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村庄内追出村庄外,直至进入阴森黑暗的山林,每每当他快抓到她的袖角时,她总是机伶地闪过,然后拐去另一条弯路,气得他好无奈。
追出一片山林,是一块秃地,他发现她不再奔跑了,於是他停下来。
蓦地,毋情惊见秃地再过去一点即是断崖,这下子他稍稍安心的胸口又再度狂跳惶恐。
他还以为她想通了,打算不再离开他了,哪知原来是因为断崖才打断她想逃走的念头,难道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毋情悲从中来,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厌恶,但目前她的生命比这更重要。
「别再走过去了,到我这里来,好不好?」如今,他只能以询问的语气拜託她回来,实在不敢用命令的口气待她。
雪残摀住耳朵不愿听,只是拼命地摇头,望着他前进,她亦跟着后退二、三步。
「别再后退了!」他怒吼,心跳险些停止。
她又退了一步,压根儿没听他讲话,殊不知两步后便是断崖,一心以为她能躲过断崖之险。
只要他别逼她回到他身边,那她就不会后退,只要他等她声音恢复,她自然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要她离开他身边,她又何尝不想与他廝守到永远?
只是她渴望自己能和芝芙姑娘一样,也能同喜欢的人讲讲话,也可以对喜欢的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彼此交心谈心,让他也听听她的声音、了解她的想法,她只是单纯的渴望如此啊!
娘去世之后,她的心几乎死了,娘就是为了寻药治疗她的声带才会被村民杀死,她也算是间接的凶手,因此她不再寻药,她已放弃了希望。
如今她再度燃起希望之火,不为谁,只为他。
只要他还爱着她,她一定会回来,期待当他发现她会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为她高兴。
「不要再退了,我求你别再后退了!」他悲吼。
分离虽痛苦,但失去她更会要他的命、撕扯他的心,空有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罢了。
雪残见他愈靠愈近,身子也跟着后退,不料,从崖下飞来一只秃鹰猛地攻击她的头部,一个踉跄,她失足落崖。
「不!」
悲愤狂吼,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迸裂,碎成沙粒再也拼凑不回。
一天又一天过去,毋情如同行屍走肉般。
曾经到崖下寻找,他始终不放弃,寻找了将近一个多月,但就是找不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屍,屍体找不到,难道真被丹书说中被秃鹰吃了?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所以他拼命找,紧抱着一丝希望死命搜寻;日子一天天过去,身心的疲惫让他彻底地绝望。
坐在石椅上,他脑海里想的都是和她在一起时的回忆。
有酸、有苦。回想起每次逗得她脸红的画面,毋情不自觉一笑,当然也有甜;那笑中带苦,彷彿历经了沧桑。
突然,有样东西自他衣襟内掉出来,他见状伸手拾起,发现是当初他不小心拔下的那绺头发。
心不由得一痛,那记忆在他脑中盘旋,他的脸满含着伤痛的哀戚,手中紧紧握住她的发,心愈揪愈是疼得厉害。
想起她灿烂的笑颜,他缓缓低头不断抚摸那绺属於她的头发,情感的相思令他日夜饱受煎熬,失去了她,就等於失去了他的生命与灵魂。
没有她的世界,他留恋有何用?要个空躯壳有何用?
充其量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至人生的终点,这一生才算是草草结束。
既然如此,那他倒不如早早死去早早投胎,还比较快活一点。
天知道想见最爱的人一面,却明知永远也见不到的那种痛苦,会害死一个尚在人间拼命相思的人哪!
哀莫大於心死。
他情愿自己的心已死。那么,心不跳、脑不转,他也用不着惦念她不停了。
望着那绺打结的发,毋情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然后将他的发缠在她的发上打成一个结。
摊开手心,瞧着望着想着念着,轻轻抚着这属於他和她的发,他忍不住一笑。
结发夫妻。
毋情想着,将彼此的结发放在胸口上,享受那短暂的幸福。
他与她是夫妻,注定了夫妻缘,注定了一生相爱,他只会娶她,而她也只能嫁他,绝对不能爱上他以外的人。
即使不是夫妻,他对她,此心无悔,此情不改。
然而,他承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不相信她真的会狠心离他而去,飘往没有他的那个世界!
是谁狠狠捅了他一刀,将他从高处推往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为何他伤痕累累,一颗心被撕得残破,却不见一滴血,只闻酸苦的涩味随风飘扬?
「天哪!我该如何学会将你遗忘?我到底该如何把这颗心、这份情隐藏?我求求你教教我啊!」毋情站在天地之间狂啸。
不由自主地,本该是不该轻弹的男儿泪,此刻已流下他的脸颊旁。
泪水,是谁该流,是谁不该掉,并没有绝对的分别;只是,该看是为谁而泣,因何而哭。
满天不知何时飘来朵朵的乌云,是附和他的问话吗?呆愣住,毋情早已忘记自己就站在雨中淋着雨。
雨水和着他的泪,这场雨彷彿在替他倾泄思念与寂寞,多么心酸、多么的无奈呵!
「毋情!下雨了你还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云丹书撑起一把伞过去拉毋情进屋。
毋情任由他拉着没抵抗,精神处於浑浑噩噩的状态,失去所爱的伤痛令他抽疼,无法分神在这上面,也许他早已失了该有的知觉。
心知毋情这般魂不守舍是为了谁,但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也无能为力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毋情心与魂分离的这段期间保护他。
要不是他每天固定叫毋情吃、睡,否则毋情现在可能早就饿死、昏死街头了。
毋情悠悠地回神,惊觉手心空空的,他慌得跟什么似的。
「发呢?我的发呢?」他焦急地东张西望在地上寻着,甚至疯狂地奔出外头。
「毋情!」
雨愈下愈大,打在他身上是无知无觉,憔悴慌乱的神情在他脸上显得孤寂可怜,令人深感同情。
眼睛赫然瞪大,他弯身赶紧拾起他现在唯一可以对她牵念的思情之物,然后宝贝地收进离自己胸口最贴近的襟口,也不管那绺结发早已湿透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