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俊朗的风擎一踏进咖啡馆中,马上引来店里多数女服务生和女客人的注目,只是他却浑然不觉。
眼一扫,他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抬头,便看到桌子旁站着一个拼命傻笑的女服务生。
“小姐,这是给我的菜单吗?”他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随后吐出一连串流利的英文。
“呃……”原本对金发帅哥绽开笑容而心花怒放的女服务生,在听到一连串流利的英文后顿时傻眼。
“怎么办?还以为他是一个染成金发的帅哥,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外国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耶……”
女服务生满脸通红,紧张的把手上的菜单递上,“You……Yourmenu。”
风擎接过菜单,才想改以中文和她交谈,有人却比他抢先一步开口——
“先生,请问你想点些什么?我可以替你向服务生翻译。”坐在他前面那一桌背对着他的女人,突然转头和他交谈。
“小姐,我可以帮你翻译,你不要紧张。”女人改以中文对服务生道。
“谢谢。”女服务生脸上依然涨红,小小声地道谢。
“不客……”
“小妃,我们的事情都还没说完,你不要去多管闲事。”一道隐含怒气的嗓音突然打断了女人的话。
风擎闻声抬头,发现说话的人是前桌面对着他坐的长发女人。一张古典的瓜子脸,却似乎有一副和脸蛋完全不搭的呛辣脾气。
“但他们的确需要帮忙啊!”被称作小妃的女人耸了个肩说道。
“但我们的事还没谈完,还是你只是想逃避……”
“好了,小柔,你也知道小妃就是这种个性。”另一道男声突然打断她的话。
风擎往旁一噍,隐约只看得见男子的侧面,那是一张称不上俊帅的脸庞,但看起来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的男人。
“阿刚,你就是对她太好了……”小柔不满地喊道。
风擎勾起一抹好笑的唇线,迳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戏。
“先生,请问你点好餐了吗?”小妃若有所思的盯了小柔一眼,随即回头问道。
“嗯,我要一杯拿铁,一份咖哩饭。”风擎看了前一桌的三人一眼,决定还是以英文回答。
“小姐,这位先生要一杯拿铁和一份咖哩饭。”
“好的。”女服务生收走菜单,走向吧台。
“谢谢。”风擎以英文向小妃道谢。
“不客气。”她转回身,继续三人的谈话。
从前方偶尔传来的片段谈话,风擎逐渐拼凑出三人之间的关系——
小妃和阿刚是男女朋友,小柔则是两人共同的朋友。小妃的个性开朗,拥有不少男性友人,她经常和男性友人到处游玩;阿刚选择包容,小柔却已经看不下去,为总是等待女友归来的阿刚抱不平。
看小柔为了朋友气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风擎不觉好笑。在他看来,那个叫作小柔的古典美人,应该是对木讷的阿刚有好感才对,不然哪有朋友会比当事人还来得气愤的?
嘴里吃着服务生送上的餐点,但风擎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表情生动的小柔脸上。
她的声音不甜不腻,听来却很舒服,因为生气,她的嗓音略微高亢。风擎悠哉地啜着咖啡,享受着她的悦耳声音。
一会后,小妃和阿刚两人相偕离开,小柔依然坐在原位,脸上表情复杂。
她一抬头,恰好捕捉到风擎似笑非笑的蓝眸。
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外国人,才会让她气上加气,她不假思索的就把炮口对向他。
“你!就是你!要吃饭不会去别的地方吃吗?干嘛一定要选在这家咖啡馆呀?”水蕴柔走到他的桌前,劈里啪啦的骂了一串。
关他什么事呀?无缘无故被指着鼻子大写的风擎,只能无辜的回她:“Miss……”只是他才刚吐出弓句话,马上就被水蕴柔打断。
“Miss?Miss你个头!洋毛鬼子,我告诉你,本小姐就是听不懂英文,不屑说英文,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再多说—句英文,不然我一时控制不住把你一张好好的脸打成猪头时,你就不要哭爹喊娘!”握着她的小粉拳,水蕴柔威胁道。
她的恶人口吻配上一张古典的秀气脸蛋,让风擎嗅哧一声笑出来。
“洋毛鬼子,你笑什么?”她双手叉腰,一耐凶婆娘的架式。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说话的口吻和你的外表真是天差地别,我想你要是不说话,光看外表一定会吸引很多男人的追求,但只要你一开口,我想追你的男人可能十个有九个半会被吓跑。”风擎摊开两只手,改以字正腔圆的中文取笑她。
“为什么是九个半?”她双眼圆瞳,两手撑在风擎的桌上,身子敷倾地质问。气极的她,竟没注意到眼前金发蓝眸的外国人说的是中文。
“因为……那半个人是重听人土呀!”风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双手交叉,身体舒适的往后躺去。
“你……”火气刚要发飙,她才猛然察觉不对,“等等,你说的不是英文?”不然英文一级烂的她,怎么可能听得懂他刚说的话?
“是啊,我说的的确不是英文。”他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你骗人?”
“我哪有骗人?我刚真的不是说英文,而是说中文啊!”他耸了个肩,一副无辜的辩白。“谁在跟你说这个?”她气急败坏的嗔道、白嫩的瓜子脸蛋染上一层晕红。
风擎犹自装傻,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此时展现出的风情。
“你……Shit……”
“咦?小柔妹妹,你不是说你不屑说英文的吗?可是刚刚我怎
么好像听到某四个英文字母组合起来的英文单字呢?”他说话的
同时,还故意以小指掏了掏耳朵。
“你……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是最反覆无常的人吗?我高兴说
什么就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她指着他鼻头的手指颤呀颤的,“我高兴说Shit、Shit、Shit……怎样?”她一副和他杠上的模样。
“喔,说的也是。而且,女人除了反覆无常,还会说话不算话、
无理取闹、歇斯底里的抓狂……”风擎嘴角漾着大大的笑容,煞有其事地说着。
“你……你敢骂我?”水蕴柔觉得他的笑脸极端刺眼。他竟然敢取笑她?
“我哪有?这话明明是你自己刚刚承认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这么多句?除了反覆无常外,其余的不都是。
你加上去的,还是说你这个洋毛鬼子没有勇气承认你自己说过的话?”她试图深呼吸,冷静地嘲讽回去。
“小柔妹妹,你都说了,我是—个洋鬼子嘛,对博大精深的中文词句当然不可能一一搞懂罗!我原以为我刚提到的说话不算话、无理取闹,还有歇斯底里的意思,都等同于你刚承认的反覆无常呀!所以小柔妹妹你当然不能怪我说话不当罗。”
在这个可爱的小辣椒面前,他觉得心情似乎变得开朗起来,
心里的抑郁情绪全纾解开来了。
“你这个狡猾的洋毛鬼子——”她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话来。
意识到自己口头说不赢他,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高傲的冷哼一声后,转身就回到她原本的座位。
水蕴柔拿起包包就要离开咖啡馆,当她经过风擎身边时,他伸手拉住她的小手。
“小柔妹妹,我不姓洋毛也不叫鬼子,我有一个好听的中文名字,叫作风擎。”他开口介绍自己。
“我管你叫什么,你是外国人就是洋毛鬼子。”水蕴柔生气的
转身咒骂。“死洋毛鬼子,放开我。”偏偏她甩了半天,就是甩不掉他紧抓住她的手。
“呵,小柔妹妹,你有很严重的国籍歧视喔!”风擎仍是笑脸灿烂地道。
“谁有国籍歧视了,我就是讨厌外国人,就是讨厌你这个嘻皮笑脸的洋毛鬼子……你——”水蕴柔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惊觉到他对她的称呼。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语气亲呢的在她的名字后头加上“妹妹”二字!?
“你、你偷听我们的谈话?”她脸色大变,“你不仅是个讨人厌的洋毛鬼子,还是一个小人!”她激动的挥舞着双手,没注意到她的手已经获得自由。
“喂,小柔妹妹,你说这话也未免太伤人自尊了吧!是你们三人的说话声太大了,我不想听到也难呀!”
“是你假装不会说中文的耶!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坐在隔壁桌的你,实际上是个会偷听人说话的小人。”水蕴柔咬着下唇说道。
“小柔妹妹,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可从来没假装不会说中文喔!”他只是习惯以自己熟悉的母语说话。
“那你刚才……”
“要不是你的朋友突然跳出来说要帮忙,我已经打算改用中文和服务生说话了。”
“是吗?”她讷讷的开口。
“当然,我没必要骗你啊!”
“就算真是像你所说的,你也可以在小妃跳出来帮忙时,马上澄清你会说中文的事呀!”搞清楚状况后,水蕴柔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
“小柔妹妹……”
“我们又不熟,你不要动不动就叫我小柔妹妹,何况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的样子。”她睨了满脸笑的他一眼。他看起采很年轻啊!
“我已经三十岁了,难道你的实际年龄有比我大吗?小、柔、姐、姐。”风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就算知道东方女人的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但看着跟前粉嫩的瓜子脸,他怎么也不信她的岁数会比他大。
“你三十岁了还敢叫我姐姐?本小姐今年才二十六耶!”水蕴柔忿忿不平地道。
瞪着眼前看来只有二十几岁的脸庞,她心里越想越不平衡,不是说外国人都长得比较“臭老”吗?为什么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一位却是个例外?
“喔,那我叫你小柔妹妹不就没错了?”他扯出一抹狡诈的笑。
“唉,对喔。”一时不察他话中陷阱,她傻傻的点头肘和。
“既然你也同意我说的话,表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以后小柔妹妹就是我专属的称呼罗!”
“好……唉,你拐我!”她终于发觉不对。
“有吗?”他仍是挂着张笑脸,一派无辜。
“有。”她咬牙切齿道。“我都打算要向你刚刚很无辜的被我炮轰的事道歉,结果你竟然一直在口头上占我便宜,我就说我讨厌外国人嘛!英文难得要命,人也狡猾得气人……”
“小柔妹妹……”
“放手!”她气极地喊道。
“我好像没抓住你吧?”风擎摊开两只手,以示无辜。
“唉?哼!”尴尬的望着他空空的两手,水蕴柔整张脸顿时红透。
气愤难当的瞪了他一眼,她随即扭头就走。
看着她扭头走出咖啡馆,风擎这次不再挽留她,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对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和她斗嘴很有趣,心情也放松许多,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只是,现在他该烦恼的,好像是他该在哪安顿下来吧?
* * *
回家,吃过晚餐,水蕴柔就把自己锁在房中。
瞪着桌上摊开的文件,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啊……讨厌的英文!讨厌的洋毛鬼子!”
从求学时期开始,她就和英文这一个科目相冲,不管她怎么用功,英文成绩始终是低空飞过。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找了一家小公司,担任中文文书处理一职。
谁知道,待了快五年的公司,竟然因为一时资金周转不灵,被迫卖给一家外商公司,从此她如鱼得水的工作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外商公司的少东看见她后便惊为天人,对她狂追不休,还把她升为他的助理。
而她的顶头上司——少东的美艳特助莎莉,因此而忌妒她。
当莎莉发现了她工作上最大的弱点——不会英文时,她便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深渊。
莎莉老是要她作资料翻译的工作,最夸张的一次,还要她在一天内翻完将近五份的文件!天晓得,她难道不会担心她呈交出去的英翻中内容错误连篇吗?
每一份英文文件,她都得一字—句的按着翻译机或是抱着英汉字典狂查,遇到专有名词,她只能装傻照翻,不然就是直接跳过。
有时遇到中翻英,那更惨,因为她只能把一个一个的中文字找出相对应的英文填上。她整篇文件内容根本就是标准的中式英文,只有一句话可形容——惨不忍睹。
但她后来才知道厂原来她手上的文件都是过期,甚至报废的资料内容。怪不得莎莉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压根没看,只是故童想整她。
要是日子就这样过去,她也乐得轻松,反正顶头上司不看,她当然也可以随便写写交差。
偏偏老天,不,应该说是洋毛鬼子和她有仇。
某天,洋鬼子少东发现她的工作竟然都是在处理不要的资料后,心疼之下,把莎莉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虽然她在心底幸灾乐祸,但她真正的苦难也是从那天开始。
莎莉因此对她撂下狠话,开始严格要求她的工作内容。就像现在,她手上的资料是前天拿到的东西,已经被连退了两天件,依然过不了关。
喔!她就说,她最讨厌洋毛鬼子了!。
水蕴柔瞪着眼前写着密密麻麻英文字的文件,想到莎莉骂人的嘴脸,小脸更加沉了下去。
幸好明天是星期假日,她还有一天的时间。只是她很怀疑,星期一上班时她真的交得出采吗?
唉……看来她又要被骂一顿了……
她也曾想过要辞职,但一是现在工作并不好找,二是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未战就退缩,所以她只好咬牙一再苦撑。
“啊……讨厌,为什么世界上要有英文?为什么讨厌的洋毛鬼子硬是要跑来台湾,跑到我的面前……”她歇斯底里的大吼,看能不能把胸口堆积的郁气全数吼出。. “阿柔,你在鬼叫什么啊?”突然,水天彪的大嗓门随着敲门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没事不要乱吼乱叫,等下吓到客人你就把皮给我绷紧一点!”
“什么客人啊?”水蕴柔把房门打开,有气无力的问道。
“来看房子的客人啊!”
“看房子?”
“对啊!虽然阿风是一个阿度仔,但他国台语都会讲耶,而且他还是一个电脑工程师说,这样就不用怕阿烈的宝贝电脑会被弄坏了……”水天彪喜孜孜地说道。
“阿度仔?会讲国台语?”水蕴柔愣愣的重复。不知为何,她的脑海竟突然浮现下午在咖啡馆遇见的那个洋毛鬼子。
“他人在哪?”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在阿烈的房里啊!”
“我去看看。”话落,她就一漓烟的跑下楼。
“喂,阿柔?”水天彪摸摸后脑勺,一脸错愕。
“阿柔这死小孩,该不会是想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房客给赶走吧?”毕竟他们兄妹都不是很赞同他把房间租给别人。
他连忙跟着下楼,赶去护卫他的阿度仔房客。
* * *
水蕴柔离开咖啡馆后不久,风擎也决定离开,在和女服务生攀谈后,他打听到咖啡馆附近有一个天武道馆要出租房间。
风擎顺着女服务生指点的方向找到天武道馆,看见道馆门口贴着一张红纸,上头写着两个大大的出租二宇,他知道,他找对地方了。
“阿度仔,你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家门口干嘛?”水天彪送走几个小学徒,一回来就看到风擎站在门口,不知在张望些什么,便语气不善的问道。
“老伯,我是想问你的房子还有要租人吗?”风擎闻声回头,展开一抹大大的笑容,有礼的询问。
“唉,现在的阿度仔这么厉害,还会拱国语喔!”水天彪一脸惊讶。
“阿伯,我台语嘛也会拱喔!”用着怪异的腔调说着台语,风擎脸上笑意始终不变。这是他无聊时和月儿妹妹学的。
“喔,阿度仔,你拱国语就好了,我听的懂啦!”水天彪讶异他能说国台两语,无形中,对他产生一丝亲切感。
“好,那老伯你的房子有要租人吗?”
“有啊。”水天彪把他领到道馆里,“阿度仔,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老伯,我叫风擎,你可以叫我阿风,至于我的职业是电脑工程师。”风擎乖乖回答。
“电脑工程师?是不是就是专门用电脑的啊?’
“对。”
“喔,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房间租给你的话,你应该不会弄坏
我儿子房间中的宝贝电脑罗!”水天彪突然觉得眼前的阿度仔,根
本就是上天派来给他的最佳房客。
“当然不会。”他直觉回答。
“好,我租给你了。” .
“老伯,我可以先看一下房间吗?”风擎微愣,提出要求。
他连房间都没看过,还不确定是否要租,但眼前这个老伯就
爽快的要把房间租给他,害他一时哭笑不得。
“喔,当然可以,反正这也是你之后要住的。”
风擎无言,却又觉得眼前的老伯着实可爱,只凭几句问话,就
决定把房间租给他。呵,就不知这家人其他人的个性又是如何?
跟随着他上楼的同时,风擎知道了老伯叫作水天彪,有两个
儿子水冷寒和水冷烈,还有一个小女儿水蕴柔,也了解了老伯出
租房间的原因。
突然,三楼传来女人的吼叫声,水天彪遂上楼制止,留下他一
人迳自观察着出租的房间。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橱、一个摆
满电脑书籍的书架外,还有一整套完整的电脑设备——基本的电
脑主机、液晶屏幕、雷射印表机、扫描机,以及许多电脑软体。
看来房间的主人和他一样都很喜欢电脑。风擎对房间环境很
是满意。
“洋毛鬼子,真的是你!”突然,一道女声从房门口传来。
洋毛鬼子?他转头看到说话的主人面孔,那是一张让他难以
遗忘的古典瓜子脸。
“是你?真巧!”原来他就是老伯的小女儿——水蕴柔。
很好,这房间,他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