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时间,竹衣照旧到福利社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再拿着随身携带的收合式塑胶杯盛了白开水,躲到校园里最阴僻的角落,孤独地吃着她的午餐。
别人羡幕我是只瘦皮猴,我却宁愿我是只大胖猪!
竹音的话深深震撼了她,更让她感到无限的悲哀。
如果要赚更多的钱,她势必得花更多的时间去赚钱,相对的,她的美容觉就会大大受到威胁。
再贵的保养品都比不上正常、充足的睡眠,这是她这几年的经验,如今她真的要为钱舍弃美 貌吗?
天哪!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种难以抉择的情况呢?竹衣愁眉苦脸,苦恼不已。
也许她可以找出更好的方法,或者将手上的钱做最佳的应用。
她拿出上衣口袋的便条纸和原子笔,将面包咬着,仔细算着每个月生活费的最大使用空间。
“你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吃饭?”
谁闯入了她的小天地?
她倏然抬起头,看到手捧着便当盒,一脸讶然的解沧笑。
“哇哈哈!”解沧笑毫不客气地指着她的鼻子哈哈大笑,“你的样子好好笑。”
竹衣这才想起嘴上还咬着面包,慌忙将面包拿了下来。
可恶!为什么她的矬样会被这头臭鸡蛋看到呢?呜……她的名声毁了。
“你只吃一个面包啊?”
不行,就算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表露出来。“对啊。”她费力报以笑颜。
“难怪你那么瘦。”解沧笑在她旁边坐下来,打开手中的便当盒。
好香喔!竹衣所有的神智都被便当所传出来的香味给牵着走,卤鸡腿、蛋卷、花枝豆苗……
她不知已有多久不曾尝过它们的味道。
“很香喔?”
竹衣猛点头。她早忘了“气质”两字。
她嘴馋的模样让解沧笑直发笑。
“要不要吃吃看?尝尝我的手艺。”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她十分惊讶。
“没错。”
“好厉害!”如果她也能有这番手艺就好了。
“要吃吗?”解沧笑夹了一口蛋卷她的嘴边,忽地又收了回来,害得她期待的嘴落了个空。
“吃太多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身材啊?”他一副体贴的模样,“你午餐吃那么少,一定是怕胖
吧。”
谁怕胖啊!她是没钱吃饭。
否认的话,好像她有多饥渴一样,这样会破坏她的婉约气质。可是承认的话,她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美食自嘴边溜过。唉!又是两难。
“呃……其实我先天食量就比较小,所以吃的比较少,跟怕胖没有关系。”为了形象,她只好忍住胃里翻腾的欲望。
“原来如此。”解沧笑毫不客气地将蛋卷一口塞进嘴里,一旁的竹衣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唾沫 。
赶快找个话题,要不然她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你都自己做便当吗?”可恶!她的视线怎么还是离不开他的便当。
“我喜欢下厨。”他边扒着便当里的饭,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
明明想吃得要命,还在那边故作矜持!他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与讪笑。
最厌恶这种表里不一的女生了!每遇到这样的女孩子,他就忍不住想去戏弄、欺负她,让对方露出真实的面目来。看到对方被识破、应付不来的窘态是他的乐趣之一。
“真的?”竹衣由衷心生佩服,“那你会做什么菜?”
“什么都会,尤其甜点我最拿手。”
天哪!如果他是竹家的一分子该多好。拿竹雨去跟他父母换儿子好了。
“那你一定也很喜欢吃?”
“我爱死了,尤其是巧克力。因为觉得外面的甜点都做得不够好,所以我才会自己研究。”
真臭屁!
“真的?好想尝尝看。”她客套地说着。
她才不相信他会做出比外面糕饼店好吃的甜点。
“我明天带来请你。”
她有没有听错?!
竹衣两眼发出了亮光,“真的吗?我好期待。”
管他做的东西好不好吃,能吃就好,说不定她还可以拿几块回去给竹音、竹雨吃。啊!光想 就很幸福。
解沧笑得意地笑出声,“用力期待吧。”
“嗯。”竹衣用力一点头。
聊着聊着,解沧笑也吃饱了。
他合起了便当盖,而里头尚有半只鸡腿没吃完。
“你吃饱了吗?可是还有东西没吃完。”
“吃不下了。”他打了一个饱嗝,“吃得好撑喔,有点想睡觉。”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好浪费!好浪费!好浪费!竟然在她这种只买得起面包吃的穷人面前做出这种浪费的举动,真该杀!
“你怎么了?为什么目露凶光?”他故作讶然地望着她。
“有吗?”竹衣忙敛起眼中的熊熊怒火,改以笑脸迎人,“是你看错了吧。”
“应该是我看错了。”解沧笑也不与她争辩,“要回教室了吗?”
“再等一下,我想思考一些事。”
叫她现在回去满布食物香味的教室里,那干脆拿把刀杀了她吧。
“果然是智慧美女,做的事都跟别人不一样。”
竹衣以双掌捂住脸颊,娇羞道:“不要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
好恶心!解沧笑真是受不了她故作娇羞的模样。她这一套是打哪学来的?
“我只说事实。”他站起身,拍拍臀部上的草屑,“那我先进教室。”
“好,待会见。”
望着解沧笑的背影,竹衣嘴角浮起奸诈的贼笑。
看样子他真的是喜欢改变后的她,要不然他干嘛跟踪她到这里,还大献殷勤,做甜点给她吃?
哼!男生都是一个样,都是看中女孩子的外表。等他开口跟她表白,她一定要让他栽个大跟头!
? ? ?
隔天,解沧笑果然带了一大盒甜点来学校。不过,他并不是全部送给竹衣,而是带来分给全
班同学吃的。这使得幻想着当竹雨跟竹音看到这一大盒甜点时的兴奋表情的竹衣失望透顶。
解沧笑所做的甜点获得很大好评,竹衣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更是羡慕他一个大男生竟然有此好手艺。如果她也会下厨的话,不知道有多好。
“好吃吗?”被同学们围起来的解沧笑突然转过头问着竹衣。
吃得正开心的竹衣吓了一跳,偷偷将她趁众人不注意时,包在卫生纸里,藏在学生裙内侧口袋的饼干推得更深入一点,再若无其事地笑道:“非常好吃,你的手艺很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盒,“这给你。”
“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竹衣小心地撕开纸盒上的胶纸,盒盖一弹开,一块小巧精美的巧克力蛋糕映入她的眼中。
她闪着一双亮灿灿的眼睛,惊喜地问:“这是?”
“送你的,吃看看。”解沧笑拿了一支竹叉子给她。
竹衣切一小块放入嘴里。天哪!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如何?”
“味道好棒!”她由衷地说,内心有着无限的感动。
“你喜欢就好。”
“谢谢!”她小心翼翼地将竹叉子放好,将盒盖封起来。
“怎么不吃了?难道不好吃吗?”
“不是的,我是想……因为太好吃了,一下子就吃完觉得好可惜。”她笑着解释。
其实她是打算将蛋糕带回去给家人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让竹音跟竹雨也尝尝。
又在故作矜持!他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跃起来跳舞了。
“原来如此。”解沧笑笑了笑,转头回答同学们有关甜点的疑问。
? ? ?
如果因为这样,而让解沧笑被界定在有点娘娘腔的角色的话,那就猜想错误了。因为他不只有一手好厨艺,他对运动也十分在行,举凡球类、田径他皆上手,而且他的学业成绩更是优,期中考成绩发表,他击败了第一名的竹衣,险赢七分,坐上了第一名的宝座。
竹衣瞪着公布栏的名次,久久不能言语。
她想到的不只是她被抢走的第一宝座,还有她的奖学金。
如果期末考,解沧笑仍稳坐第一的话,那她的奖学金就没了。
这个大混蛋!当初老师指派她做为帮助他进入学习状况的小老师时,他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还得靠她耐心教导,谁知道他竟反咬了她一口!
扮猪吃老虎!竹衣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而一旁还有女孩子在鼓噪。
“解沧笑第一名耶,他好厉害喔!”
“我早就知道他很聪明了。他什么都会,样样全能!”
“人长得帅又那么聪明,真教人羡慕……”
以前这些赞美的话都是用在她身上,如今对象换人,他真是她命里的星!
竹衣不想再听到对解沧笑的赞美,她转身想走,不意和身后的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她一抬头,可恶,星果然就是星,连转个身都可以撞到他。
“你也来看成绩吗?”他和煦的笑容看在竹衣的眼里是奸诈的胜利微笑。
“恭喜你,”她笑得有够不爽的,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形象的话,她早破口大骂了。“你考了全学年第一名。”
“真的?”
她才不相信没有同学跑去跟他报告这个好消息,还故意装作一副很惊喜的样子,看了就恶心。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看成绩。”
“好。”
解沧笑才刚步进入群里,就有女同学将他团团围住,纷纷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竹衣带着既沉重又愤怒的心情走回教室。
解沧笑证实了自己第一名的事实后,转头想寻找竹衣的身影,却发现她已经失去了踪影。
“你打败了竹衣呢!”一个女孩子在他耳边高兴地说着。
“我打败竹衣?”
他诧异地转回头,看着名次栏上第二名写着:“竹衣”两字。
“以往第一名都是竹衣,想不到你竟然可以赢过她。”女同学说得兴高采烈。
他夺取她的宝座,她竟然还可以眉眼带笑地跟他道喜?!那个竹衣……解沧笑微微眯起了眼。
他就不信她还能撑多久。
? ? ?
“没有考第一名?”
这项消息无疑是在竹家丢了一颗炸弹,炸得大伙七荤八素的。
竹家唯一可以吃好料的机会,就是竹衣拿到奖学金的时候。一旦这个期待受到威胁,大家都好似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都是那只猪!”竹衣想起来就有气,“每次都装作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模样,缠着我问东问西的,结果呢?他分明是在刺探军情,好全力打击我!哼!”她怒吼一声,额上青筋浮出,“没有下次了,下次我非赢他不要!”
“对!对!对!对!对!”竹音连声鼓掌,“你期未考至少要赢他八分以上,要不然奖学金就真的没有了。”
“大姐赢得过吗?”
“啪啪!”两声,两巴掌落在竹雨两边脸颊上。
“乌鸦嘴!”
“你对我的头脑没信心是吧?”
两个女罗刹连番夹攻,竹雨只敢低着头,噤着声,啥话都不敢再说了。
“虽然他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可是我们绝不能因此就被他收买。”
妹妹的话让竹衣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收买我!”难怪他都在她耳边说好听话、献殷勤,原来是为了让她对他失了戒心。
“这么说来,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你?”竹音瞥一眼义愤填膺的姐姐。
“原来……原来他没有喜欢我。”竹衣所有的元气都消失殆尽。
“有这么大的打击吗?”她老姐之前不是都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吗?还是……“其实你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竹衣倏然一怔。
“我哪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只注重外表、不管内涵、奸诈狡猾、诡计多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有其表、死皮赖脸、卑鄙又无耻的大混球!”竹衣一口气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
“说得越多,表示越在意。”
“我是在强调他有多不值得女孩子喜欢他。”
“可以说出这么多的形容词,就表示你有多在意他了。”
竹衣闻言气结,“竹音,你今晚没饭吃了!”
“哎呀,大姐,”竹音连忙抱住她的大腿。面子事小,饿死事大啊!“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很讨厌他,所以才会在意着他啊,这样说也没错嘛!”
明知她是在狡辩,不过竹衣还是轻易地就原谅她了。姐妹嘛,有什么事严重到需要翻脸计较的呢!
“反正期末考时,我一定会将第一名的宝座拿回来的!”竹衣一只脚跨在桌上,信心满满地 宣誓。
“好骨气啊!”竹音用力拍手鼓掌,并暗中踢了下不合作的竹雨。
接到暗示,竹雨忙不迭举起双手,很捧场地拼命鼓掌。
“嗯!嗯!”受到弟妹们的热烈支持,竹衣乐不可支得像拜票候选人拼命点头。
“你姐疯了!”竹音趁她沉浸在受拥戴的假象中,偷偷在竹雨耳旁小声说道。
这个时候,竹雨是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会被K,所以他只能尴尬地笑着,像个小白痴一样。
“竹衣,我饿了。”虚荣够了,她这位“温柔婉约”的大姐总该给她饭吃了吧。
“饿了吗?”竹衣一看手上竹家唯一的计时器,“奇怪,老爸怎么还没回来?”
“他八成又不知跑去哪赌博赌疯了。”竹音头别过一边,语带不屑,不想去猜测那不成材的父亲的行踪。
如果他争气一点,有骨气一点,妈妈就不会因操劳过度而累死,他们就不会过得这么贫苦。
放学之后辛苦地做手工艺,每天还是吃不饱,三个小孩瘦干瘪的,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她
现在都国三了,身高才一百五十五公分,身为男孩子的竹雨也才一百六十五公分,没什么机
会再长高的大姐更可怜了,她最大的缺撼就是那一百五十七公分的身高,害她的完美打了折
扣。
“我先去买饭,顺便去巷口看看老爸回来了没。”竹爸爸很少这么晚还没到家,所以竹衣有
些担心。
她走回房间,手探入衣柜深处,拿出她用来放钱的小纸袋。
坐在客厅里的两姐弟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他们急忙冲进房间,看到竹衣惨白着一张脸,以不
敢置信的眼神瞪着小纸袋,一只手不停地在空空如也的纸袋里捞着。
“怎么了?”竹音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抢过纸袋一看,气得脏话都出口了。“钱怎么不见
了?”
“会不会是爸拿走了?”害怕所言不幸料中,竹雨的声音细若蚊蚋。
“竹音,你不该骂脏话。”
“shit!”竹音气急败坏地又骂了一句,“你的假形象不用做到家里来吧。”这个时候还在
管这些有的没有的,她大姐有没有大脑啊!
“这跟形象没有关系,女孩子本来就不应该骂脏话。”
“够了!你先想钱是不是被爸拿走好不好?”
她们藏得这么辛苦,怎么还会被他拿走呢?如果是被父亲拿走,那跟家里遭了小偷一样,不
用妄想有拿得回来的一天。
“一定是被爸拿走了。”竹衣万念俱灰,颓丧地坐在床沿,“这下糟了,我们明天要吃什么
?”
“后天还要缴房租。”竹雨小小声地说。
“喔!房租!”竹音猛地一转身,敲打着墙壁,“现在教我们去哪儿生出钱来啊!”
“竹音,我们家的墙壁很脆弱,小力一点。”竹衣看她敲打得这么猛烈,连忙出声劝阻。
万一被敲垮了,不要负担修理费用,岂不雪上加霜。
连发泄情绪都要顾虑东顾虑西的,为什么她家这么的贫穷呢?竹音受不了了,转身冲了出去
,刚好跟进门的竹爸爸四目相对。
“爸?”竹音大步上前,“是不是你拿了我们的钱?”
她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吓得竹爸爸一时之间开不了口,说不了话。
“到底有没有拿?”她愤怒地吼道。
竹衣见状,上前拉开怒火中天的妹妹。她本想好好地问,想不到一开口,她的火气也不小。
“你把钱拿走了对不对?”她的单一比竹音还大,吓得竹爸爸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看竹爸爸心虚、害怕的神情,竹衣心中已有了底。她气愤地用力一捶墙壁,怒吼道:“他妈
的!你没有赚钱来养你的儿子、女儿已经够过分了,现在竟然还偷了我们的辛苦钱,拿去赌
搏?!”说到气极处,她再狠敲了墙壁一下。
“大姐,”竹雨怯生生地说:“我们家的墙壁很脆弱,请小力一点。”
“最啊,而且女孩子不该说脏话。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也来插一脚好了!”竹音噼哩
啪啦将所有的怨恨与不满统统倾泄而出。
竹爸爸被两个女儿轮番上阵臭骂一顿,原本站得直直的身子越来越弯,越来越矮,最后整个
人坐在地上。
“是我的错!”竹爸爸老泪纵横,“可是我没有把钱输光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还
剩一万块。我有分寸的。”
一万块?!竹衣快昏倒了。房租就要五千块,还有紧接而来的水电费、瓦斯费……一堆杂七杂
八的费用,他们未来的日子除非不吃不喝,否则一万块哪过得下去。
“算了。”她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再骂下去了。“我先去买晚餐,今晚我们要熬夜加工。”
听到姐姐的决定,竹音瞠大了眼,悄悄对竹雨说道:“你姐疯了。”
竹雨也神情忧戚地回望着竹音。如果竹衣没疯的话,打死她都不可能做出熬夜这种有伤肌肤
美丽的事情来。
她不仅要熬夜工作,她还得熬夜读书。她现在的读书计划已经应付不了解沧笑那混球了,她得更加把劲,誓死保住奖学金。
“要吃饭啦?”不知死活的竹爸爸露出笑颜,“我忙了一天,快饿死了!”
说错话的结果就是三个儿女不约而同用最狠毒的眼神瞪着他。
“爸今天没饭吃,而且还要帮我们做手工艺。”竹衣撂下话,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家门。
她不能再放纵父亲了,她要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家,他的责任最是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