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答答答……」
规律的马蹄声在静夜中响起,马车行进在荒野小道,刑邵威靠坐在马轿内,怀里是几次打瞌睡、头点了又点,最终还是枕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朱盈安。
透着外头的月光,他清楚的看到她的花容月貌,即便在熟睡中,她仍蹙着眉,像是觉得懊恼。
他微扬嘴角,很清楚她的懊恼从何而来。
只是她绝对无法想象,当她脱口说出那一席话时,他那与枯井无异的心彷佛注入甘霖,瞬间活了过来。
她不会明白那种被信任、被看重的感觉对他来说有多么的珍贵。
他温柔的凝睇着,天!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朱盈安睡得好沉、好舒服,这个枕头好温暖、好大,还有平稳的心跳卜通卜通的……
心跳?!她突地从睡梦中惊醒,呆呆瞪着依偎的宽阔胸膛,然后急忙抬头,身子欲往一旁移,但他的手紧扣住她的纤腰,她动不了丝毫。
可是他的眼睛明明是闭上的啊!她看着他的俊脸,再试着要移开身子,但他的手箝得好紧,怎么有人在熟睡中还可以这么霸道?
本想叫醒他,但一想到他受伤时的黑眸,她又不忍心了。
算了,就让他抱着吧,反正最亲密的事他们也做过了,只是……
她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到底在想什么,对这种人需要怜悯吗?他刑二少女人多、钱多、酒肉朋友更多,可是他载满浓浓寂寥与痛楚的黑眸,就是烙印在她脑海挥不去,她知道他并不如表面上快乐,只是他快不快乐又干她何事?
刚想到这儿,他的头突地靠向她,脸抵在她柔嫩的脖颈间,她粉脸一红,伸手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左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裙襬间移动……
「嘿,别乱来。」朱盈安喊了出来,拉开他的手,想到他在睡,忍不住嘟嚷,「连在睡梦中都这么色。」
闻言,贴靠在她脖颈间的俊脸浮现笑意,故意再以鼻子在她柔嫩的脖颈间轻轻磨蹭。
微刺的搔痒感让她先是一愣,随即一阵酥麻感涌上,她脸红心跳,试着要推开他重重的头,但就是推不动。
他平稳的呼吸继续吹拂着她的肌肤,一股莫名的骚动在她的血液中流窜,挑逗着她的原始欲望,呼吸凌乱。
她再试着推开他的脸,没想到他柔软的唇舌却轻舔她的手心。
她应该要抽回手的,可不知怎么的?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微喘着气儿、浑身发软,无力收回手。
刑邵威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只想要她,而离家这些日子以来他活像个和尚。
舔着她的手心,他另一手不安分的拉高她的裙襬,这会儿,反应慢半拍的朱盈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二少爷,你根本没睡!」
刑邵威笑了出来,温热气息吹拂着她的手,让她更无力、感觉更热了。
「朱盈安,妳的反应真慢。」
「那是我不知道有人会恶劣到装睡来调戏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他邪笑的将她搂得更紧,「我调戏妳这个良家妇女是调得心安理得也名正言顺,不怕他人说闲话。」
「这……别忘了,我是你嫂子。」
「那又如何?该看该摸的,我哪样没……」
「好了!」她羞煞气极的推开他,「拜托你正经点,还有,我们这趟是要去找爹。」
「我知道,这事不必妳提醒我。」他的表情突然沉了下来。
她咬着下唇,看着闷坐在另一边的他,不知道他又哪里不对了。
他抿紧薄唇,突地从怀中拿出一个不到手掌大,颜色斑驳的彩绘泥人。
她好奇的看着泥人,再想到他出门前他回房间一趟,「不会吧,你回房就是去拿这个小泥人!」
刑邵威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这是我九岁时,我爹从京城买回来送我的,也是这二十年来,他惟一送我的礼物,他说这一个泥娃儿的五官与我极像。」
闻言朱盈安心口泛酸,也难怪他会保存这么多年。
他看着泥人,继续说:「妳知道吗?这可是我爹在忙于事业,之后又忙于替我哥找寻名医、珍贵药材的岁月里,惟一一次想到他还有我这个二儿子。」
她柳眉一蹙,「其实,你为什么不试着体恤你爹娘?你身子好,所以他们才会将较多的心思放在你哥身上。」
「意思是我也应该生病?」
「真受不了你,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挺幼稚的。」
「妳说什么?」
见他俊颜一凛,她这次可懂得点到为止。
「没什么、没什么,当我啥也没说,泥人借我瞧瞧吧!」她直接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泥偶,上下仔细打量。
虽然颜色斑驳,但五官的确传神,只是娃儿神情愉快、透着稚气,与臭着一张俊脸的他一点都不像。
瞧见她眸中那抹不以为然,刑邵威不悦的道:「妳那什么表情?」
朱盈安心一惊,连忙假笑,「哪有什么表情?哪,还你,我想再睡一下。」
瞧外头还漆黑一片呢。
只是,看他像拿什么宝贝似的将泥人揣入怀中,她直觉的问:「你有那么多女人,可有一个也是你这么宝贝的?」
闻言,他凝睇着她,深邃的黑眸透出一抹揶揄光芒,「妳在乎吗?还是妳希望我的答案是妳?」
她粉脸煞地一红,吞吞吐吐的道:「我随便问问,你随便听听便行,我睡了。」
说完她连忙移身到左边,靠着马轿闭眼假寐。
但鼓动的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更要命的是即便闭着眼睛,她仍可以感觉到他灼烫的专注眸光,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刑邵威凝睇着全身僵硬的她,透着月光,她脸上的红晕清晰可见,而她那不自觉绞着十指的举动,恐怕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略微施力将她带回怀中。
「嘿……」她张开双眸就要抗议。
「嘘,妳僵硬得像尊铜像,不可能睡得着的。」
她一愣,他的声音好温柔,「我……」
「放心,我不会对妳怎么样的。」
连他的表情也好温柔,不过,「我可以相信你吗?」一个会假睡吃她豆腐的男人。
他缓缓的倾身靠近她,「当然,除了一个吻之外,我是不会对妳怎么样的。」
在她愣住的同时,他的唇已经吻上她的。
这一晚,他说到做到,除了一个缠绵悱恻、害得她一夜难眠的吻外,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拥着她入眠。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正午时分,耀眼的阳光投射在苏府几株高大银杏下,显得春光璀璨,而中庭里,百花迎风招展。
但坐在凉亭里的苏芝芝,一张粉脸上可见不到一丝春风喜气。
今儿个一早,小金就给了她三个刑家的消息--
一是刑老爷失踪生死末卜,二是刑邵威偕同朱盈安至苏州追查刑父下落,三则是刑夫人对外宣布,前人拜堂成亲是既定事实,此趟远行未免乡里邻居对两人身分多所质疑,因而声明两人就是夫妻关系,至于刑邵恩,她将另外挑选一名大家闺秀,等待丈夫平安归来时,再办一次喜宴。
思至此,她的美眸闪过一抹不屑。
刑夫人的偏心是众所皆知,所以外界在解读第三件事时可是心知肚明,这刑夫人是不舍得大儿子接收二手货,至于刑邵威娶的是千金或穷村女,她哪会在乎?
可是刑夫人不在乎,她在乎!
她就爱刑邵威的邪魅俊俏,只是他之前都在赌坊、妓院度过,气得爹娘给她下了一道禁足令,不准她出去找他。
而今,邵威成了朱盈安的丈夫,她怎能继续呆坐家中?她苏芝芝看上的男人,是绝不轻易拱手让人的。
「小姐,欧公子请来了。」
小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芝芝转过身,瞧见斯文俊逸的欧上圣,婉约一笑,轻轻欠身,「欧公子,谢谢你愿意过来。」
欧上圣连忙摇头,「不,苏姑娘,该是欧某谢谢姑娘,妳的邀约是我毕生最大的荣幸。」
她挤出一抹假笑回应。虽然他外貌不错,但就是这文诌诌的个性,令人觉得乏味。
「请坐,欧公子。」
「谢苏姑娘。」
两人坐下,小金立即倒了杯茶,然后退到小姐身后。
苏芝芝在见欧上圣啜了一口茶后,柔媚一笑,「欧公子,我记得你有一位亲戚住在苏州是不?」
「是,就位在太湖河畔。」
「听闻太湖容颜善变,不管晴天雨日、春夏秋冬,皆有不同风情,我很想到太湖一游,所以想请欧公子同我爹娘说去。」她顿了一下,低声继续道:「因为欧公子若愿意同行,我爹娘应会应允的。」
凝睇着她娇羞动人的脸,欧上圣没昏了头。她对他一向淡漠,这突如其来的娇柔及太湖邀约,为的不是太湖美景,而是刑邵威。
但他不想说破,能与她同行,他很满足了。
他微微一笑,「那我现在就跟妳爹娘说去。」
「谢谢欧公子,我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半晌,苏芝芝就看到父母笑呵呵的偕同欧上圣走了过来。
她欠身行礼,「爹、娘、欧公子。」
苏父笑呵呵的道:「芝芝,妳这回总算想通了,欧公子人品外貌都属上等,妳与他同行,爹很放心。」
苏母就较为严谨,「不过,为了不必要的困扰,你们还是分乘两轿,带几名小厮、丫鬟同行。」
欧上圣拱手行礼,「一切都听伯母的。两位也请放心,我一定不让芝芝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苏芝芝看着爹娘满意的脸,笑容更灿烂。
翌日一早,她便如愿的踏上往苏州之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太湖东山,群山环绕下,一处位于蓊郁山林,极为隐密,名为月宫的江南林园,刑庭光与郑义站在倚着一池碧绿湖水的亭台旁,初绽的花蕾斜挂在水波上,另一边的垂柳随山风摇摆,景致极宁静、煞为迷人。
他们在这儿待了好一段时日,有小厮伺候、看顾,还有一名不爱说话的白发大夫看诊疗伤,而今伤都好了,却不曾见过他们的救命恩人一面。
在离去前他们特别请求一见,只是秦总管要他们在这儿候着,但久不见人。
等了好一会儿,远远的走来一名--
刑庭光主仆同时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眼睛是否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有仙女降临?
一名穿着五彩霓裳、气质过人,如月里嫦娥的女子凌波微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秀丽的丫鬟。
她只是轻轻的跟他们微点螓首,两人竟有如置身仙境的恍忽,在她三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后,他们还是一脸呆滞。
「马车已备妥,刑老爷可以离开了。」不知何时,留着八字胡的秦总管已经来到两人眼前。
刑庭光一愣,「可是刑某还未见到救命恩人。」
「刚刚你们已看见了,夫人说你的心愿已了,是该离开了。」
「夫人?是刚刚那名仙女?」
秦总管点点头,即引领两人到前院上马轿,「对不起,为了保护夫人,这儿是不能出任何岔子的,所以……」他将两人的双眼蒙上黑布,才要轿夫策马离去。
刑庭光听着奔驰的马蹄声,明白自己这条命绝对不是寻常人救起来的,那位有着天仙之貌的夫人,绝非泛泛之辈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夕阳余晖下,接连赶路的刑邵威跟朱盈安抵达周庄,随即找了一间客栈用餐,当两人一走进客栈,所引起的惊艳眸光,他们也已司空见惯。
这一路上,出色的外貌所引来的目光不曾间断,朱盈安一开始不习惯,但刑邵威总会刻意装出一脸的冷峻,冷眼一睨让那些放肆的目光稍稍收敛,她才能自在点。
此时,两人同坐一桌,小厮、婢女另坐一桌,店小二一一送上一道道佳肴后,两桌菜色截然不同,朱盈安很清楚,若非为冲喜嫁进刑府,桌上的美味佳肴,她是没有机会品尝的。
两人静静的用着膳,半晌,刑邵威放下碗筷,「今下晚就在这儿住一晚。」他接着看向随侍的小厮,「你今晚就好好休息,」
「谢谢二少爷。」年轻的小厮松了口气,他们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程,他跟马儿都疲惫不堪了,「那我去请店小二安排,呃……」他看着二少爷,再看着低头用餐的大少奶奶,这些时日都在马轿上过夜,就不知要几个房间。
「一间上等厢房便行。」刑邵威看了她一眼,才答道。
朱盈安一愣,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他,「就一间?」
「是,一间。」他懒洋洋的回答。
那怎么成,「我不要。」
他挑挑眉,「我说了算。」
朱盈安忿忿的低头,嘴里念念有词。
他有时候还算体贴,可有时就真的让人讨厌,虽然这一连几晚因为赶路,他们大都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得不窝在马轿内睡一晚,他也顺势的拥她入眠,可是现在是在客栈,可以多要两个房间啊。
刑邵威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看着低头嘟嚷的她,「妳先回房,我要到街上走走。」
走?她飞快的抬头看他,「这、这儿的街道是挺热闹的,你要去走走,我也要去。」
「不,我去的地方带个女人就不适合。」
她细致的秀眉一蹙,「不会是……」
他点点头,坏坏的笑说:「所以我说一间房就够了,难道妳以为我要跟妳同房睡?」
朱盈安粉脸倏地一红。她是真的误会了,可是……「你不是说这儿离爹落崖处约只剩一天的路程,你不赶路找人,还有时间去妓院?」
「总得放松一下嘛!所以我去的地方不只是妓院,连赌坊也要去走走。」不意外的,他看到她眼内冒火。
她不悦,但还是强调,「我还是要跟去。」
刑邵恩邪魅一笑,「小嫂子,妳不怕我没本钱赌,拿妳当筹码?」
「那、那再说,反正我一定要跟,我答应娘,这一路要看着你的。」
他这些时日的表现,她本还算满意,可没想到竟是虎头蛇尾,终究忍不住的想乱来了。
看到她臭着一张脸,他知道她误会自己了,但,让她误会也好,最近她老是努力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就怕他又亲她、拥她,气气她也好。
其实妓院跟睹坊因为龙蛇杂处,是最容易得到小道消息的好地方,且这儿离爹失踪的地方不远,也许能探些消息。
但看这情形,他是甩不开她了!
刑邵威摇摇头,笑笑的离开客栈,而朱盈安亦步亦趋的跟着,就怕跟丢了。
他们一离开后,客栈里的客人仍拉长脖子看,交头接耳个不停,其中一名穿着蓝衣的中年男子更使了个眼色叫手下跟上,他则立即到二楼厢房。
「叩叩!」
「进来。」
蓝衣男子推门而入,房内一名衣衫不整的俊俏男子正与两名妓女嬉闹脱衣,「杜总管,有事?」
「是,小王爷。」杜总管对这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也不尴尬,上前在小王爷的耳畔咬起耳朵,不一会儿,他的眼睛整个亮了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
沈天虎邪笑起来,见两个妓女又要靠上来,脸色一变,嫌恶的道:「去去去,庸脂俗粉,还不快给我滚。」
两名妓女早听闻小王爷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不敢撒娇,拉妥衣服就赶快退出去了。
沈天虎则穿妥衣裳,精神抖擞的与杜总管一起离开客栈。
见状,店小二走到掌柜身边小声的道:「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又要倒霉了?」
掌柜斥了他一声「多事」,要他立刻做事去。但他很清楚,倒霉的肯定是刚刚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