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绮云的脑子没法正常运作,她抱着枕头直视着窗外的月,一个月亮彷佛渲染成好几个;她的眼好酸好涩,但眼皮恍似不会眨动似的,只是一径儿紧盯着咬洁的月。
门外传来袁睿皓低低的倾诉,但她半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累了月,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她也不晓得,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到早晨,直到微凉的空气将她冻醒。
她感到四肢酸疼,腰酸背痛,只因连夜杂梦不断,梦里全是孙婷仙那咄咄逼人的嘴脸,让她睡得极不安稳。
她下了床,走到门边犹豫许久。
他走了没?不会呆呆的在门外坐了一夜吧?
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门外没有半点声音,她才怯怯地将门拉开一条缝,眼眸对着门缝往外瞧--哪还有人影,外头不就空荡荡的走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看了下手表,八点中。平常这个时间,两人早就出门赶着上班去了,或许他去上班了也说不定。
叹了口气,她意兴阑珊地拖着疲累的脚步回房,果不其然,房里没有半个人,看来他真的去上班了。
她呆滞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无论如何就是丢不开孙婷仙所说的「阴谋论」。她望向梳妆台,看到镜中的自己--杂乱的发、明显的黑眼圈,任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冲到浴室里打开水龙头,以手捧水不断泼洒脸庞,然后以湿答答的手拨拢乱发,再度审视镜中的自己;她看了好久,哀伤地扯开一抹苦笑。
「这么丑的女人是我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问道,抬起手画过镜面,拨弄着自己皱紧的眉。「有钱难道是种罪过?如果可以,我宁可不要那些遗产,我只要我的爸妈回来,给我一个温暖圆满的家……」
控制不住地,她在浴室里嚎啕大哭。
就让她放纵这一次吧,让她彻底的痛哭一场,然后再拨时间找出问题的症结,她会想出解决这一切荒谬的方法,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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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措手不及的是,袁睿皓竟然就此失去踪迹,不仅没有回家,连公司也没去,半点消息都没有留下,整个人就像被蒸发了似的,没有留下丝毫可寻找的蛛丝马迹。
原先孙绮云还理直气壮,心想犯错的是他,于情于理自己都是可以讲话大声的那个人,但他这么一消失,换成她心慌意乱,一时没了主意。
人在惊惶失措的时候,只能求助亲朋好友,而她的亲人就只有孙朝威一家,可经历了上次的「阋墙事件」,她暂时不想和叔叔家任何一个人碰面,所以能听她吐苦水的就只剩邓英英和许贞子两人。
「啊?不会吧?!」许贞子是三个人里最状况外的一个,好不容易等到和孙绮云约定的日子,想不到迎接她的竟是如此令人震惊的八卦。「我一直以为你们很恩爱耶,怎么会到头来一团乱咧?」
邓英英睐了这位新朋友一眼,有点无可奈何。「他们是很恩爱没错啊,只不过开始和过程出了点问题而已。」
「欸~~」许贞子搔搔头皮,以她单纯的脑袋,不是很能理解邓英英的意思。
「可是开始和过程加起来,不就等于全部了吗?」
顿时,孙绮云闻言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瞠大了眼望着许贞子,而正好拿水起来喝的邓英英被她的话呛了下,连声咳了起来。
「贞子,妳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啊!」孙绮云一面忙着拍打邓英英的背,一面不得不佩服贞子的慧黠。
「啊?是吗?」许贞子不好意思地傻笑。
「嗯。」孙绮云则是回以苦笑。
「那都不是重点好吗?」邓英英咳红了眼,忙不迭地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女人们凑在一起实在太可怕了,一个不小心就会离题,真是伤脑筋。「重点是绮云还没将男方串谋这段婚姻的理由找出来,而男主角竟突然就消失,这一切不是显得很诡异吗?」
是啊,袁睿皓都已经消失三天了,公司方面也都没有他的消息,怎不教人心急如焚?
许贞子仔细地盯着孙绮云,盯得孙绮云头皮发麻,有种自己长出三头六臂的错觉。
「贞子,妳干么这样看我?」贞子是都要当妈的人了耶,应该没有同志的癖好吧?连日来不断胡思乱想的孙绮云,脑袋又开始天马行空了起来。
「嘿嘿!」许贞子霍地干笑两声,引来邓英英和孙绮云惊骇的目光。「绮云哪,我发现厚,妳其实是很爱妳老公的吧?」
哎呀!真是天外飞来一笔,许贞子的思维当真异于常人。邓英英无奈地思忖。
孙绮云陡然被这么一问,小脸没预警地臊红了起来。「什、什么啦贞子?」
「免拍势啦,爱就爱咩,这里又没外人,没什么不好说的啦!」许贞子开怀地拍着孙绮云的肩,用力之大将她的身子都打斜了。
「好痛喔~~贞子。」孙绮云红着眼抱怨了句,俏脸被绋色吞噬。「好啦好啦,我承认我很喜欢他,这总可以了吧?」
「那不就得了,现在只要把人找出来就好了。」许贞子像法官般拍了下桌子,好似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孙绮云和邓英英两人相望,完全不明白贞子的意思。
「贞子啊,妳的意思是,只要人找到就好,那什么阴谋的就不管了喔?」邓英英见孙绮云此地还茫然的模样,禁不住代为发问。
「对啊,还管那些干么?」许贞子喝了口柳丁汁,慢条斯理地分析。「既然绮云和他成了夫妻,两个人也算真心相爱,那么何必计较以往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管好以后的日子就好了咩,妳们两个真笨耶!」
医生有交代,她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像咖啡那种刺激性的东西是碰不得的,不过医生交代归交代,主要是她怕生出个小黑人,所以对咖啡敬谢不敏。
喔喔!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孙绮云恍若大梦初醒,眼睛整个亮了起来,但不久,又变得有些消沈。
「贞子,妳可能太乐观了点。」既然整个婚姻都可能是骗局了,她又怎么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真意?说不定他只是在演戏。「任何事都有可能假,包括感情,不然那些演员怎么在演艺圈混下去?」
许贞子的眼溜了溜,对于这点,她当然有应对之道。「欸,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到吧?人找到之后才有办法弄清楚他是不是真心的咩,人没找到什么都是空谈啦!」
听到这里,邓英英忍不住拍了拍手,对许贞子崇拜得五体投地。
「那么请问贞子大师,我们要去哪里找人?」废话喔,大家都嘛知道要找人,不过要怎么找?说的比做的简单!
「啊~~妳是不知道有徽信社这种地方厚?」许贞子无奈地搔搔下巴。「再不然就给它登报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咩,如果有认识他的人看到,或许就会提供线索了嘛!」
三个女人都安静了下来,六对眼睛瞟来瞟去,互望。
真是个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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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孙绮云和广告商接洽,准备刊登寻人启事之际,她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袁睿哲。
乍见他,孙绮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袁睿哲半点都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自己找位子坐下。
「呃……你……有事吗?」想了好久,她终于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话来。
这情况实在可笑得紧,突然面对这个原本该是她丈夫的男人,她竟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话,真是讽刺极了。
「有事啊,我堂哥妳丈夫人呢?」这袁睿哲也不啰嗉,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孙绮云微微瞠大水眸。「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吧?我也找不到他。」
「不会吧?!连妳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袁睿哲跳了起来,烦躁地在她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该死!他把公司丢给我,人却跑去躲起来,想把我操死喔?」
孙绮云心下一惊,双眸随着他的身影转动。「他……把公司交给你?」
「对啊!」说到这个,袁睿哲就有满肚子苦水没地方发泄。「我本来以为接手他的公司有油水可捞,可没想到他公司出了状况,会计卷款跑了,每天都有债主上门找人,真快把我给烦死了!」
「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是说……他的公司出现财务危机?」
「是啊!」袁睿哲抹了抹脸,他是不怕老大丢烂摊子给他啦,以他对老大的了解,那家伙八成到什么地方想办法去了,不过是好是坏也该抬个信来,像他这样突然消失,怎不教人着急。「我都快烦死了!」
有这种事?他怎么不跟她讲呢?
「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别的事她或许帮不上忙,但钱,她还有点能力,或许轻松便可帮他度过难关。
「跟妳说?别人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以我们家老大的臭脾气,他是不会开口跟女人要钱的。」袁睿哲停下脚步,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妖怪;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蓦然问了句。「不过他在打电话叫我帮他打点公司的时候,好像有提到妳误会了他什么,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他是这么说的?」误会?她真的误会他了吗?
「嘿啊。」该不会他的计谋东窗事发了吧?如果真是如此,解铃还需系铃人,由他这个主谋来拆穿整件事的原委该是最合情合理的。「妳到底误会他什么?」
「我……」孙绮云正愁弄不清事情的真相,既然袁睿哲主动提起了,她断无不问的道理,因此她硬着头皮,将前几天在孙朝威家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哇哩咧!我就知道那女人坏心眼,果然被我料得准准准!」袁睿哲听完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一副想揍人的凶狠表情。「厚!妳真的误会我家老大了啦!」
「可以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吗?」压下狂猛的心跳,她即将揭开所有阴谋的面纱,手心因过度期待而发汗。
「厚!我真的被你们打败了!」稍嫌气急败坏的,袁睿哲将自己和袁睿皓的对话一宇不漏地「排演」给孙绮云看。
说「排演」一点都不为过,他一下站左边点出自己的位置,一下又站右边饰演袁睿皓的角色,忙得不亦乐乎。
当他说完全部的情况,包括袁家父母对儿子终身大事的担忧和期盼,孙绮云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就这样?」天啊!那她这些天来的预设想法,原来全都是胡思乱想,他根本不是因为自己的遗产才到礼堂跟她结婚的嘛!
「不然咧?」袁睿哲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欸,说妳有钱而想娶妳那是我自己胡谓的啦,老大又不是废人,他才不会甘愿做个吃软饭的软骨头,就我的观察,他是真的想跟妳当夫妻的啦!」
孙绮云的鼻头微微发酸,一想到他现在正为了自己的事业在奔波,心里八成还挂念着她的误解,她便一阵自责。
「喂!妳别哭喔!」袁睿哲一见她红了眼,头皮便不断发麻。「这样吧,我们想办法找人,如果他自己找到解决的管道是最好,如果还没有,愿不愿意帮他就看妳的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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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亲亲逃夫 袁睿皓
你的妻子孙绮云因习惯你的拥抱、亲吻及呵护,
自你蓄意叛逃后思念成残、思夫若渴,精神状况已濒临失心疯边缘,
若恐拥有精神病患妻子一名,请尽速与绮云联络!
也请各位朋友帮忙注意协手,谢谢!
连续一个礼拜,商业大楼的看板,包括百货公司的电视墙,密集的出现这则「警告逃夫」的广告,在人潮拥挤的商业地段非常引人侧目,看到的人往往不自觉的莞尔一笑。
袁睿皓甫下飞机不久,转搭机场公车回到市区,秋老虎威力惊人,不断散发高温,逼得他口渴难耐。
正巧经过一家「休闲小站」,他点了杯绿茶,准备待会儿拿了走人再赶回公司,先解解渴再说。
他掏着口袋里的零钱,身边人来人往,突地几个女学生站在他身后交谈了起来。
「欸,妳看,那个寻人启事是最新的网络笑话吗?」女学生甲指着前方的商业大楼说道。
女学生乙顺着她的手看了眼。「我看不是喔,人家指名道姓写得满清楚的耶。」
「我也觉得不像,妳们看,还有留联络电话,好像真的找人找得很急。」女学生丙跟着附和。
奇怪的台北市,什么样的人都有,失踪人口也特别多,简直莫名其妙。袁睿皓没有特别留意,当成笑话一则听听算了。
「嘿,那两个名字都满好听的说,女的叫……孙、绮、云……」女学生甲仔细瞧得真切,还不忘「朗诵」出口。
袁睿皓心头打了个突。
孙绮云?那不是他亲亲老婆的名字?
「对啊对啊,那男的姓袁,好特别的姓喔。」女学生乙格格地笑了。「好像猴子呢!」
听到这里,袁睿皓心头警铃大响,他不禁抬起头顺着女学生们的眼光望去--
哇哩咧~~那女人有没有搞错啊?留这是哪一国的告示?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他拔起腿就跑,浑然忘了自己才向卖饮料的工读生要了杯冰绿茶。
「喂,先生,你的绿茶!」工读生吓一大跳,望着丢在柜台的零钱,和自己手上的绿茶,这……
歹年冬厚肖郎,怎么偏巧让他碰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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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告逃夫」的广告开始刊登之后,孙绮云便将公司里的大小事交给信任的部属全权打理,自己在家里苦等消息。
昨晚临睡之前,客厅的灯管一闪一灭的,大概快坏了,于是她中午出门时就顺便买了灯管回来,准备吃过午饭再自己动手换。
吃过简便的便当,她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起床后接了通电话,心里有些沮丧。
打从登了广告,来电不多不少,真正给浩息的没有,调侃的无聊电话倒是一堆,一日复一日,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糟,不知到哪天才能得知他的消息。
伸伸懒腰,她由塑料袋里找出买来的灯管,从贮藏室里找出铝梯,拉开摆放在客厅的美术灯下,小心地踩着阶梯往上爬。
四点多了,得趁天还没黑之前把灯管换好,不然还得摸黑换灯管呢!
冲到孙绮云的公司找人却扑了个空的袁睿皓,一路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果然在家里找到他思念的人儿,一进门便看到她爬得老高,双手正忙着拆卸灯管。
猛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孙绮云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会是谁来?谁会有她家里的钥匙?心口一提,她急欲转身察看来者何人,这一旋身、重心一转,脚底板一时滑了下,她顿时失衡地往下坠落--
「啊~~」她惊叫,不敢想象自己会摔成什么模样。
所幸袁睿皓眼捷手快,他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孙绮云往下坠落的身子,但冲力过大,两人同时扑倒在客厅的地毯上。
「嗯!」扑倒时,袁睿皓把自己垫在她身下,肩膀不巧撞到沙发把手,他不禁闷哼了声。
「谁?」孙绮云手上还抓着灯管,发现自己的腰被紧紧环住,下意识举高灯管,打算拿来当防身武器;上身一转,正准备对敌人展开攻击--
「是我,手下留情。」袁睿皓可不想被毁容,顾不得肩上传来的疼痛,忙出声阻止。「是我啊,绮云。」
孙绮云僵住了,举着灯管微微闪神。「睿皓?」她不确定地低喃。
是她思念过度了吗?不然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嗯,是我。」在还不算太暗的光线下,他疲惫的眼搜寻着她脸上每一条细致的纹路,浅浅地叹了口气。
老天!他才是思念成疾的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