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各说各话,含糊其词,棠靖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事有蹊跷,可是任何事都不若舞鸢对他来得重要,他仍然一心一意专注地凝视舞鸢,替她画眉,眼里只有她一个,随口应道:「知道了,等会儿我会过去。」舞鸢一笑,一把抢下他手上的笔。
「叫你去就快去吧!哪有人这么应付娘的?」他叹了口气,实在是因为知道娘找他十成没好事,他还宁愿跟舞鸢在这儿卿卿我我。可是舞鸢说得对,早去晚去都要去。
他温柔地点点她细致的鼻尖,「好吧,我快去快回,等我回来再替你画眉。」
「眉才画了一半,等你回来,这半天我都不必见人了。」舞鸢噗哧一笑,推着他往屋外走,「你快去吧!哪有这么不尊敬娘的?做儿子的好意思让她老人家等你?」棠靖翾无奈地被推出了门,然而一出门,他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不见,语气深沉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个……」翠潋和嫣儿嗫嚅地把前因后果绘声绘影地形容了一遍。
「你们……」棠靖翾浓眉纠结,真是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少爷息怒,我们不是故意的!」嫣儿与翠潋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唉……算了。」棠靖翾叹口气,袖袍一挥。终究也是自己大意,原本以为水池的位置偏僻,万无一失,谁知这两个丫鬟这么尽职,非得找到他跟舞鸢不可。
走进大厅时,棠靖翾心中早有了心理准备。
「娘。」他刻意恭敬地请安,还亲自奉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从刚才到现在,棠夫人的气已经缓和了不少,然而这口气却还是咽不下去,她冷冷讥讽道:「今天早上玩得痛快了?」棠靖翾垂手站立一旁,给足娘亲面子,认罪似地不回话。
棠夫人脾气一向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不骂骂儿子总不可能了事。
「这个家是你在当家,你平常不管做什么,我也不过问,可总不能闹得这么不像话!万一下人传了出去,你的面子我懒得管,棠家的面子可还要!」棠靖翾知道现在非先息事宁人不可,他换了一副诚恳的口气:「娘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孩儿保证这种事下次再也不会发生。」棠夫人轻哼一声,儿子的认错虽然不能平息她心里所有的怒气,却也让她颇为受用,心情遂缓了下来。
「我倒是问你,到底拿那西域女人怎样?如果只是一时……」棠夫人想了半天,太难听的话她当着下人面前讲不出口,不难听的又不知道怎么说最适合,索性不说了,相信靖翾懂的。
「我看你还是趁早把人家送回楼兰去算了。」棠靖翾薄唇一抿,觉得娘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中听至极,他倔强地开口:「我要娶她。」
「怎么可以你真是太胡闹了!」棠夫人又惊又气,才刚平息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别说两年前早已经替你说了媒,就算没订亲,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娶一个西域女人!」说媒?什么时候的事?棠靖翾根本全忘了,现在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女子似乎姓蔡,父亲是阅骑校尉,不过……就算换成汉室公主,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娘,我已经决定了,要娶舞鸢为妻。」他根本没给娘讨价还价的余地,反而更坚定了。
「你……你要气死我!你平时爱怎么胡来我管不了你,可是现在竟要娶个西域女人回来……」棠夫人气发不上来,梗在那边。
「我可不能让你对不起棠家的列祖列宗!」这关祖宗什么事了?西域女人就不是人吗?棠靖翾清楚明白,大多数的汉人总觉得除了汉族之外,其他都是低等的蛮夷,可他不在乎。
「娘,我心意已定。」他脸上的坚定神情像是表示不管娘再说什么也没用。
「你……」棠夫人又急又气,退而求其次,又道:「这样吧,你娶蔡家小姐,我准那西域女人入门做妾。」棠靖翾薄唇一扬,像是听见一个笑话似的,居然笑出了声来,「娘,您不必再多费心思了,我是不舍得让她做妾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棠夫人终于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也不想想棠家在长安的名望,你怎么能娶那种低三下四的女人」棠靖翾眉心蹙了起来,倒不是在思索娘无理的指责,而是在想,若要娘接受舞鸢明媒正娶进门,那几乎是不可能了,就算娘勉强让步,舞鸢这个媳妇也必定被欺负得可怜兮兮,那么,唯一的办法,是私自成亲,然后把舞鸢带离娘的视线……上哪儿去呢?江南好了,江南也有他家的事业……
「我的话你是听进去没有」棠夫人见儿子半晌不语也急了。
「娘,我这几天到临邛去一趟。」他突如其来地说。如果要把重心放在江南,这边的生意总要先安排好。
「去临邛做什么?」棠夫人自然不懂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儿子怎么话锋一转,便转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去看看那边的生意,还有靖骐。」棠靖翾的微笑中带点狡黠的味道,他当然不能跟娘明说,他准备去把弟弟逮回来交给娘让她转移注意力,让她在弟弟身上实现她那门当户对的愿望,他好带着舞鸢远走高飞。
这对靖骐也许有点不公平……不过抱歉了。
「娘,就这样了,蔡家小姐的事再说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去了。」他片面终止谈话,向娘行了个礼。
丢下气得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的棠夫人,棠靖翾退出大厅,立刻找着翠潋,吩咐道:「记得,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不准多嘴去跟小姐说,一切我自有安排。」
「我知道。」翠潋猛点头,「我不会让小姐担心的。」
棠靖翾说到做到,他得先去临邛一趟。
月波清斋里,离情依依。
棠靖翾绵绵密密地吻上舞鸢的唇,甜蜜得像温柔的和风。
「如果不是路途遥远,我真想带你一起去算了……」舞鸢嫣然一笑,她的手指代替唇画了画他的唇型:「不是几天的时间而已吗?你放心,我会乖乖在这儿等你回来的。」他抱紧她,嗅着她迷人的芬芳。
「等我回来,我带你去江南。」
「为什么要去江南?」她享受着他的拥抱,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进她的身子。
「江南比这里美多了。」他没说出事实,只是怕她忧心。
「你大老远从楼兰来到汉土,总该看看汉土最美的地方。」
「你说什么都好。」舞鸢沉溺在浓浓的情意中,心口贴着他的,尽职地做一个甜蜜的小情人。
他轻叹一声,「我会日夜赶路,尽快回来。」
「嗯。」他温暖的怀抱感觉真好,时间为什么不在这一刻停止算了?
他忍不住缠绵地咬着她的耳垂,喃喃地说:「奇怪,我都还没起程,怎么就已经开始思念起你来?」
「你生病啦?」舞鸢闭了闭眼睛,他口中呼出的气吹在她耳朵上,使她浑身震颤,这才真像是生病了。
他放声大笑,「你是医我的良药。」他的唇温柔地在她脸颊上厮磨,她的理智真的快要飞走了,她轻喘着,小声又道:「你要是再不走,大概就永远不用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浓情的眼神却仍然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情茧。
「少爷……」翠潋轻叩着门,「都准备好了,在等您呢!」
「最多三天,我就算飞也飞回来。」棠靖翾在舞鸢的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印记,硬下心来走出门。
「翠潋!」一出屋门,他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
「你听好,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接近月波清斋。」
「您是怕……夫人找碴?小麻烦可能有,大麻烦……夫人不至于吧?」
「我也这么想。」他边往前厅走,边嘱咐:「不过还是小心些。前厅的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替我照顾好月波清斋,万一有什么事,我回来之后唯你是问。」
「是……」这么严重翠潋悄悄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