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她是怎么跌的,竟然没算好距离,不但头撞一桌角,连小腿都勾到椅子,摔得乒乒乓乓,难看死了不说,还撞出了伤口,弄得全身脏兮兮的。
那可恶的解沧笑摆明看戏,运动神经那么好的人会来不及拉她一把吗?就这样任她摔得乱七八糟,事后才赶忙将她抱起来直冲保健室。
躺在解沧笑的怀里,她是一动也不敢动。她完全忘了他逼迫她的恶劣,一径让脸红着,让心跳着,汲取他怀里的温暖气息。
笨竹衣,你真是病入膏肓了!她暗自叹息,瞪着天花板发呆。
她现在躺在医院里,头上缝了五针。她竟然忘了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脑中还念着那个让她
又恨又气又无法停止喜欢的臭男生!
可恶啊可恶!他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呢?
解沧笑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竹衣一看到他的脸立刻别开头,闭上了眼。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干嘛?还装睡啊?”
她转过头看着他,语气虚弱地问:“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解沧笑倾前上身,关注地端详她苍白的面容,“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他微
皱眉,“现在的小孩多半营养过剩,只有你营养不良。”
竹衣心里一跳,轻轻地摇了摇头,“是我不喜欢吃饭。”
“是这样吗?”他轻挑一眉,“你认为只有瘦瘦的女孩才有资格叫美,所以才故意不吃饭的
吧。”他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女孩子为了漂亮,都故意不吃饭,瘦成这样怎么会好看。
”
女孩子为了漂亮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从来不曾胖过,怎么可能会为这样的原因减肥呢?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我很清楚你的真实面目。”
隐含讽刺的微笑再度浮现他的嘴角,竹衣不由得叹息了。
“这样欺负我很好玩吗?”她不想再隐忍下去了,双目炯炯与他对视。
解沧笑头微微一扬,不置一词。
“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难道……”她脑中灵光一闪,“你是在报复?报复我打了你一巴掌?
”
解沧笑冷笑一声,“我需要向你要这一笔帐吗?”
“当然不用了!”竹衣气得牙痒痒的,“拜你之赐,我过了凄惨无比的一年!”
“那是你自找的。”
“你就没有错吗?对一个女孩子说那种话,不就等于直接告诉她,她是个丑八怪吗?”
“你还耿耿于怀?”
“我当然耿耿于怀!今天立场反过来,我就不相信你不会耿耿于怀。”
“我永远不可能做那种事。”
竹衣看他骄傲的襥样,越发火大。
“对!你帅!永远只有女孩子跑来跟你告白的份!”她怎么想怎么呕。
“哈!你不会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所以你才把自己变成一只漂亮孔雀的吧?”竹衣闻言,脸
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难得她不找理由、不辩解。解沧笑越发得寸进尺了。
“那如果我说,我讨厌像你这样瘦得难看的女孩子,你是不是会每天大吃大喝把自己养得肥
肥的?”
竹衣受够了他的调侃,平声地问:“我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
她径自下了床,笔直走到门口。
“你瘦成这样,真的很难看。”解沧笑在她身后说道。
他是想试试他的影响力吗?竹衣用力一咬下唇。你等着吧,你将会失望的。因为她没有钱大
吃大喝。
到了医院的药局,护士吩咐他们先到批价处缴缝的费用后再来拿药。
竹衣看着批价单上的价钱,犹疑地看了解沧笑一眼。她很不想说,却又不得不开口,“不好
意思,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解沧笑拿出皮夹,帮她缴了钱。
“谢谢,我明天会还你的。”
“嗯。”
拿好药之后,他们走到医院的门口,解沧笑招了一辆计程车,转头对她说:“我送你一程。
”
“不,不用了。”
“受伤的人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计程车里。
她当然不能让他送她回家,她不想被他看到她所住的那个破烂的家。如果他知道她为什么不
吃午饭,一定会把她说得更难听的。
于是她指示司机走另外一条路,来到她每天绕路走的高级住宅区,要司机在一间花园洋房前
停了下来。
“我家就在这。”她笑着说。
“喔?”解沧笑瞄了洋房一眼。
他无心的一眼让她有些心虚。
“拜拜!”她打开车门,几乎是逃下车的。
她站在大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计程车远去。
突然,身后的大门打开了,把竹衣吓了好大一跳。开门出来的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将手
上一袋没吃完的食物丢进对面的大垃圾桶里。
那是他们没吃完的晚餐吧,真是浪费。有人饿得没东西吃,却有人只吃了一点就将其余的食
物丢掉。
竹衣愣愣地望着垃圾桶发呆,解沧笑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里——
你瘦成这样,真的很难看。
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向垃圾桶,将那一袋摸起来仍是温热的食物捡起来……
? ? ?
“竹衣,你终于回来了!”竹音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忙不迭冲出来迎接她。“都几点了,你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学校有事耽搁了。”
“你的头怎么了?”竹音指着她头上的绷带,“你受伤了?”
“撞到桌角。”
“为什么会撞到桌角?”
“摔倒的。”竹衣走进厨房,从厨柜里拿出一只大碗。
“有没有怎么样?”竹雨担心地问道。
“缝了几针。”竹衣从书包里拿出从桶捡回来的东西。
“缝了几针?!那医药费呢?谁帮你出?”竹音不待她回答,惊愕地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这
是什么?”
“这是……人家吃剩的。”
“你不会是说我们今晚要吃馊水吧?”竹音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
“这不会是馊水,这只是人家没吃完倒掉的。”
“你要来的?还是捡来的?”竹音捏住鼻子。
竹衣还没打开袋子,她就觉得里头的东西满满是臭酸味。
“捡来的。”
“我不要吃!”竹音抗拒地大叫,“我不是乞丐!我不要吃捡来馊水!”
“随便你。”
“是不是因为你的医药费把我们的生活费全花光了,所以我们只能吃捡来的馊水?”竹音拉
着她的手臂,凶巴巴地质问。
“我也不想吃馊水。”竹雨可怜兮兮地小声附和着。
竹衣望着抵死不从的弟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空洞地响起,“只有我吃……你们出去买饭
吃。”她自口袋拿出五十块钱,“去买晚餐吧,还有爸的。”
竹音接过钱,闷闷地说:“爸还没有回来,可能又跑去赌了。我们不要理他了,你也不要吃
馊水,你吃爸的那一份吧。”
竹衣摇摇头,“你们吃就好。”
她要变胖!所以就算是别人吃剩下的,她也要努力地吃。
“不要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啦!”竹音一脸嫌恶地将那袋食物推到一旁,“我们家虽然很穷,
但不是乞丐啊!”
“对啊!万一那人有病呢?吃这种饭会被传染、生病的。”竹雨也开口劝道。
以他们手上的钱来说,他们是不可能有吃饱一日的。每天都这样吃不饱,她怎么可能胖得起
来?所以只有这个方法可行,可以让她看起来不再像营养不良。
她要让解沧笑刮目相待,绝不让他再有说她难看的一天!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看样子他们是劝不动执拗的竹衣了。
竹音呼了口气,拉着竹雨朝门口走去,“走吧。”
竹衣将食物放进碗里,拿了筷子,坐在桌前,慢慢地将饭菜塞进嘴里。
白饭里头混杂着酱汁、青菜、肉块和骨头。将骨头挑出来之后,那碗饭看起来还是很恶心,
竹衣闭上眼,逼迫自己将饭吞下去。
她要变胖!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支撑着她将恶心的饭菜吞入肚里。
过了一会儿,竹音他们回来了。
看到竹衣真的将饭吃了,两人都一副不能苟同的样子。
“我不该那么说的。”竹音低下头,眼底满是歉意。“受伤不是你的错,你犯不着因为这样
而吃馊水。”
“不是因为这样。”竹衣叹了口气,“是有人说,我瘦成这样很难看,所以……”
“那个人是解沧笑对不对?”竹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会让竹衣为了一句话不惜去吃馊水的人,除了解沧笑以外,还有谁有如此重大的影响力?
“你也太在意他了吧!他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你努力让自己变美。他说喜欢胖一点的,你
就不惜去吃馊水!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你完全无个人意志了?”竹音怒不可遏地吼道。
闻言,竹衣像被揍了一拳一般,久久无法出声。
她已经这么地喜欢他,喜欢到无个人意志了吗?前一秒才想着绝不如他所愿,下一秒她已经
捡起别人家丢掉的剩饭菜。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完全摆脱不了他的影响力!
“会不会是因为他拥有我们所没有的?”竹音分析道,“他的成绩好、运动也棒,虽然你也
很棒,可是据你以前所说的,他就像是天之骄子,老师才刚教完的课程他一下子就融会贯通
了,他的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好,而你大都是靠努力的。更完美的是,他还有一手好厨艺。”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而你在这一方面是个大白痴。”
是这样吗?
“那这么说来,大姐是憧憬的成分居多?”竹雨提出结论。
“应该是吧。本来就很喜欢了,再加上不由自主对他的憧憬,以至于现在已经喜欢到丧失自
我了。”
“这样不好吧。”竹雨面露担忧,“那如果解沧笑叫大姐去杀人放火,她也会去?”
“呃……这不太一样吧。”竹音抓抓头,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觉得好像差不多。”
“姐,你醒醒吧!犯不着为了那样的人糟蹋自己啊!不管你多么地喜欢他,我都不想看到我的
姐姐为了他吃馊水。”竹音噙着泪,伸手摇晃她的肩,“如果妈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浓重的哀伤气息围绕在三姐弟的周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寂静,拔尖的女声喊道:“竹衣!竹衣!你们在不在啊?”
竹衣忙打开大门,话还没问,邻居何妈妈就丢下一颗让他们三姐弟呆愣在当场的炸弹。
“快去医院!你爸……你爸死了!”
? ? ?
白色床单盖住了竹爸爸瘦小的身躯,三姐弟站在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将
竹爸爸脸上的白布掀开。
一名医生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白布,“是你们的父亲吗?”
竹爸爸就躺在病床上,满身血迹斑斑,他的胸部已经没有起伏,他的双眼痛苦地紧闭着,躺
在那一动也不动。
三姐弟依旧呆立原地,愣愣地看着父亲的遗容,好像再站久一点,竹爸爸就会突然一跃而起
,告诉他们这是四月一号愚人节的恶作剧。
医生叹了一口气,“你们的母亲呢?还没来吗?”
“我们……没有妈妈。”竹衣喃喃自语着。
听到竹衣的话,竹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啊!”用力踹了弟弟一脚。没防备的竹雨跪倒在地上,仍忍不住地放声哭泣。
“干嘛为那个老头子哭!那个没有责任心的老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竹音大踏步
走到病床前,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谁说你可以就这样一睡不起,把我们放着不
管的?你这一生从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没有养过我们,还要靠我们来养你。你欠我们那
么多,现在你死了,谁来还你的债?”她伸手摇着父亲的身子,泪水滴落在父亲的脸上,湿
濡早已干掉的血迹。“你起来呀!你这个臭老头,你给我起来呀!”
“小妹妹。”医生走过来想拉开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
“谁要节哀顺变?”竹音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医生,“他死了好啊!死了我们家就少了一双碗筷
,死了我们就可以多吃一碗饭!可是……可是他不能死,因为他欠我们太多,他得还完才能
死!你不是医生吗?快点把他救起来啊!把他救醒啊!”
医生拉开竹音抓着他白袍领子的手,“你父亲送来的时候已经气绝多时,早已回天乏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一个字也不懂,反正医生就是要救人的,你不把他救起来,你就不配
当医生!”
医生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
他们没有爸爸了吗?
他们已经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吗?
竹衣怔怔地看着哭得唏哩哗啦的弟弟,还有边哭边骂的妹妹,脑子里还不大能接受这个事实
。
一名警察走到她身边,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父亲应该是因为赌债的关系被殴打致
死。”
“赌债?”竹衣抬起木然的眼。
“听说他欠了好几百万的赌债,还不出来,对方一怒之下将他打死。”
好几百万?!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数字,爸爸怎么会欠了这么多的钱?
“你们弄错了吧,我爸爸赌钱是有分寸的,他一向量力而为。”
“这是你父亲跟你说的吗?”
竹衣点点头。
“不要太相信赌徒的话。”
竹衣脑袋轰然一声。爸爸骗了她吗?爸爸真的欠下这么一大笔赌债?
“你应该是长女吧?”
她僵硬地点点头。
“麻烦你跟我过去做一个笔录。”
“好的。”
竹衣脚步迟缓地跟在警员身后。
她的脑了里一片浑沌,好像还理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死了,她还无法接受这项事实。她被动地回答警员所说的话,神情木然,眼光呆滞。偶
尔瞥向父亲躺着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昏睡了过去一样,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竹衣做好笔录,盖了手印,尚未站起身便听到一声惊呼,“竹衣?”
她缓缓转过身,双眼在见到对方的同时,同样大吃一惊。
“解……沧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的伤怎么了吗?”
“喔,没有。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解沧笑目光闪了下,“我爸在这里工作。”
“原来你爸爸是医生。”
“也可以这么说。”
真好。竹衣看着解沧笑的眼神多了一份欣羡。
他不只是外形好、头脑好,连家世都好。好完美,完美到令人嫉妒!
“你还没说你到医院来干嘛。”
“我还没说吗?”
“对。”
“医院……医院就是生病来的地方啊!”
解沧笑轻扬嘴角,“你生病了?”
“嗯。”竹衣漫应一声,不想说出父亲的意外。
他是那么地完美,她不想在最后一刻暴露了自身的底细,让她更加的自渐形秽。
另一名警员走过来,对竹衣说道:“你可以把你父亲的遗体带回去了。”
“遗体?!”解沧笑瞪大眼,“你父亲怎么了?”
竹衣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转过身,回到放着父亲遗体的房间。
当解沧笑看到躺在床上的竹爸爸时,他吃了一惊。
他到医院的时候曾耳闻有一名男子被殴打致死,但他万万没想到,那名男子竟然是竹衣的父
亲。
“他是我爸爸。”竹衣说话的语气出乎常人想象的平静,“他因为欠了好几百万的赌债,所
以被打死了。我们家很穷,妈妈死了,爸爸又爱赌,我们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做手工艺
赚来的。我不是不爱吃饭,也不是爱吃面包,更不是故意要让自己瘦得这么难看,只是因为
没有钱吃饭,所以只好学会忍受饥饿。”她毫无感情地说完,缓步走向病床边。
听了竹衣的话,解沧笑看她的目光更是深沉。
他一直认为她虚伪爱说谎的女孩,今天她竟然还将他家说成是她家,于是更加讨厌她。
明了她家里的实际情况后,解沧笑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更是俗不可耐。她竟然这样的虚荣、
浮华,如果他给她一笔钱要她为他去杀人放火,恐怕她还会感激得趴在他脚下舔他的脚指头
。
“姐,他们说我们可以把爸爸带回去了。”竹音擦了擦眼泪后问:“可是我们要怎么把他带
回去?”
当他们听到竹爸爸死掉的消息时,三姐弟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医院。他们没有车,没有任何
代步工具,他们唯一能依靠原只有两条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来背爸爸回家。”
爸爸体型瘦小,她应该可以将他背回家。
竹音唤来坐在地上发着呆,默默淌着泪的竹雨过来一起帮忙。
两个双胞胎合力将竹爸爸的上半身扶起来,将两手和头靠在竹衣的肩膀上。
看到他们的情景,在的人莫不叹息,有几位女士更为他们掬一把同情之泪。
一名护士忍不住走上前,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解沧笑走到正费力想把父亲背起来的竹衣面前,轻声地说:“我派一辆车帮你送你爸爸回去。”
竹衣诧然抬起眼,又快速地低下头,讷讷地道了谢。
她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只觉得胸口紧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