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没事吧?」秋香担忧地摇晃着两眼无神的杨虹。「小姐,对不起,都是秋香的错……」一想到陈政将随喜儿离开,秋香更是难过。
「秋香,我想单独静一静。」杨虹心事重重地望着园中的秋菊。
「小姐……」秋香不放心地唤道。
「下去吧,我知道你心里也够难受的。」
「是,小姐,那我走了。」秋香转身离开。
望着因风而左右晃动的菊花,杨虹忽然有一种不知自己为何要活在这世上的想法。
她三岁时父母双亡,从此住在姨娘家,直到叔父功成名就,才将她接到府里来,几年后叔父生病去世,便由独孤隽照顾她。她就这样一直依附着别人,虽然从不愁吃穿,但始终是寄人篱下。
「起风了,进屋里吧?」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杨虹吃惊地回头,见是靖诚,又转回头幽幽地说:「别管我。」
「今天的你,一点也不像以前端庄温雅的杨虹。」他静静地道。
杨虹身体一僵,「没错,或许今日的杨虹完全不似从前,但那又如何?又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了解我的感受。」
杨虹的眼眸含着泪水,两手环臂,冷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秀发,无助悲伤的模样令靖诚大为心疼。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对她的渴望,靖诚倏地拥紧她,低头覆上她的唇。
杨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到震惊又羞怯,不想探究靖诚为何对她如此,闭上眼睛享受这甜蜜与温暖。
忽然,她脑中闪过独孤隽和顾忆绫相倚偎的画面,她倏地清醒过来,用力推开靖诚,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迅速奔回房内。
靖诚凝望着杨虹消失的身影,神色黯然的离开虹院。
☆☆☆
忆绫用筷子拨弄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
「夫人,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呀?」小翠见她一口也未动,狐疑地问。
忆绫索性放下筷子,双手托着粉颊,幽幽地说:「不是不合我的口味,而是我根本就没有胃口。」
小翠轻笑一声,「夫人是不是在想将军,所以才没胃口?」
忆绫瞅了她一眼,「你愈来愈像喜儿了,就会取笑我。」
「小翠不敢。小翠是怕夫人得了相思病,要是真的病了,小翠可担待不起哦!」
「净会说风凉话。」她又白了小翠一眼,莲步轻移地走至铜镜前坐下。
小翠也跟了过来,梳理忆绫一头如云的秀发。
「说真的,夫人,将军这回上京比较久,以前除了奉旨出征外,他从未离府超过两个月。」
忆绫长叹一声。她觉得独孤隽不止离开两个月,她彷佛已等了好久好久,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的意思。
「小翠,你把晚膳拿出去吧,我头有些疼,想休息了。」
小翠拿出薄荷油涂抹在忆绫的额际,「小翠待会儿端莲子汤来给夫人喝,补补身子吧。」
「不用了,我吃不下。」忆绫走向床,躺了下来。
小翠帮她盖好被子,嘟着嘴说:「夫人多少吃一点吧,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进食了,将军回来看你消瘦的模样,岂不是会更心疼?」
「小翠!」忆绫抗议道。
「好,我不说了,小翠这就出去。」她将桌上的饭菜放回托盘,捧起后掩门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忆绫依悉听到关门声,她以为是小翠端莲子汤来给她喝,便掀开罗帐想拒绝,但映人眼帘的却是她思念多日的丈夫。
「相公!」她惊喜喊道。
见到略有倦容但依然英挺的独孤隽时,她多日来的相思之苦一扫而空。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她兴奋地下床,奔向丈夫的怀中。
「小心别着凉了。」独孤隽赶紧把刚才脱下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虽然是初春,但天气还是很冷。」抱着多日不见的爱妻,独孤隽也有些许激动。
忆绫一双星眸迎上他说:「怎么回来没先叫小翠通报我,我好去前厅接你。」
独孤隽发现她赤着脚,浓眉微蹙地抱她坐在床沿,蹲下身搓揉她冰冷的小脚。
「原本早该回来,因为陪皇上狩猎,所以给耽搁了。」感觉妻子的双脚已渐渐暖和,他才起身坐在床上温和地说:「我急着回来见你,所以不想惊动很多人。」
「忆绫也好想相公。」她将罗帐放下,脸红地替独孤隽褪下衣衫,娇羞地主动献上自己的双唇。
对于忆绫的改变,独孤隽有些吃惊以及更多的欢喜,他以无尽的温柔和爱怜来回吻怀里的娇妻……
☆☆☆
杨虹来到书房外。
今早吃早膳时,她愕然于独孤隽已回府,而她却全然不知,用膳时见他与顾忆绫如胶似漆的模样,她心里更恨。不过没关系,杨虹扬起嘴角微笑着,前两天她无意间听到从京里回来的密探在闲聊时,说了一件令她震惊不已的事,她现在就要找独孤隽证实这件事,只要他一承认,那顾忆绫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杨虹原本善良的心已被妒意给蒙蔽了。
独孤隽和靖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见是杨虹,独孤隽又埋首于公文中。
「有什么事吗?虹儿。」
靖诚颇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转头对独孤隽说:「将军若没别的事,属下先行告退。」
当靖诚与她擦肩而过时,杨虹的心不自觉地颤动一下,彷佛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
「说吧。」独孤隽淡淡地说,依然没有抬头看她。
杨虹振作一下迷惘的心,「隽哥,嫂嫂的姊夫是不是贾治存的儿子贾子安?」
独孤隽闻言,这才抬头看她,语气冷然的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先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
「没错,他是贾治存的儿子。」
杨虹闻言心一喜,又问:「那你这次上京是不是为了贾治存藏匿圣旨的事?」
「虹儿,你问太多了。」独孤隽有些微怒的说。
看独孤隽那严峻的神情,杨虹已猜出了八九分。她微笑地说:「既然隽哥不愿意说,虹儿也不勉强,虹儿心里已有数,告退了。」她礼貌地福个身,转身离开书房。
独孤隽看着合上的门,心里突然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
一早起来,忆绫发现独孤隽已经不在身旁,于是也起身准备梳洗,忽地一阵晕眩,她赶紧靠在床边,接着竟又乾呕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小翠甫进房门,见状便飞快地跑了过来。
忆绫难过地摇摇头。
小翠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地惊喜道:「夫人,恭喜你有喜了!」
忆绫苍白的脸孔扬起两朵美丽的红云,她将手放在平坦的腹部,脸上的表情是几许惊讶以及更多的喜悦。
「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将军。」小翠高兴地转身。
「小翠,等一下,我想过一阵子再让将军知道。他刚回府不久,很多事还要他亲自处理,等他不忙时再说吧!」忆绫喜悦地低头抚摸腹部,「何况这才刚开始呢。」
小翠扶忆绫走到铜镜前坐下,笑道:「小翠实在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这种事应该是夫人的权利才对。」接着,她专心地替忆绫梳妆。她今天一定要帮夫人打扮得比往常还要美丽,小翠脸上扬起快乐的笑容。
两人都不知道一场无情的风暴正渐渐到来……
☆☆☆
几天后,将军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甫少鸿在将军府的花园内不安地来回走着。
自从数月前,忆绫断然拒绝他的求婚后,他就没有再去顾府拜访,而当他得知思绫因为这件事而离家时,他更不能原谅当初的自私。
皇甫少鸿凝视手中的贝壳项链,心想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但纵然忆绫已嫁为人妇,但他依然无法将她忘记,他不禁轻叹一声,就让那美丽的倩影永留心底吧。
今日他千里迢迢前来,除了归还项链之外,也想知道忆绫过得是否幸福,好一了心中那股深深的遗憾。
「皇甫公子。」忆绫甜美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皇甫少鸿连忙回头,有点尴尬地笑道:「忆绫妹妹,我还真怕你不肯出来见我呢。」
「怎么会呢?你大老远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皇甫少鸿详看忆绫愈发美丽的容颜,不禁欣慰地说:「看来独孤将军对你很好。」
忆绫微笑且坚定地点头。
皇甫少鸿心中释怀不少,语气诚挚地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前的自私。」
「我是个不善记恨的人,所以我早就原谅你了。」忆绫笑道。
「谢谢你。」皇甫少鸿感激地看着她,接着他又长叹一声,「我想我对思绫所造成的伤害,是永远也无法弥补得了的。」
忆绫连忙安慰的说:「你放心,思绫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我相信吉人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也定会原谅你。」
「谢谢。」皇甫少鸿再次感谢她。或许是上辈子自己的福分修得不够,今生才无缘娶得眼前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女子为妻,他在心里又长叹一声。
「忆绫,我这次前来主要是还你这个。」皇甫少鸿从怀里拿出他珍藏已久的贝壳项链。
忆绫看到它,惊讶道:「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接过项链仔细看着,确实是她失踪已久的贝壳项链。
「对不起,这是我那天在忆绫楼捡到的,原本想送还给你,可是又怕你不肯原谅我,所以才……」
忆绫拍拍他的手,「你别再自责了,我不会介意的。」
「谢谢你。」面对她的宽容,皇甫少鸿不禁紧握着她的手,含笑地凝视着她。
「忆儿,你们在做什么?」随着这声充满怒气的质问,独孤隽怒气冲天地从廊处朝他们走来。
「将军。」皇甫少鸿对他颔首。他常听父亲提起保国将军的英勇事迹,如今一见,气势果然不凡,但不知为何,他觉得独孤将军十分眼熟。
独孤隽冷哼一声,蓦地,他发现忆绫手中的项链,他脸色凝重,语气冰冷地问:「是你送给他的?」
「不,是我无意间捡到的。」皇甫少鸿赶忙解释。
独孤隽粗鲁地把项链戴回忆绫的颈子,「不许你再将它弄丢。」
「你还不快走!」独孤隽冷冷地对皇甫少鸿下逐客令,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盯着忆绫看。
「相公,你怎么可以这样赶我的朋友?」忆绫生气地瞪着他,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是这么没礼貌。
「忆绫,没关系,我还有急事,原本也不打算久留。我告辞了。」
皇甫少鸿离去后,忆绫看也不看他一眼,迳自领着小翠回房。
独孤隽目送妻子离开,有些自责地叹气……
◇◆◇
忆绫放下手中的针线,单手轻托着下巴。自从皇甫少鸿离开后,她已经有两天没见到独孤隽了,不知道是他还在生气所以故意躲着她,还是真的有事缠身。
「夫人、夫人!」小翠推开房门,轻喘地说:「夫人,顾老夫人及夫人的大姊、姊夫来府里拜访。」
「哦,娘和姊姊?」忆绫感到有些惊讶。
「是呀,人已经在乐宾厅里候着了。」
「将军呢?」忆绫让小翠帮她披上外袍。
「将军一早就和靖总管出府去了,我听侍卫们说,城外有些村庄被山贼洗劫,将军他们便是前去查看这件事。」
「噢。」忆绫轻应了一声,随即出房朝乐宾厅走去。
◇◇◆◇◇
陆咏咏打从踏入保国将军府,心头就不是滋味,凭什么一名青楼女子所生的女儿能有如此好的际遇?而她乃是堂堂王爷的女儿,为何却沦落到向顾忆绫求情的地步?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忆绫妹妹怎么还不出来?」贾子安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厅里踱来踱去。
「没用的家伙!」陆咏咏不屑地瞟了丈夫一眼。
「你说什么?」贾子安生气地反问。
「我就是说你没有用,只会给我捅娄子。」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这又不是我的错,更何况要不是当年你想加害骁王爷的母亲,我们也不会被陆云骁赶出来,更不必千里迢迢来找忆绫妹妹了。」
「贾子安,你是什么意思?你父亲闯的祸竟要我陆咏咏来承担?!」提起被陆王府赶出来一事,她就觉得难堪。
原以为凭自己曾是郡主的身分,再加上又是陆云骁同父异母的姊姊,想必陆云骁会替她向皇上说情,怎知她竟被仆没阻挡在门外,说骁王爷「不便见她」,于是她在既难堪又愤怒的情形下返回顾府。
陆云骁会如此对待陆咏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陆王爷去世那年,窦蓁就返回娘家去住了,陆王爷的母亲和乐公主因重男轻女,所以非常疼爱陆云饶,这让善妒的陆咏咏怀恨在心,为了确保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陆咏咏诬陷陆云骁的母亲崔氏和总管有染,崔氏为表清白,竟服毒自尽,虽被救活,但却从此体弱不堪。
待和乐公主查明真相后,一气之下便将陆咏咏逐出王府,而陆云骁始终没有原谅陆咏咏,如今才会发生「不便接见」的事件,实际上是在羞辱陆咏咏。
「这次前来云南,事关你贾家的存亡,与我陆咏咏何关?我不管了,我要立刻回眉县。」陆咏咏气得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好,你回去啊!你回去也脱不了关系,而且也没人会替你撑腰!」
「你!」陆咏咏气得发抖,要不是在别人的地盘,她早就赏他一巴掌了。
「你们也闹够了吧?」窦蓁实在听不下去了,生气地拍着桌子。「咏儿、子安,你们都给我坐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陆咏咏冷哼一声;贾子安也懒得看她。
窦蓁无奈地说:「咏儿,子安说得对,这件事窦、贾两家都有份,谁也脱不了关系。」
「为什么?」陆咏咏惊讶地问。
窦蓁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年先帝下旨赦免独孤鹏一家时,是由子安的父亲贾治存传旨,结果在途中遇到你外公,那时他正要去酒楼,结果不管事情轻重硬要贾治存陪他前往,结果误了时辰,造成独孤一家冤死。唉,所以这次皇上若要降罪,贾、窦两家是难逃其罪的。」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咏咏知道事态严重,不禁哭叫了起来。
窦蓁也难过得垂首,霎时似乎老了十几岁。这些日子以来,丈夫的死、爱女的失踪以及当年因父亲的贪杯而犯下的过错,让她心力交瘁,不复以往贵妇的模样。
「不要再闹了,忆绫妹妹来了。」贾子安喝止妻子的哭闹,连忙迎向前去。
「忆绫妹妹近来可好?」贾子安热络地想要拉她的手。
忆绫避开他,直截了当地问窦蓁,「娘,有什么急事吗?」
窦蓁听到忆绫依然喊她娘,她不禁羞愧地流下眼泪,「你能原谅我吗?在我对你做出那么多不好的事后?」
忆绫微笑道:「娘,你别想太多,你是思绫妹妹的亲娘,又是爹爹的妻子,理当也是我的娘呀!」
窦蓁欣慰地点头,忆绫真的是太善良了,她更加后悔自己以前的作为。
「是呀,娘,你别想太多,忆绫妹妹人漂亮心地好,她早就原谅我们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贾子安在一旁催促,惹来陆咏咏的白眼。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忆绫妹妹,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救咱们。」陆咏咏拉着她的手说。
忆绫疑惑地望着窦蓁。
「忆儿,不知你是否听闻当年先皇在处死独孤一家之前,又下旨赦免独孤一家的死罪,但圣旨还未到府,独孤一家就已行刑之事?」
忆绫点点头,「这件事我略知一、二。」
「唉!但你大概不知道当年带着圣旨的官爷是子安的父亲贾治存大人,而耽误时辰的人则是我父亲窦威。」窦蓁无奈地叹口气,「当年我父亲强邀贾大人上酒楼喝酒,怎知两人黄汤一杯杯下肚,却忘了重要的事,待清醒时已铸成大错。他们不敢向先皇认错,便宣称在途中遇盗匪劫物,圣旨因此不翼而飞,以致独孤家枉死。正好当时黄河溃堤,河水泛滥成灾,边境又有外族骚动,所以这件事就被搁了下来。如今皇上下旨严查此事,恐怕贾、窦两家上百人将难逃一死。今日娘前来就是希望你能向将军求情,盼他能网开一面。忆儿,求求你。」
「娘,你别这样,忆绫定会相助的——」
「我不答应!」一道冰冷含怒的声音由大门传来。
「相公!」忆绫吃惊地叫道。
「我绝对不会答应的。」独孤隽冷冷地对窦蓁重复道。
「你……」窦蓁脸色苍白,颤抖地跌坐在椅子上。
「将军,这不公平!如今岳父和我父亲已不在人世,为何要我们承担他们犯下的过错?」贾子安激动地说。
独孤隽目光冷凝地看着他,「你没听说过『父债子还』这句话吗?」
「相公——」忆绫想要开口却被独孤隽阻止。
「小翠,送夫人回房。」他不容置喙地说。
小翠连忙扶着忆绫离开大厅,看来将军这次真的生气了。
「忆儿!」窦蓁求救地唤着。
「来人呀!」独孤隽冷漠地喊,不一会儿就来了数名侍卫。
「把他们送出府,保国将军府不欢迎他们。」说完后就朝书房走去。
窦蓁一行人见事已至此,毫无转寰的余地,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