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衣怔然、讶异的当头,她看到了朝她跑过来的竹音跟竹雨。
他们还着惊喜冲到竹衣面前,簇拥着她回病房,叨叨絮絮着她的情形。
她昏迷了三天,食物中毒加上急性肺炎,他们几乎以为又要失去一个亲人了。每天他们在床沿哭泣着,在病房外祷告着,希望他们的父母能将她送回来。
竹音看着神情憔悴的弟妹,不敢置信他们的安好,他们依旧在她身边。
她诧然抬头,解沧笑唇边淡淡一撇,不做任何解释。
原来他并没有送走他们,他只不过又戏弄了她一次,只是这一次,竹衣不想再生气了,她也
懒得再生气了,只要弟妹能回到她身边,她不想再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了。而她也决定,不
管她有多么喜欢他,她要将这份感情收藏起来,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显露出来。
她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他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至于竹衣和解沧笑的赌约,解沧笑并没有兑现承诺。理由是竹衣把食物全吐出来了,有吃等
于没吃一样,所以是她输了。
竹衣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解沧笑压根不理她。手长在他身上,他坚持不煮,谁又能奈他何。
“早知道你这么不守信用,我就不会跟你赌了!”竹衣气呼呼地嚷着。
“你本来就不太聪明。”解沧笑气定神闲地一笑。
“猪八戒,不理你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拉住。
“这些钱给你们拿去吃饭。”他放了五千块在她手上。
竹衣奇怪地看着他。她是不是看错了,在他的眼神中竟有一抹温柔?
注意到她研究的眼神,解沧笑眸中闪过一丝狼狈。
该死!她当真具有影响他的能力!
他迅速在眸中升起冰冷的藩篱,讪笑道:“这么恋恋不舍啊?”
“神经病!”她骂的是他,也是自己。
他那种烂人,除了嘲笑、不屑与愤怒,其他的正面情绪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眼里的。她视觉神
经打结了才会错看他眼中的温柔。
不过,从那事件之后,解沧风对他们的态度改变了,他变得对竹衣尊敬有加。虽然和竹音仍
是吵吵闹闹,一天叫要大战几个回合才罢休,但那些难听的、伤人的放出现的机率降低了很多。
而解沧笑,他却有了明显的改变。
他卸下好孩子的面具,即使在学校,他照旧摆出只有在家里才会出现的冷酷面容,对其他人
不屑一顾,甚至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对于藉故围绕在身边的女孩子,他总是一副很不耐烦的口气斥道:“丑女,滚开!”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听错了,品学兼优的解沧笑不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他话越说越恶毒,还有女生被他冷嘲热讽气得哭了出来。
在男孩子方面,他也不是好兄弟,不是大伙的领导了。他会在同学们有求于他时,讥嘲地说:“连这样的问题也不会,干脆死了算了!”
上体育课时,大笑同学的失误:成绩发表的时候,取笑同学的低分。上课的时候,他随心情而决定坐姿,有时甚至将两脚往桌上一放,丝毫不理会老师的警告。更甚者,他上课的时候,头总是转向一旁,将目光放在竹衣的身上,而不是黑板上。
他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完全变了一个样,不只老师头痛,同学无法适应,竹衣更是感到困扰。
当老师怒斥他的时候,他总会回嘴,“我高兴看哪,你管得着吗?”
后来慢慢有流言出现,说他在之前的学校其实就是个坏孩子,他成绩虽好,却目无长上,迟到、旷课、出言羞辱老师,欺负同学,和同学打架,还自组校园帮派,与别的帮派不时制造冲突场面等。
种种恶劣事迹传得如火如荼,他老兄完全不放在眼里,默认了所有传言。
关于这些传言,竹衣除了惊讶,还是只能惊讶。
她不了解国中到高中这一段期间他曾经发生什么事,以至于个性的变化如此之大。
一定是曾发生了什么吧,所以他才会表现得这么叛逆。
家庭的因素让她比同年龄的同学早熟许多,想得也比较多,不会一径地将他摆在坏的位置,
贴上坏学生的标识,反而在注视着他的目光里多了心疼,和希望了解。
虽然她也曾负气地想过,其实他就是一个坏孩子,根本不需要他找任何理由,但她还是心疼着他。
解沧笑在学校的行为和过去虽大相径庭,可是他的成绩依旧是好得令人眼红,连竹衣都得花费许多心力方才赶得上看似不曾翻过书本的他。
期末考成绩发表,两人并列第一,那是竹衣辛苦努力的结果,却是解沧笑轻轻松松就考出来的成绩。
她瞪着公布栏上的成绩,好半晌都无法思考。
她竟然赢不过他。
他每天都玩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家,就算难得没出去玩,不是在客厅看电视、打电动玩具,就是在睡觉。她从没看他拿起书在看,可是他考出来的成绩偏偏就是比她好。
“这样也可以考第一?”
竹衣背后传来不屑的声音,她不用回头就可以知道说话的人是解沧笑。只有他会把别人心头上的荣耀嗤之以鼻。
他的话令人生气,尤其是听在像竹衣这种努力读书的学生耳里,更是胸口燃起一阵火。
“是啊!谁知道是怎么考出来的。”她心里不爽,口不择言。
“当心破坏你的形象。”解沧笑嘴角有着讽刺的笑意。
“那又怎么样?”
“这个时候回复凶巴巴的样子,他们会说你跟我一样是坏学生喔!”
“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他扬起一贯的不屑笑容。
“哼!”竹衣转过头,不想理睬他。
一个男同学走过来,对解沧笑说道:“老师有事找你。”
“谁?”
“导师。”
解沧笑没有回应,他还是站在竹衣的背后,有些无聊地看着公布栏上的成绩排行。
片刻后,竹衣沉不住气地转头看着他,“老师不是找你吗?”
“谁说现在就要去。”
“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要去。”
“看心情!”他打了个呵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那是你家的事。”反正他的形象已经差透了,不理会老师也是猜得出来的事。
“不过,如果你陪我去,那就另当别论。”
“我干嘛要陪你去?老师叫的是你,又不是我。”
“一起去看看那个糟老头没事叫我是要干什么。”
“没兴趣。”
“可是我现在有兴趣。”他不由分说地抓了她的手往导师室走去。
“喂!”路上有很多人在看,竹衣只得忍下大喊的冲动,小声地警告他,“你不要拖我下水!”
解沧笑纵声大笑,笑容里的意味让她气得涨红双颊。
到了导师室,除了他们班的导师以外,还有其他任课老师,每个人都严肃着一张脸瞪走进来的两个人。
“竹衣,我并没有叫你,你先出去。”班导如此说道。
竹衣正想依言退出导师室,不料解沧笑手抓得牢牢的,她无法挣脱。
“叫我来干嘛?”解沧笑头微微昂高,颇有不可一世的高傲。
班导也不能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问:“你考试的答案都是自己的吗?”
他面色一沉,“难道你以为我作弊?”
“你平常上课都不注意听讲,小考的成绩也不怎么样,期末考怎么可能考得这样的成绩?”
解沧笑也不争辩,只是冷笑一声道:“你可以当场出题,看我答不答得出来。”
老师们商量了一会儿,赞成这项提议,决定由数学老师出一道数学题来让他解答。
当竹衣看到问题的时候,不禁傻眼。那是一题并没有超出次考试范围,但却得有一定数学功力的人才答得出来的应用问题,就连她也得花上一些时间思考方能想出解答方法老师分明是故意刁难他的。
解沧笑看着题目发了一会呆,一位任课老师立刻很不客气地说:“你答不出来吧。”
数学老师比较善良,看着被众人包围起来的解沧笑,有些于心不忍,“把公式列出来就算你答对了。”
解沧笑嘴角微微一抬,“我在想用哪一种答法你才看得懂。”
他语气里的狂傲令数学老师脸色大变,“既然如此,你就快把答案写出来啊!”
解沧笑拿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着。过了一会儿,他丢下笔,拉着竹衣走出去。
“答案你们慢慢看吧。”
后头老师传来的抽气声证明了他答案的正确。
竹衣仰头看他,望着他嘴角紧抿的侧面线条,“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呢?”
“你认为解开了那样的题目,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吗?”
是值得骄傲啊!这世上最让人憎眼的大概就是像他这样聪明却不用在正途的人吧。
“至少它证明了你是真材实料,而不是作弊的。”
“我觉得它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竹衣吓了一大跳,心跳慌乱而不规则起来。
她忙着安抚紧张的情绪,漏掉了他眼神中不自觉传达出来的讯息,“可是解出这些问题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对你将来考大学很有帮助的。”
解沧笑突然松开手,大踏步往前走去。
“快上课了,你又要去哪里?”他不会又要跷课了吧?
“我下午不上课。”
果然被她料中了。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站立,“你竟然当着班长的面跷课?”她板起脸,拿出身为班长的架式。
他定定地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会跟着她回教室的时候,他却闪过她身边,语气挑衅地说:
“去找那些会听你话的发号施令吧。”
“解沧笑!”她气得吼他的名字。
“死了!”撂下这句话,他迅速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可恶的家伙,她干嘛理他是死是活啊?
关心他不对,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不理他偏又来缠着,简直是莫明其妙!
竹衣气呼呼地鼓着一张脸,直到快走到教室门口,才放松脸部肌肉,摆出巧笑倩兮的微笑脸庞。
? ? ?
竹衣放学回到解家,就看到难得一见的解家夫妇出现在客厅时。两人神色凝重,眉眼之间隐隐燃着怒气,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有些好奇,又不好意思开口问,打了声招呼,打算上楼去。
“竹衣。”解母叫住了她,“沧笑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
他们没有一起回家过,尤其解沧笑今天中午跷课后,就没有再在课堂里出现过了。他去了哪里,只有他本人知道。
“你过来。”解母朝她招招手,待竹衣在她面前坐定后,才开口问:“最近沧笑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竹衣望着神情严峻的两夫妇,迟迟无法开口。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是为了解沧笑目前在学校的“正常”行为而来的。
那她要怎么说呢?说他的好,还是说他的坏?
“他期末成绩是全校第一名。”
“这是应该的。”解父说。
听解父这么一说,竹衣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她想了想后才再次开口。
“他可能会拿到这学期的奖学金。”
这是她最恨得牙痒痒的事情。她的奖学金在他的毫不在意之下轻易被拿走了,怎么想怎么不爽。
“以他的操行成绩有可能拿得到吗?”说这话的时候,解父的怒火明显的扬了上来。
“你不要再保护他了。”解母先她一步开口说。
她虽面无表情,可是冷然的气势更为摄人。
竹衣这才发觉,原来解沧笑的气质比较神似母亲,那种冷冷的,不为所动,内敛而沉稳的气质。
她有想保护他的意图吗?哼!那种烂人。她只是想在引燃战火之前先说一些比较好听的“事实”而已。
“你知道他几点会回来吗?”解父又问。
竹衣摇摇头。
“打行动电话叫他回来。”解父对妻子说道。
解母拿起一旁电话的话筒,过了一会儿,转头说道:“他没开机。”
“那我们就等,我就不相信他今天不回家!”解父重重拍击桌,力道之大可见他心里有多生气。
竹衣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进退两难。
过没一会儿,大门开启,客厅里的三人纷纷抬头或转过头去。竹衣讶异地看着跟解家夫妇同样难得在下午五点就出现在家里的解沧笑。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父母的突然出现,像是心里早就有了底般。
“有什么事吗?”他一屁股在竹衣身旁坐下,悠闲地靠在椅背,跷着二郎腿,出声问着他的父母。
“你好像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们的事。”解母冷冷地说。
“哪一件?”
“看样子你全都忘记了,那我就一样一样地唤起你的记忆。”解母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挺直了上半身,“你答应过我们在转学之后要好好读书。”
“我做到了。”
“不再惹是生非。”
“我从没在学校打过架。”
“不跷课、不逃学、不杵逆老师,做个好学生。”
“我曾经做到过。”
“还有竹衣三姐弟的事。”
解沧笑皱起了眉头,“他们的事没有保证在学校的行为上吧。”
“依你现在的行为,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被退学了。”解父怒气中天地吼道:“这样你怎么考医学院?”
医学院?竹衣瞪大了眼。难不成他们能住进解家是解沧笑用条件交换来的?
“你们可以把我送出国啊!”
“在国内就这样了,送出国后还管得到你吗?”解父一脸识破他诡计的模样。
“如果你不照协议来,我们就停止对竹衣一家人的收留。”解母冷冷地说。
她这话不只是威胁、恫吓,她是说真的。
“好啊,随便你,反正我已经玩够了,他们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了。”解沧笑站起身来,
拍拍屁股,“还想说什么?没事的话,我要上去了。”
“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那我们只有照协议来。”解母转头对竹衣道:“请你们在十五号前搬离。”
给他们十天的时间准备,除了是让竹衣他们有找房子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希望解沧笑能在这十天反悔他所做的一切。
收留三个孩子,救他们一个儿子,是值得的。
解沧笑从不曾对人施舍过慈悲心,不管他要他们收留竹衣三姐弟的真正理由为何,解母都把希望赌在竹衣的身上。
竹衣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突然被驱逐出境了。她瞪着一双水灵大眼,惊愕地发现他们三姐弟只是被这一家人耍着玩的。
他们不只是解沧笑的玩具,更是解家人闲着没事拿来打发无聊生活的玩意!
“我不懂您的意思。”竹衣的眉间隐隐跳跃着怒火。
“我们不再收留你们了。”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
“当初是沧笑以考医学院做为条件,我们夫妇才决定收留你们三姐弟。今天沧笑打算违约,
我们也只好请你们离开。”
竹衣看着解母,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解沧笑,难以置信这等荒谬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你们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吧!”他们一家人把人当成什么了?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没人要的野狗吗?!
“所有的决定都是在沧笑的身上,”解母好整以暇地靠着沙发椅,“去问他吧。”
解沧笑嘴角一撇,他当然明白母亲的用意。
没有人可以牵制住他!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有资格、有法子影响到他的喜怒哀乐,影响他的意愿。他当初的提议只是一时无聊,难不成他母亲以为这个臭丫头在他生命中占有很大的分量吗?天下第一大笑话。
解沧笑深吸了一口气。当他接触到竹衣又悲又愤的目光时,他在胸口中的怒吼有了迟疑。
他为什么在学校里回复以前桀骜不驯的学生形象,还不就是为了激怒父母将竹衣姐弟赶出去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不外乎是他察觉到了竹衣对他的威胁。
他已经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她对他而言已经脱离戏弄用的玩具身份。他会注意到她的情绪,在意她的一颦一笑,看她被捉弄的生气脸蛋,他不再只是有得意的快感,而是感到有趣。
所以他要把她驱逐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不要再有任何一位女子影响到他的生活!
解沧笑转身径自走上楼梯。
不明所以的竹衣立刻站起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