疑了,面对着文峰该用何种心情呢?像往常一样吗?不!
她办不到的。
文峰在房里拟稿,蓝馨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那专注于工作的神情令她不敢打扰。
文峰觉得把她冷落一旁过意不去,于是放下工作,转向她。
“你最近很少来我家,很忙是不是?”
“不是的。我怕扰乱你的心思。”她说。
“怎么会呢?只要你有空随时都欢迎你来。”
“可是——”
“可是什么?”
“文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好吗?”
“什么问题呢?”他问。
“你恨你母亲吗?”
文峰讶意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告诉我,好吗?”蓝馨真挚地说。
“我不想回答你!”文峰脸色一沉。
“为什么?”蓝馨急急地问。
“我不愿再提往事。”他黯然地说。
“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吧!”
“这不是逃避,而是不愿去提它。”
“那就表示你恨她,恨她才不愿提她,是不是?”
“是的。她已经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所以我没有必要提她”
蓝馨怔了一怔。她绝对没想到杨文峰会如此的恨宋芷凌,他不该这么说的。
“文峰!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蓝馨抑制内心的激动。
“为什么不可以,她可以弃我们而去,我为什么不能说她?”文峰反驳着。
“她是你母亲呀?你绝对不能批评她。”
“她曾经是我的母亲,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我没有那种不要脸的母亲。”
蓝馨气急了,跑过去冷不防地抽他一个耳光。
“啪——”
“你?”文峰对她的举动感到惊异。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后悔的。”说完蓝馨就夺门而出。
文峰楞住了。
蓝馨怎么会对他这样呢?
她为什么说我会后侮呢?
不!我绝不后悔,绝不!
文峰心里呐喊着。
自从那次后,蓝馨就很少到文峰家了。
☆☆☆
亦晴和蓝馨像往常一样,下了班一起回家。
这天蓝馨特别的沉默,亦晴觉得非常的奇怪,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她与文峰?
“蓝馨!有心事吗?”
“——”蓝馨低着头走着。
“别闷在心里嘛!是不是和文峰不愉快了?”亦晴试着猜测着。
蓝馨只是摇摇头。
“你以前挺开朗的,怎么最近变得那么沉默呢?”
“真的没什么?只是觉得心烦,大概是天气的关系吧!”
“是呀!这种天气闷死了。没事我就放心了。”亦晴伸伸腰说:
“好些日子没去表哥家了,顺便去看看他好吗?”
“很抱歉!我还有一点事,你自己去好了。”蓝馨淡淡地说。
“不会耽搁很久的。
“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亦晴无奈地摊手叹息。
“只好自己去啦!”
到了杨家,并不见文峰的踪影,屋子里只有杨哲一个人。
“姑丈——”亦晴有点害怕地打招呼。
“找文峰?”
“是的,他在房里吗?我自己去。”亦暗想逃避他。
“不用去了!他还没回来!”杨哲冷冷地说。
“噢——那我回去了!”亦晴匆匆地走出去。
“亦晴——”
刚走出厅门,杨哲就将她喊住。
亦晴机械地转了身。眼光是怯怯的。
“过来。”杨哲命令式地说着。
“姑丈——”亦晴用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过来陪姑丈聊聊。”杨哲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凶了。
亦晴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坐在离杨暂不远的地方。
看了看杨哲,显然他又喝酒了。
杨哲也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
“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出其不意的一问,亦晴真吓了一跳。
“不!不可怕的。”
“那为什么你每次总有意躲避我?”
“——”亦晴不敢作声。
“唉!问也是白问的,文峰都害怕见到我了,别说是你了?”
杨哲似乎有点颓丧。
“姑丈——请容许我说几句话,好吗?”亦晴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
“说吧!”他的口气又像刚才那般的冷漠。
“我是想,如果表哥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现在不是在做了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环境的迫使。姑丈——表哥一直很听话,是不是?”
“不错,他算是个好孩子。”
“那么我请求你不要折磨表哥好吗?”
“我折磨他了吗?”杨皙的眼光突然变得尖厉,让人不敢直视。
“不是的。我是说——我是说——如果姑丈你能多体会表哥的心情,他一定会很——很幸福的。”
“是他要你来的?”
“不!你误会了。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因为看他为了这个家拼命地赚钱,这不是他这种年龄所应该有的现象。”
“他是我的儿子,所以他有义务奉养我。这也错了吗?”
“可是,你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也应该负些责任的。况且——况且你又是他的——父亲。”
“是父亲就有权享受,你懂吗?”杨哲直视着她。
“是的。当父亲的有权利享受,难道表哥就没权利吗?这么多年了,他那一方面让你不满意了?几乎可以说他做得令人无懈可击。而你呢?却没有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就连最起码的关怀你也吝于施舍,没有人像表哥这样的,苦水往肚子里吞,他不曾在你面前埋怨过是不是?但是你却处处找他麻烦,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不是很无聊、乏味吗?”
杨哲看着她,一言不发的,好像在研究亦晴,那眼光是凌厉的,那脸色是铁青的,自嘲的冷笑挂在嘴里,就这么一直望着亦晴。
亦晴开始害怕了,他想做什么呢?是自己的话得罪他了吗?不!她所说的全是实情。
亦晴想离开,但身体僵硬的不听使唤,怎么办?怎么办?
“亦晴?什么时候来的。”文峰回来了,但是他并没有发觉情形不对。
“今天报社的人找我去,上回投的稿件被录取,过些日子就可以领费了。”文峰倒了杯茶,转向他们才发现亦晴的脸色不对。
亦晴慢慢地站起身,看看文峰,那声音便在喉咙里,小得只容自己听见。
“我回去了。”
“亦晴——”文峰并没有拉住她,看了看父亲,莫名涌上心头,只望着亦晴的身影消失在大门。
走出了杨家,亦晴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
杨哲是块顽石,他永远自以为是的。
虽然刚才文峰是高兴的,但是她却提不起精神来。她应该为文峰高兴的,因为那笔稿费又可让文峰一家过得舒服一点,但那又何用呢?杨哲不会拿去买酒玩乐吗?文峰的辛劳不就白白枉费了吗?
杨哲这令人……令人……
这一路亦晴一直是低着头的。
蓝馨这几天也是心事重重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往杨家跑,似乎慢慢的疏远杨文峰,亦晴为他们安排的,会徒劳而废吗?
“碰!”亦晴只顾想着心事。却没想到会撞了人。
无精打采地说了声“对不起!”又低着头走了。
那个人却一手拉着亦晴,亦晴吓了一跳,转身大叫:“你干什么?”
“是我呀!”好熟悉的声音。
亦情定神一看,原来是陈玮,为了文峰的事,却把今天的日子给忘了。
“陈玮!什么时候来的。”
“刚下车就撞了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想他?”
“谁呀?”亦晴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是你的男朋友呀!”
“算了,别开玩笑了。”亦晴白了他一眼。
“走,我请你吃饭。”
“我打电话给妈。”亦晴暂且抛下文峰的事。
打完了电话,他们愉快地用着晚餐。难得才相聚一次,亦晴不愿把气氛扰坏了。
“待会去看电影?”
“不!难得在一起,多聊聊。”
“也好!”
两人又低着头用餐了。
静静的夜色,总令人有几分遐思。
亦晴躺在陈玮怀里,说不出的柔情尽在心中。
“陈玮!如果你的工作不是在台中,那就好了。”
“为什么?”
“这样子。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就增多了。每天都期待着假期的来临,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害得你每天魂不守舍的等待?”
“嗯!”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总不能叫我辞职吧!”
“当然不是叫你辞职,只是……”
“只是见不到我,害相思了。”
“你……”亦晴娇嗔地捶打他的胸膛。
“好舒服喔!”陈玮一副陶醉的神态。
“我不玩啦!你每次都欺侮我。”
“天地良心喔!我怎么敢欺侮太座呢?”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可没说要嫁给你喔!”
“我可没说要娶你喔!”
“你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油腔滑调的还是改不了。”
“这种美德怎么可以改呢?”
“气死——”亦晴的嘴被陈玮堵住了。
许久才放开她,亦晴羞红了脸,轻轻地说:
“你又欺侮我了。”
“舍不得!”陈玮把她拥得紧紧的,好像深怕她溜走似的。
往后的日子里,陈玮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亦晴。
有时候亦晴也会去看他,帮他洗衣服。
这一天,亦晴起个大早。亦晴是愉快的,哼着歌从化妆室走出来,照了照镜子,欣喜的挑了件红色的洋装,又在发际别了粉红色蝴蝶结,蹦蹦跳跳的走出家门。坐在车上,亦晴一直希望赶快到台中,这样就可以早点看到陈玮了,偏偏时间过得慢。
好不容易到了台中,亦晴匆匆地下了车,按着陈玮书信上的地址找去。
那是栋三楼的公寓,陈玮就住在三楼。亦晴欣喜地按了门铃,对讲机里有人说话了。
“哪位?”那是陈玮的声音。
“是我,亦晴。”她简单地答。
“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亦晴乖乖的站在公寓门口,没一会儿,陈玮下楼来了,但不是他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子,她和陈玮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亦晴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怎么了?!”
“她是谁呀?”她有点醋意地问。
“我们公司的同事,拿文件来的。”
“喔!”
“上来吧!”陈玮带着她上楼去了。
亦晴一踏进陈玮的住处就大叫:
“哇——你住得挺舒适的嘛!房租一定很贵罗!”
陈玮倒了杯茶说:
“不很贵,房东是公司的同事,所以就租下来了。”
亦晴走向阳台,伸伸腰。
“台中真不错!”
“带我到四处走走好吗?”
“好呀!”
“晚餐我们再去买材料,自己做?”
“很好的提议!”
“那我们去哪呢?
“走遍名胜区呀!”
“太好了,你一定是个好的向导。”
“一定是的。”
他们是愉快的。
亦晴高兴地大叫。
一整天都是在欢乐中度过。
台中公园、新高、清水乐园……。
回到公寓已经晚了。公寓里厨房的设备并不十分完全,但晚餐的食品并没有因此而失味。
“厨房技术还不错嘛!”陈玮夸赞说。
“才不呢!”。
“我是说真话喔!”
“快吃吧!”
亦晴坐夜车回彰化,到达彰化,夜已深了。
“林亦晴!到总经理室来!”
“是的。”亦晴放下了分机,拿着帐目表走向总经理室。
轻轻地叩门。
“进来”
亦晴推开门,办公室里不只总经理一个,沙发椅上坐着一个年青人,看来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总经理,有事吗?”
“来!我帮你介绍,这位是总公司派来的业务主任——范仲麒。”
亦晴微笑着向他打个招呼,
“这位是会计小姐——林亦晴。”
“你好!”
亦晴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很出色的男孩子,五官长得很好,最吸引人的是他一排雪白的牙齿,但是他的笑容却是玩世不恭的。
“范主任想和你谈谈帐目问题。”总经理说。
“帐目有问题吗?”
“不是的。我是想了解一下,对以后的业务也好有个方针。”范仲麒解释着。
“我把帐薄带来了。”
范仲麒有点讶意地看着她。
“哈——很讶意吧!我们这位会计小姐可是很能干的。”
总经理笑着说。
“令我很讶意!她似乎晓得我的来意。”
“不!我是顺便带来让总经理过目的。”亦晴说。
“你们好好谈谈吧!”
“那我们就到会计室谈。”范仲麒说。
“好的。”
来到了会计室,蓝馨也在,亦晴就替他们介绍。
“这位是业务助理!”
“这位是总公司派来的业务主任。”
照过面后,蓝馨拿着资料表走出去了。
亦晴和范仲麒讨论着。
范仲麒的眼睛不时地盯着亦晴看。
下班后,范仲麒邀亦晴同餐,被拒绝了。
这几天的天气好转了,不像前些日子阴雨绵绵。
亦晴踏进公司的大门,就听公司女职员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那眼神最吸引人了。”
“才不是咧!是那排雪白的牙齿。’,
“他整个人都让人心迷。”
“听说他还是个单身汉呢!”
“我还听说他女朋友很多,花心的男孩子。”
“会吗?”
那东一句、西一句的,真是多嘴多舌!亦晴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人家女朋友有多少,干她们什么事了!”
走进了会计室,范仲麒已经坐在那里了。
亦晴吓了一跳。
“我迟到了吗?”
“噢!不!是我早到。”
“看帐薄吗?”
“不是的。想和你聊聊!”
“现在是上班时间呢!”她说。
“没有人规定上班不能聊天的。”
“我还有事情。”
“不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下午请你吃饭。”
“很抱歉!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不要每次都拒绝我好吗?”那眼光是真诚的。
他像同事口中那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吗?
好一会,亦晴才点点头。
“那我来接你。”
“不必了”
“怕人说闲话?”他问。
“嗯!”
“那就在‘青谷’见吧!”
亦晴点了点头。
午餐。
与范仲麒聊天并不讨厌的。
他很风趣、也很健谈,有一点不能忽视的是他相当了解女孩子的心里。
该说他很擅长戴高帽子。
他们的对话都很客套,但亦晴也常泼冷水的。
吃过午饭,范仲麒想送她回公司,但亦晴坚持不肯,怕惹人闲话。
别了范仲麒,亦晴回了公司,和蓝馨约好下班后到文峰家。
蓝馨实在不敢去,从上次后,她就不曾去过,现在去文峰会理她吗?
还未走到杨家,就听见杨哲的怒吼声,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亦晴和蓝馨冲进了杨家,眼前的情形令亦晴和蓝馨发抖。
蓝馨跑过去拉开文峰。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就好像针刺自己的心,那一滴一滴的鲜血流下来,蓝馨紧张地哭了出来。
“文峰,很疼是不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背后又响起杨哲的怒吼声。
“走开!我要打死他,走开!”杨哲推开蓝馨,在文峰的身上又踢又打的。
“不要打!不要打!”蓝馨拉开杨哲。
亦晴慢慢地扶起文峰。
“表哥!这怎么回事,姑丈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我——”
“你什么!你大逆不孝,竟敢抛下老子,你说你到桃园干什么?”杨哲半似疯狂地吼着。
“我想去工作。”
“工作个屁,彰化就没工作吗?你老子是个累赘,所以你要甩下我,是不是?”
“不!不是的!我想找个更好的工作,让你日子过得舒服些。”
“不稀罕!不稀罕!你要是敢走出杨家一步,你就别想再回来。”
“爸——”文峰走向杨哲跪着说。
“我是真的想有份更好的工作,爸——”
“你不知足,”杨哲踢开了他,“管理员有什么不好!说呀!有什么不好!你想当总经理、董事长吗?你也不自己去照照镜子,你是块什么料,你……”
“别说了——别说了——”蓝馨哭着、喊着。
“杨伯伯,不!杨哲,我一直很尊敬你,但是你却不尊重你自己。为什么要把气出在文峰身上?他有什么不对!他已经尽最大的力量在做个好儿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应该检讨自己。”杨哲反驳着。
“该检讨的是你自己,你为什么不想想外面的债务是谁帮你还的,是文峰。他放弃了求学的机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这个家能重振,结果却令他失望。”
蓝馨哭得眼眶红肿的。
“宋芷凌已经离开了,你应该振作的,就算她真的犯了什么错误,那也已经过去了,你要知道你这么做扼杀了文峰的前途,你难道不知道吗?”
“蓝馨别说了!”文峰遏阻着。
“文峰!无论如何今天我要把事实真像说出来,就算从此我们形同陌路,我也要说出来。”蓝馨直视着杨哲。“你应该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儿子而庆幸,虽然你失去了妻子,但是你还有个儿子,你并不可怜,你还是相当富有的。文峰为了你当学徒、管理员,为的是什么?你根本就不配当他的父亲。一个父亲的责任是什么?杨哲你不曾给他任何的关怀,在你思想里只有恨、恨、恨、恨、你恨什么?宋芷凌错了吗?不!她没有错,她是个伟大的母亲、伟大的太太。”
“不是!她是个下贱的女人。”杨哲大吼。
“她不是——不是——当初你生意失败,她拖着身体帮人洗衣服,结果你还毒打她,她一句怨言也没有,后来她发现自己得了肝炎,为了不连累你,所以她想尽了办法让你恨她。她希望你能再站起来,但是她这么做得到的却是反效果,太不值得了。”
“这不是真的,你胡说,这不是真的。”杨哲甩着酒瓶子,抓起了蓝馨。
“啪!”蓝馨踉跄地跌在地上,她含着泪大叫。
“是真的,杨哲——”血从蓝馨的唇角流出。
“这几年她还是带着病帮人家洗衣服,她住的是污秽不堪的破仓库,她一无所有,病魔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她还是忍着了。有这么一个妻子你该庆幸的。每个人都会替他们母子抱不平,行尸走肉的日子你很满意是不是?杨哲你是个活的死人,没有人会同情你的,你根本就不值得别人的同情。”
杨哲抓起她,大声地吼:
“谁告诉你这些的,说——”
蓝馨的喉咙被压得痛苦。
“是——是伯母告诉我的——她每次都徘徊在你家门口——有次她来找我,问我你们情形,我追问下去.她才说的。”
那声音小而干涩,蓝馨的脸色变得白无血色。
亦晴连忙拉开杨哲。
“你不能这样,你想杀死蓝馨吗?”
“走开!”杨哲用力地推开亦晴。
“说——她现在那?”
“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让你折磨她吗?”
杨哲又抽了她一个耳光。
“说不说?”
“不说!”蓝馨挣开了冲出杨家。
杨哲突然转向文峰。
“去把她找回来!”
“爸——”
“姑丈!你没看表哥很痛苦吧!”
“你给我住口!文峰叫你去听到了没有?”
“我——”文峰没再说下去,就走出去了。
文峰走出去,看到蓝馨在巷口哭泣!他心里也很难过,怎么可以让她卷入这个风暴呢?
蓝馨看见文峰走来,一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就摔倒了。
文峰过去扶起她,只看她泪眼盈盈的,文峰心里好疼好疼。
“对不起!我是为你抱不平,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蓝馨哭得厉害。
文峰不忍地将她拥在怀里。
“蓝馨!该抱歉的是我,我不该让你卷入的,让你受委屈了。”
“文峰……”蓝馨真不知该说什么。
“你知道的,是不是?妈妈的住处,是不是?”
“嗯!”
“带我去找她好吗?”
“我——”
“好几年没见到她了,虽然心里恨她,但我还是非常想念她的。”那是发自内心的话。
“你不能恨她,你没有理由恨她的。”
“是的。我是不能恨她,毕竟她为这个家费过心思,忍受病魔的折磨,但我不得不说,她不该离开我们。虽然那时候我们穷苦潦倒,可是我们还不至于丧失斗志,在她的想法里这么做或许是对的,但对我们而言却是无颜见人。”
“文峰,过去事不要再去提它了,她曾为你们牺牲过不是吗?”蓝馨含泪望着文峰。
“我想去见她!”
蓝馨迟疑了。宋芷凌所托付她的,她答应了就不应当失信。
如今文峰又要求见她,该怎么办呢?
“文峰!我答应过伯母,不能失信。”
“蓝馨,你应该体会出我的心情,你难道愿意看着我和妈妈永远分离,就这样让杨家消沉不振吗?你得带我去见她,求求你,蓝馨!”
“我……文峰!别逼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一个是她心爱的男孩,一个是她敬重的伯母,该选择哪一边呢?
“求求你,我求求你。”
望着文峰。她无语了。
既然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就不应再眼睁睁看着文峰的痛苦。应该让他们母子见面好好叙叙的,不是吗?
“好!我带你去。”
“谢谢!蓝馨!谢谢!”
随着蓝馨来到了一间破屋。而这屋子,是一间废弃不用的仓库。文峰看了心寒。
进了屋,四壁空洞,仅仅一张旧木床。宋芷凌孤单地坐在床边,是那么的无助,那脸上呈现的是多年历尽风霜的愁苦,文峰忍不住的掉下眼泪,扑上前去,大声地喊叫:
“妈——妈——”
宋芷凌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个朦朦的男孩子,她看不太清楚,喃喃地问:
“你是——”
“妈——我是文峰,我是文峰。”他哭着握着宋芷凌的手。
“文峰?”宋芷凌不信地揉揉眼睛。
“是文峰呀!”
“文峰!真的是文峰。”宋芷凌高兴地淌下眼泪,“真的是文峰,好孩子!妈妈每天都希望见到你,妈好想念你——”一切的仇恨、思念就在这见面的关怀中消失了。看着眼前的情形,蓝馨心里好难过,天下慈母心呀!
宋芷凌仔细地端详文峰,脸色一阵惨白:
“额头上的伤那里来的?”
“妈——这不要紧的,我自己不小心撞着的。”
“不是。说不定是你爸爸打你的,对不对?”
“妈——”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孩子,怎么可以!孩子是无辜的。”来芷凌忽然跳下床,牵着文峰往外走。
“妈——你要去那?”文峰紧张地拉着她。
“我要去找杨哲,我要问他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
“妈——不要去。爸爸没有错,不是他。”
“真的不是他吗?”宋芷凌望着蓝馨。。
蓝馨不知所措地看着杨文峰,许久才点头。
“不!是他。你们别想骗我,我绝对不容许他这样做。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妈妈很惭愧,这些年来一直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孩子,你恨我吗?”
“不!我绝不恨你,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个好母亲,真的。”
“我好高兴!”母子俩又抱着哭泣。
蓝馨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于是走过去牵起了他们。。
“母子相聚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是!是应该高兴的。”宋芷凌擦掉了眼泪,把文峰拉到床边。
“文峰!你现在在那上班呢?”
“在一家纺织厂当管理员。”
“很辛苦吗?”她关心地问。
“不会的。”
“真亏了你,要不然这个家不知要成什么样子。”
“蓝馨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
这出其不意的话,使得蓝馨羞红了脸。
文峰看着蓝馨。
“妈!我会的”
“蓝馨——”
“伯母!”她被动地走过来。
“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你也一定喜欢我的孩子,是不是?”
“我——我是喜欢他,可是——可是——。”
“可是文峰不喜欢你?放心好了!文峰会喜欢你的。你说是不是?”宋芷凌问着文峰。
“是的。我喜欢蓝馨。”
“文峰——”蓝馨欣喜的泪淌了下来。
文峰站起身拉着蓝馨的手说:“不要哭,我真的喜欢你。”
蓝馨顺从地将眼泪擦干。
“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也感到欣慰了。”
“妈——”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块,每个眼神所流露的都是温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