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台北
午后的一场雷阵雨,来势汹汹,打断了刚为初夏所萌芽的新绿;打落了来不及绽放的新蕊,洒落一地沧桑。
任晓辰踩着一地沧桑走出校门,循着红砖道,闪过几滩水,在公车站牌处停了下来,等待着熟悉的车影。一辆黄色计程车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任晓辰确定是父亲后,迅速钻进车里,车子随即扬长而去。
车子里的音响流泻出的依然是七○年代的老歌。年届七旬的老司机,岁月的痕迹刻划在脸上;这部曾经走过繁华、早应迈入历史的老车,是主人赖以维生的工具。
“爸,今天生意好不好?”这句话是她每天一上车必问的一句话。
“还过得去。”这句话也是她父亲固定的答案之一。
“爸,学校今年的毕业典礼是在六月二十日。”任晓辰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丝喜悦。
“那你得好好准备了!”任父一语双关,要准备毕业考,也要她准备出国。
面对即将来临的毕业典礼,任晓辰没有社会新鲜人的喜悦,反倒多了一份惆怅。父亲要她出国进修,她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凝望父亲苍老的容颜、想着家里拮据的经济,她不禁悲从中来。为了躲避黑社会的纠缠,父亲的苦心安排,她岂会不了解?
父女俩不再交谈,很有默契的以沉默避开这个话题,几年来皆是如此。任晓辰转过头看向窗外,将烦恼暂时抛诸脑后,这是她搭父亲的车最喜欢做的事。
骤雨过后,大地清新得一尘不染,安全岛上的树木还淌着雨珠点点;雨后复出的阳光似乎也被洗去一身艳火,暖暖的、懒懒的留下一抹残红,倒映在高楼大厦的帷幕玻璃上。
任父让车子在小巷中穿梭,这是避免塞车的最佳方式,只是百川终将汇入大海,车子仍旧得回到大马路上。就在任父打了方向灯,减速准备右转进入车水马龙的车阵中时,左边车身被一辆车速太快、来不及转弯也来不及煞车的车子撞上;一记猛烈撞击,父女俩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便失去了知觉。
车祸现场喇叭声、叫嚣声不断。救护车、警车,伴着鸣笛声由远而近。现场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目击者叙述着这场车祸的经过,也一道评论着谁是谁非。
肇事的高级进口轿车里,一男一女推开爆开的安全气囊走了出来。计程车里先从驾驶座旁抬出一位年轻女孩上救护车,再抬出夹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上另一辆救护车,救护车的鸣笛声再度响起,完全不受塞车影响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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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院长室内。
韦克凡两手插在西装长裤口袋里,占据了院长室内唯一有落地窗的一隅。钟芸倩则坐在深色牛皮沙发里,闪烁的眼神就像做错事的小孩。
“克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啊!”她提起勇气打破沉默,以测试韦克凡生气的程度。
韦克凡亲身经历整个车祸过程,他不需要多听她的解释。芸倩因他反对她到巴黎订做婚纱而大发脾气;而自己明知她情绪化,却未阻止她继续开车,他也有责任。此刻的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两条人命不是小事,当两具担架从他面前抬过……尤其是那个年轻女孩,细致的脸庞看起来约莫只有二十岁。一阵莫名的疼痛紧紧的揪住他,他唯恐一颗正值灿烂的星星因他的疏忽而从此殒落。
“克凡,你为什么不说话?”韦克凡的不言不语,令钟芸倩紧张得情绪紧绷。她担心克凡因生气而不帮她处理这场车祸,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韦克凡终于转过身,严厉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你已不是第一次把气出在车子上,这次是两条人命,你最好祈祷他们没事。”
一向骄纵、高傲、倍受宠爱的钟芸倩,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她原想用她对男人惯用的认错方式跟韦克凡认错,却没想到他不安慰她反而数落她。面对韦克凡的指责,她一时也拉不下脸,忿忿的说着:“有事又怎样,顶多赔钱了事嘛!”
“赔钱了事?你当真以为金钱万能?”韦克凡纵然明白金钱无往不利,但多金的他为何心中仍有股空虚?
“虽然不是万能,但没钱也万万不能啊!你没看见电视上那些罹难者家属,到后来要求的还不是高额赔偿。”钟芸倩理直气壮的说着。
钟芸倩看事情往往只看表面,她何曾想过,赔偿是对肇事者必要的惩罚,家属就算要求再多的钱,也未必能抚平永久的痛。
韦克凡再度沉默,两人思想观念上的差距,让他不想再浪费唇舌。如果赔钱能换得心安,他此刻又何须在此忧心如焚,又何须被莫名的心疼紧紧揪住?
“克凡。”姚立杰推开院长室的门,打破一室沉默。
“立杰,处理得怎样了?”姚立杰是韦克凡的下属,也是他得力的左右手,更是他的同窗兼好友。
“警方那边林翌会处理,他会把案子抽掉,绝对不让警方干涉,现场的车也处理好了。还有,那司机叫任庆华,那女孩是他女儿叫任晓辰,暂时查不到其他亲人。”姚立杰将调查到的事一口气说完。
“继续查。立杰,这件事就麻烦你了!”韦克凡是命令也是请求。
“克凡,依现场的车况来看,撞得满厉害的。”姚立杰刻意将目光飘向钟芸倩,他知道她才是肇事者。而他的不友善换来钟芸倩的白眼,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对她印象一直就不好,就算在好友面前他也不隐瞒他的感觉。他故意继续挑衅道:“如果有人不会开车,不妨请她搭计程车,免得害人害己。”
“姚立杰,我哪里得罪你了?车是我的,你管不着。”钟芸倩知道姚立杰在指桑骂槐,她的高傲不容许在韦克凡以外的人面前被破坏。
“你是没得罪我,是安全岛还有人家两父女得罪你。BMW的业绩全靠你钟大小姐才能成长,撞一次换一部,花的全是我们韦大老板的钱,那些钱可以开间孤儿院了。”姚立杰着实看不过,纵使讲的话稍微夸张了一点,但他是想一举两得,教训一个、点醒一个。
“克凡,你就这样任由人家说你老婆?”虽未结婚,但她总是以韦克凡的老婆自居。
“够了!立杰,麻烦你替芸倩叫辆车送她回去。”
钟芸倩没料到韦克凡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才顿觉自己祸真的是闯大了!不过话说回来,韦克凡要她先回去,即表示愿意替她处理这件事,想到这里,上升的怒火、害怕的情绪这才降了下来,她再笨,也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违抗韦克凡。
“克凡,经过这件事……我知道自己不适合开车,谢谢你愿意帮我处理这件事,我不会要求你再买车给我……真的!”钟芸倩终于拉下脸,来个勇于认错。
韦克凡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是因为她认错,而是因为她不再买车。韦克凡对他的女人的态度是,只要对方开口要物质方面的东西,他一向都很大方。
姚立杰直觉这女人一定又要玩把戏、耍心机,她的态度完全不像原来的她。看来,他非得赶快把她送走不可。“钟大小姐、未来的韦太太,走吧!”
钟芸倩拎起皮包,轻吻了韦克凡的脸颊一下后说:“明天中午一起用餐,拜拜!”
送走了钟芸倩,竟让韦克凡感到轻松了些。他再度将目光锁在落地窗外,继续品尝那阵心疼。
当院长室的门再度被推开时,姚立杰与韦少凡同时进入。
韦少凡面色凝重。“克凡,情况不乐观。”他是这家明星医院的院长兼外科主任,而幕后老板正是韦克凡,他们二人是堂兄弟。
“少凡,有话直说吧!”韦克凡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位老先生回天乏术了!撞击力太大,我已尽了最大努力,尚可让他留口气交代遗言。”他当医生有段时间了,看过无数生离死别,对于无法让病人起死回生,仍有份挫折感。
“那女孩呢?”韦克凡心存最后一丝希望,心中仍拥抱着那份心疼。
“她可能有脑震荡的现象,需要观察几天,幸好并无外伤,真是奇迹。”
“那女孩醒了吗?”韦克凡继续问道。
“应该快醒了。”韦少凡看看手腕上的表。
“克凡,那女孩若醒了,你打算马上告诉她实话吗?”姚立杰不愧是韦克凡的得力助手,总会在必要时提出关键性问题,而这个问题却问倒了韦克凡。说实话并不难,难的是无法去预知对方是否承受得起。“少凡,她现在的身子禁得起打击吗?”
“身体绝对挺得住,心理就不得而知了。”他虽是个医生,却无法窥视病人的内心世界。“不过,没时间顾虑这么多了!她父亲撑不到明天早上,等她醒来就得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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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这是唯一不受经济不景气影响的地方。在没有单人病房以及韦克凡特殊身份之下,任氏两父女被安排到为达官政要所保留的高级病房里。三人将准备陪同任晓辰聆听遗言,而韦克凡亦准备接受任父所开出的任何条件,除了表示负责之外,也为那一阵莫名的心疼。
三人来到病房里,任晓辰尚未苏醒。她犹如沉睡中的精灵,静静的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仿佛苦难从不曾降临过。一张清新脱俗的脸蛋,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仙子;一头长长的秀发披泻在枕头上,犹如黑缎般光滑柔亮,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紧闭的双眸。
韦克凡二度见到这张容颜,他不禁纳闷,为什么这张容颜会带给他莫名的心疼?
“没想到你未来的老婆竟撞落了一个天使。”姚立杰面对这张清新脱俗的容颜有感而发。
“从一进医院,她就一直这样沉睡着,可是急煞了急诊室里那些怜香惜玉的医生。”韦少凡也深受这张容颜的影响,尽管他正是新婚燕尔。
而韦克凡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一场车祸,虽夺走一条宝贵人命,但他相信,他绝对可以处理得仁至义尽。可那股心疼,竟扰乱他整个思绪,教他不知所措。
任晓辰在三人期待下幽幽的转醒,她眨眨双眸,开始逡巡眼前种种。眼前这三个人,尤其是韦少凡一身医生服,使得车祸前的片段记忆陆续回到她脑海里重组。
她很快的发现父亲就躺在她隔壁的病床,她起身下床摇摇晃晃地冲趴在父亲身上,韦少凡立刻推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在医院里,医生的反应总是快于常人。
“爸……你还好吗?”任晓辰轻摇父亲双手并紧握着,害怕、紧张,尽现眼底。
任父张开双眼注视着爱女,老泪已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爸…你是不是很痛啊?”看见父亲流泪,任晓辰只能猜测,因为没人告诉她,她的父亲是因即将离开她而流泪。她转身求助于韦少凡,气息虚弱的说道:“医生,求求你快看看我爸爸,他好像很痛!”
纯真无知的表情让三个大男人不知所措。
“小姐,你先不要激动,我们有话要跟你父亲说。”医生不愧是医生,见多了这种状况,总有办法应付家属的激动情绪。
韦少凡一说完,便向韦克凡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时间已不多。
“任老先生,我叫韦克凡,弘韦集团的负责人。祸是我闯的,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任父亦知自己即将死去,他将目光移向讲话的韦克凡。他无法判断这个男人是否能接受重托,而此时此刻也只能希望,他临老托孤托对人。他气息奄奄,缓缓道出他唯一的需要:“终其一生,尽你所能保护……照顾我的女儿晓辰。”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
“爸……你为什么这么说?”任晓辰发现了不对劲。
而这样奇怪的遗嘱也跌破三个大男人的眼镜。他们总认定,任父一定会来个狮子大开口,要求一笔大数目才是。
任父的目光依旧锁住了韦克凡,那双充满父爱的眼使他无法多加考虑,随即答应道:“我会的,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爸……你不要这么说,你会没事的。”被蒙在鼓里的任晓辰只能安慰着父亲,她自己毫发未伤,父亲应该也不会太严重才对。
“孩子……你一定……要勇敢,爸爸……会在……天上……保佑你……”任父咽下最后一口气,带着韦克凡给他的承诺,得以瞑目的合上双眼。
看着父亲闭上眼睛,任晓辰问着韦少凡:“医生,我爸爸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她的口气中充满不确定,却又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小姐,我很抱歉,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任晓辰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老泪未干却带着一丝微笑的容颜,她无力地让父亲的手由她手中滑落。她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快得来不及令人反应的噩耗,仿佛让她在刹那间变成了化石。房间里除了空气尚在流动,一切似乎都沉寂了,大家皆在等待任晓辰下一个动作。
在大家屏息以待之下,任晓辰渐渐恢复神智,有了动作。
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却没哭出声,她缓缓起身、转身,充满泪水的双眸瞅住方才在父亲面前自首的凶手——韦克凡。她握紧粉拳,跨至他身前,双拳如细雨般落在他胸前大叫着:“凶手!凶手!你是凶手……”随即昏倒在他怀里。
韦克凡适时地扶住她,将她紧抱在怀里,感受着柔软的身躯所在他内心深处挑起的另一股骚动。他打横抱起任晓辰放回床上,韦少凡立刻趋向前去查看、按铃叫护士,随即交代处理任父的遗体,在详细检查任晓辰并确定没事后,一行三人才放心离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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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父的丧事在韦克凡的全权处理下,算是圆满落幕,他也依任晓辰的要求,将她父亲与母亲的灵位放在一起。任晓辰历经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与转折。她在医院观察这段期间,全靠韦少凡与姚立杰的陪伴与鼓励,才能这么快的走出伤痛。
三个星期过去了,她虽失去了父爱,却也感受到韦克凡与他的朋友真心的关爱。虽然在这三个星期里,韦克凡尽量避免与她碰面,以免加深她对他的恨意,却不时透过韦少凡和姚立杰从中表达他的关怀和诚意。
任父出殡当天,场面虽哀伤却也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任晓辰紧抱着父亲最后安身立命的小坛子,没有大哭大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代表了她已勇敢接受事实。
也在当天,韦克凡大胆的以任父遗嘱为由,要求任晓辰搬进韦家,并接受他的照顾。不知所措的任晓辰在韦少凡、姚立杰和好同学谢珊珊的劝说之下,勉强点头答应。
是日,任晓辰整理好行李等候着韦克凡时,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她根本不了解韦克凡,而韦克凡也不了解她。她只知道他是个有钱的企业家,足已承受父亲的遗言,而他是否知道,自己就像个烫手山芋,背负着黑社会要人要债的压力?
他一心想弥补过错,殊不知父亲遗嘱的背后,有着爱女心切的自私,她应该拖累他吗?
门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犹豫不决。她知道自己还是得跟他走,她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她打开门,来人不是韦克凡,而是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男人。“你好,你是任晓辰小姐吗?”他礼貌的问着。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韦家的管家,我家少爷临时有个会议不能来,你这里又没有电话,所以韦先生就派我来接你,等他开完会他会马上赶回家。”
她打开铁门,“请进,那就麻烦你了。”
“请问行李就这些吗?”他指着二箱书、一袋衣物。
“是的。”他和父亲必须节俭度日,方能存钱让她出国读书。她的衣服皆以牛仔裤为主,原因是耐穿、冬夏两相宜,就算洗白了也不退流行。就像现在,她依然是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一件黑色T恤、一双布鞋。
韦家的管家体贴的将车子尽量开到接近任晓辰的住处,等到人跟东西都上了车后,黑色高级进口房车缓缓驶离狭窄的巷道。
她习惯性地将目光锁在车窗外,思绪却飘得好远,熟悉的景物一一飞掠而过,她并没有依依不舍,或许,未知的将来比已知的过去,更让人需要花心思担忧吧!
车子继续往郊外行驶,接着进入了山区。约十分钟后,车速缓慢了下来,韦家的管家将车驶进韦家大门,一栋四楼高、充满异国风味的别墅随即映入眼帘。
房子大门在车停的刹那应声而开,花园里站着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堆满笑容。“小姐你好,少爷叫我董嫂,开车的是我先生,你叫他董伯就可以了。他一定没自我介绍对不对?他那个人就是这样。来,我先带你到你的房间去。”
随即,董嫂领着任晓辰进入大厅,直上二楼房间。二楼只有二间房,一间是韦克凡的卧室,另一间则是给她的。
房间里的摆设一应俱全,音响、电视更是一样不缺,还有一台她盼望好久的电脑,而且还是最新机种。她是个电脑高手,家里却买不起,每次总要窝在谢珊珊家打一整天电脑。
整间房比他们租的地方还要大,光是浴室就比她的房间大。她跌坐在床上,抚摸着丝绒花色床单,刚才的后侮又袭上心头。她不该接受韦克凡的安排,这里不属于她,她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贫富的差距令她自卑得想退缩,她不想用父亲自私的遗嘱来换取荣华富贵。
她匆匆下楼,急欲离去,遇见正在大厅打扫的董嫂。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如果房间里还有缺什么,尽管跟我说。”董嫂看见下楼的任晓辰,依旧满脸笑容的招呼着。
“谢谢你,董嫂。我想我不适合住这里,你可不可以请董伯送我到同学家?”原来的房子已经退掉,她只好先去打扰谢珊珊,再作其他打算。
“这可不行,少爷回来见不到你,我们可不好交差,你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
任晓辰不想为难他们,只好点点头再度回到房间里。
韦克凡开完会立刻驱车赶回家,听到董嫂的转述后,他直接冲上楼去,情急之下,竟忘了敲门便直闯而入。只见任晓辰趴在床沿睡着了,一旁原封不动的行李证明了董嫂的话。
开门声惊醒了任晓辰,“为什么想搬走?”韦克凡劈头便问,也不管她是否已清醒。
“我……”她站起身抬头看着韦克凡,欲言又止。
“你还在恨我?”韦克凡单刀直入地问。
“不是的,你千万不要乱想。爸爸常常告诉我,意外总是难免,没有谁愿意发生。更何况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而我也已经接受你的诚意,那就够了!所以不应该再继续麻烦你。”
“绝对不是这样的,你既然接受我的诚意,那就该让我真真正正的照顾你。你愈是推辞,我愈会不安。还是你气我没去接你?”
韦克凡的问题令任晓辰想发笑。“你怎么会这样想?”她轻笑一声,立即收回笑容。
她的笑容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却已足够教他神魂颠倒。“我以为女人都是小心眼。”在他身边的女人个个如此。突地,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于是急忙补充:“我不是说你小心眼,我是说女人好像特别注重一些感觉。”
“你不要多想,我真的只是觉得我不适合这里。”
韦克凡轻勾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黑眸底,那绝俗的容貌、身上那股特有的气质又勾起他心中的骚动。“告诉我,为何觉得不适合?”
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壮硕的身躯、王者的气势、俊美的五官,第一次深深震慑住她。“我……”她欲语还休,再次语塞。
他竟有股想吻她的冲动,但钟芸倩的倩影却在这时闪过脑海,他立即压抑下自己荒唐的想法。“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都必须让我照顾你,我住哪里你就住哪里,懂吗?”
她被勾住下巴,无法点头或摇头,只能定定的看着他。
“有甚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或是跟董嫂说也可以。我必须回公司一趟,晚上我会回来陪你吃饭。”不等她回答,他立即退出房间,不敢稍作停留,唯恐自己会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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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韦克凡立即找来姚立杰。
姚立杰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这么急着找我,一定不是公事。”
“如你所说,我想请你调查任晓辰所有的资料。”他示意他坐下。
“晓辰今天不是搬过去了吗?”姚立杰在任晓辰住院期间内与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直呼其名本是正常,但听在韦克凡耳里竟有一丝嫉妒。
“是搬过来了,不过她父亲的遗嘱总让人觉得不对劲,如果没猜错,应该另有隐情。”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奇怪。没问题,我立刻去办。”
这时,桌上的专线突然响起,韦克凡示意姚立杰等一下。
“喂,我是韦克凡。”他直接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键。
(克凡,你想不想我呀?)电话另一头传来钟芸倩娇滴滴的声音。
“你人在哪里?”韦克凡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因他不曾对女人甜言蜜语过。
(我在巴黎。克凡,我订做了一件婚纱,要三个星期才会好,你会不会怪我离开你太久?)任庆华去世的第二天,她就借故出国去了。车祸这件事对她来说,似乎已被抛至脑后。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只能摇头叹息,把不屑的表情写在脸上。
“你做好再回来吧!我还有事要处理,Bye-bye。”韦克凡迫不及待的结束通话。
“我觉得你该慎重考虑一下你的婚姻。”姚立杰提出良心的建议。
“她有什么不好?你对她的成见太深了。”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
“势力、爱慕虚荣、不够善良、没有内涵,她有什么好?”姚立杰说出她的缺点。
“女人不都是这样吗?起码她够漂亮、身材又好。”
“你在国外长大的,不晓得在台湾美德兼具的女人有多少!说真的,克凡,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你我同学一场,你应该知道。”
姚立杰实在不了解他在想什么。“既然不爱,何不宁缺勿滥?”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我爸死后,我妈一直想要抱孙子。”
“婚姻不是儿戏,伯母会谅解的。”
“现在婚期都订了,恐怕难回头,只好顺其自然。”
“开什么玩笑,你韦克凡若不要这个女人,谁也没办法强迫你。”
“好了,不要挖苦我了,今天请你来是要请你晚上到家里用餐。”
“有得吃当然好。”他起身往外走,又回头道:“如果你怕晓辰不能接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他当然知道这一餐是为了缓和气氛。
“我已经答应她父亲,就会负责到底。若告诉她真相,她将不会再接受我的帮助,那我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义?更何况,她现在已不再恨我。”
“如你所言,那我也只能守口如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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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晓辰整理好行李已是黄昏。她拉开房间的窗帘,让微风轻送入屋。她忆起韦克凡说的话——他会回来吃晚餐,想必此刻董嫂正为此事忙着。
她的到来肯定会增加董氏夫妇的工作量,而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增添别人的麻烦。于是,她下楼想到厨房帮董嫂的忙,董嫂却要她先认识环境。
台湾的夏天,太阳沉得晚,夕阳余晖穿过树梢斜射入屋,随着树叶的摆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回到屋里,董嫂已在餐桌上摆上餐具,有钱人连吃饭都讲究,光是餐具就已将餐桌点缀得琳琅满目,待会儿要是上菜,岂不教她眼花缭乱?她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能从青菜泡面的日子中走入山珍海味的生活。
刚刚韦克凡在房里说的话,让她有一股莫名的悸动。想起他的气势与俊伟,让她觉得全身不自在。她想躲回房里冷静一下,却听见汽车驶进大门的声音——韦克凡回来了。
大门很快的被推开,跟着韦克凡后面进来的还有姚立杰。姚立杰的出现,让她松了一口气。一整个下午,她为了要与韦克凡共进晚餐而紧张不已,她曾不断的告诉自己,放轻松、没什么好紧张的,但是一颗心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听使唤。
“嗨!晓辰。”姚立杰轻松的打着招呼。
“嗨!姚大哥。”又是一抹立即收回的微笑。
二人没有多余的交谈,在韦克凡的带领下入座,而董嫂也开始陆续地上菜,任晓辰紧张的情绪再度升起。餐桌上,除了董嫂上菜时发出一些声响外,可以说是鸦雀无声,这更增添了任晓辰的不自在。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踏进豪门,精致的餐具、丰富的菜肴及贵气的男主人,皆让她紧张得食不知味。
“克凡、晓辰,祝你们相处愉快。”姚立杰首先打破沉默,举杯将果汁一饮而尽,韦克凡也接着跟进。
“我也必须一口气喝光吗?”任晓辰看看两个男人手中空空如也的杯子,再望着自己手中八分满的果汁,发出疑问。
“你可以慢慢喝光。”韦克凡抢在姚立杰之前回答她的问题。
任晓辰轻啜了一口,原本食量就小的她,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晓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虽然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但我仍要跟你说,千万不要客气。”姚立杰毫不客气的说。
“谢谢你,姚大哥。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我毕业后,我就有能力照顾自己了。”父亲的骤世,将可能改变她原本出国念书的计划。
“晓辰,你一定要让克凡照顾你。就算你毕业后想要找工作,也可以直接到弘韦集团来,工作还可以随你挑。”
“谢谢你们,只是你们这样会把我宠坏的,若照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跟你们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那你们岂不是要头痛?所以,千万不要宠坏我。”
两个男人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不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不得不被她这种高超的婉拒技巧,以及不受利益所诱的纯真个性深深牵动。韦克凡心中那股骚动再次澎湃了起来,他一定得跟她谈谈,并让她认清她将永远受他照顾的事实。
“晓辰,董嫂这道炖牛腩,你试试看。”姚立杰刻意转移话题,舀了一匙炖牛腩到她碗里,“这道烩百汇你也试试看。”说着又舀了一匙烩百汇到她碗里。“请你评鉴看看这两道菜,到底哪一道好吃?”
任晓辰端起碗,各试了一小口后说道:“我只能说各有千秋,因为烹煮的人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她的回答引起韦克凡的兴趣,“那喜欢吃它们的人又如何?”
她不假思索的说:“喜欢炖牛腩的人,应该是一个个性勤奋朴实、脾气较直来直往的人;而喜欢烩百汇的人,应该是一个勇于尝试、且能从千头万绪中理出头绪的人。”
“分析得好哇!那你要不要说说看谁喜欢炖牛腩、谁喜欢烩百汇?”姚立杰对她赞赏不已。
“喜欢炖牛腩的应该是姚大哥,喜欢烩百汇的应该是……”任晓辰望着韦克凡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大哥,而我就直接叫你晓辰。”韦克凡很感谢姚立杰帮他拉近这一步,虽然姚立杰是无心插柳。
“晓辰,莫非你学过命相学?”姚立杰感兴趣地问。
“才不,我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见两个男人以好奇的眼光注视着她,任晓辰顿觉好笑,活泼的说道:“骗你们的,是董嫂太善解人意,这两道菜不就分别摆在你们面前?至于个性方面,姚大哥与我相处过,要分析并不难;而大哥……他身处高位,自有大将之风。”她侃侃而谈已开始觉得自然。
两人不得不佩服她心思之细腻、观察之入微。三人开始天南地北的聊着,独独回避造成创伤的车祸事件。
一顿晚餐吃得是宾主尽欢。韦克凡心中对任晓辰的那股悸动,已随着血液在全身窜流。
任晓辰第一次与韦克凡正面接触,对他带给她那份不自在的感觉已消失,只是,心中的自卑依然屹立不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