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儿清醒过来时,人正躺在霰星怀里。
她惊呼了声,活像见鬼似地跳离开来。
“你太过分!”她别开脸不敢看他。
该死的可恶鬼,居然吻昏她?
“别躲!你根本不需要躲。”霰星边说边朝她走近。
“别过来!”丹儿手忙脚乱地直往后退,眼尖地发现一旁的面纱,赶紧将它系在脸上。
“你还不懂吗?我——”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道,莫忧谷不欢迎你!”
闻言,他神情优闲地坐下,“你在下逐客令?”
“对!”她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真抱歉,这恐怕由不得你。”他淡淡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连个迷阵都破不了?我告诉你,不是破不
了,是不想破除。”霰星说着笑了笑,“如果我真想破除迷阵的话,迷阵将会被我彻底毁掉。”
“我不相信你有这个能耐!”否则先前他怎会昏迷过去。
“想不伤一草一木的破解迷阵,当今世上大概只有我家少爷有此能耐。至于我,我的方式很简单,以毒攻毒、以硬制硬,所以这个迷阵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
丹儿傻眼了,心知他并未夸大其实,的确符合他的作风。
“我只是舍不得毁掉这个迷阵。要布下这么一个迷阵,将灵气收藏好,并不容易。”他想,他说得够清楚了。
她心虚的转开脸。
霰星将她的举止全收入眼底。“没想到,一座不起眼的山洞,却是别有洞天,宛若世外桃源,这地方要是显现的话——”
“你好可恶!”丹儿惊骇的喊了声。
“我怎么会可恶呢?”他摇摇头,好整以暇的说:“这么好的地方应该众人同享,怎可让少数人独占呢?”丹儿气得双眼冒火, “好,我告诉你迷阵的生门方位,但是我不准你伤害莫忧谷的人。”
“你清楚我想知道的不单这个。”
“唐子霰!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不是故意要逼你,我希望你承认——”
“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我只是平凡的人,普通的村姑罢了。”
”那这块玉佩呢?”霰星从怀上里取出玉佩,
“我的玉佩!”丹儿诧异极丁,伸手想拿回,
他却紧握住玉佩,不让她取回。
“还我!”她扬声嚷道。
“这块玉佩上有朵牡丹,我想你的名字应该是……丹儿。”他怀疑她就是“她”!
丹儿闻言一震,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说对了.是不是?丹儿?”
“住口!”她激动地吼丁一声,泪水不自主地滑落双顿 “我不是丹儿!我不是……”她的情绪过于激动,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霰星见状吓了一大跳,急忙抱住她。
“为什么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他不懂,真的不懂。
霰星运功为她疗伤后,见她沉沉的睡着,这才松了口气。
他走出竹屋,只觉——颗心烦躁不已,很多事他想不通。
“唐公子、”玲月见到他,打了声招呼。
“玲月姑娘。”霰星亦回礼,
唐公子喊我玲月就成了。”她笑了笑,“咦?尹姑娘呢?”
“她身体不适,睡着了。”
“喔。”玲月点点头。
“对了,玲月,我很好奇,尹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和尹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玲月有点错愕,“唐公子,你问这做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在下与我家少爷路经诺潮镇,多亏尹姑娘出手搭救,收拾了一只怪物,但我一时冲动,误伤了尹姑娘。”霰星自责不已,“我想向尹姑娘道歉,可是她不肯接受。后来我发现尹姑娘住在这里,所以才会闯了进来。”
“原来如此。唐公子,你也太鲁莽了,尹姑娘是很好的人,你怎么能伤她?”
“我……”霰星再次感到懊悔不已。
她挥挥手,“算了,我相信尹姑娘不会计较的。”
“你确定?”
“当然。”玲月肯定的保证。“其实,尹姑娘与我们非亲非故,那时我们无处栖身,是尹姑娘带我们到莫忧谷。尹姑娘只说她名唤‘陈尹’,于是大伙都喊她‘尹姑娘’,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更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看来尹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是啊。尹姑娘在我们心目中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她,我们早就没命了。”玲月感激道。
霰星目光一闪,“你们究竟从何而来?”
闻言,玲月的表情在瞬间冻结。“唐公子,这个问题在莫忧谷是不受欢迎的。更何况我们答应过尹姑娘,不再提起过去。”
“玲月,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不希望尹姑娘再受伤害……”
玲月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如果唐公子敢伤害尹姑娘,莫忧谷的人就是拼了命,也会为尹姑娘讨回公道!”
听到她这么慎重的声明,他忽然哈哈大笑。
“玲月,你们这么的维护尹姑娘,我很高兴,但从今以后,保护尹姑娘的责任用不着劳烦你们了。”
“你的意思是?”玲月不解他话中之意。
“你以为我会允许有人伤害尹姑娘吗?”霰星的眼眸闪着坚决的光芒,“她是我的。”
玲月听得愣住了。
他不再说什么,径自走开了。
大概是旧伤、新伤,再加上刺激,丹儿这一病不轻,整个人昏睡不起。
霰星焦急担心之外,更是恨死自己了。
全怪自己闯的祸。
他满怀愁闷的晃回竹屋,走进她的房间却愣住了。
“人呢?”床榻上竟空无人影。
他不假思索地奔出去,四处寻找她的人影。有人告诉他看到丹儿出谷,他急急忙忙出谷找寻。山谷另一侧紧临大海,霰星正着急,猛然发现坐在岸边大石块上的人儿。
他的剑眉微皱,毫不迟疑地奔过去。
“丹儿,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着急的吼道,伸手搂住她娇小单薄的身躯。“为什么偏偏要伤害你自己?为什么?”
”我是不想活了……”丹儿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前方,“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想着,不曾打消过这个念头。只是我的小命……却比什么都还韧性。”
“我不许你胡说!”他吼道。
她的双眼凝满苦涩哀戚,“我根本不谙水性,这地方合该是我的葬身之地……”
“你说什么?”霰星愣住了。
她不谙水性,上回竟藉水逃离他?
“干夫所指,百口莫辩。让亲生父亲指责不孝,更让一千为我爹教训不孝女而来的闲杂人等辱骂,我也怀疑,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丹儿。”霰星心疼的轻唤一声。
“你知道吗?我曾三次被逼得差点投海自尽……”霰星听得心惊肉跳的,搂紧她发抖的身子。
“我的心……真的……好痛……”她哽咽道。他的心也好痛,但除了紧紧搂住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突然,一阵风吹来,将她脸上的面纱掀掉了。
原本一动也不动的她,像是受到了惊动般,迅速别汗脸颊,挣扎着想推开她。
“丹儿、”
“我不是、”她咬了下唇,反驳道,“我不是丹儿!”
“不,你是!”霰星肯定的说。
“你放手!”丹儿难过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和你毫无瓜葛,我并不认识你……”
“哭出来吧,将你心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所有的苦全释放出来,别再强迫自己强忍,哭出来好不好?”
他的话扰似一支利箭.冲破厚厚的心墙。丹儿的勇敢和坚强,在一瞬间全被击垮,囤积许久的伤痛,化为晶莹的泪珠滑落、
她阻止不了泪水的掉落,只能任由脆弱的一面表露无遗。她哭得声嘶力竭?
霰星心疼极了,紧紧搂抱住她,希望他的怀抱能给予地最大的温暖、最大的依靠。
“让过去的过去吧。丹儿,忘掉所有委屈与伤痛,”他像在哄小宝贝似地柔声哄着她—
恍然中,丹儿只觉得自己迷失在潮水之中,又仿佛地陷在一团迷雾里,
倏地,她听见自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那究竟是什么?
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跑出来了,那好像是她想渴望,却又不敢渴望的东西?她……
“不!”像是从噩梦中吓醒一般,丹儿狂喊一声,用力推开霰星。
他吓了一跳,“丹儿,你怎么回事?”
“不可以!”她以为她将自个儿的心收藏得很好。霰星欲走向她,“丹儿……”
“别过来!”丹儿边后退,边伸手试去脸上的泪痕,她感到窘迫、不舒服,掩面的面纱让狂风吹走了。
“你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暗自懊悔不已。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对个陌生人泄漏赤裸裸的真实感觉。
她该继续伪装下去的,根本不该让他看到她最脆弱懦弱的一面!
“你还是认为我是不相干的人?”霰星眉眼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难道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我不相信你仍不懂我关心、担心的是什么!”
她垂下头,别开脸,不敢看他。
“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么伤心,我有多心疼、多心痛?”
“你……你胡扯。”她小声的说。
“我胡扯?该死的!”他激动地朝身旁的石块捶去。
“你……”她吓住了。
“你非得这么折磨自己、伤害自己,让我心痛,你才高兴是不是?我担心你、心疼你,你却认为我胡扯?”他气不过,又重重地捶了一拳。
“你的手流血了!”丹儿惊呼出声。
霰星望了望自己的拳头,“你会在意吗?”
“我……”她整颗心乱纷纷的。
“我都知悉你是丹儿了,难道你会不明白我和你一样是修行者?”他神情严肃地说,“为什么执意不肯让我帮你?一再与我划清界线?”
“我不懂、不懂、不懂你在说什么!”仿若受到什么大冲击,丹儿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大喊。
霰星伸手将她扯人怀里,她慌张地伸手推他。
“你在逃避,但我不觉得你逃避得了我。”他露出一味迷人的笑意,“你让我遇上了。”
什么意思?
丹儿感到浑身泛凉、发麻。
她有预感,她遇上的是最难缠的大麻烦。
可怕的男人!
“丹儿,我喜欢你!让我帮你、让我爱你!”他的语声轻柔,却如一记重雷劈下。
她惊吓地挣开他的怀抱。这……太可笑、太夸张了。
她不假思索,转身拔腿狂奔,逃离他身边。
他的手举起又放下,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稳的奔跑着,有几次还差点跌倒。
“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霰星自信道。
丹儿独自待在房里生闷气。
可恶的唐子霰!讨厌鬼!无赖!
她真想砍死他。
才数天而已,她便让他搅得手足无措,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首先,他动用仙术,暂时为她易容。
他还很潇洒的说,他一向很反对这种作法,可是照情形看来,他认为有必要,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暂且帮她定下心来。
再来是,她是他眼中永远的病人。
怕她冷、怕她饿着,更过分的是,他还说不相信她这死脑筋会想通,会对自己好一点,会乖乖按时吃药。
为此,她吓得不敢回莫忧谷,而在镇外不远处她以往的居处住下。不为什么,只因霰星很夸张,很嚣张,在莫忧谷,他只要一逮着机会,就刻意将他的心思表达得更清楚——他是她夫婿!
谷里的人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害她解释得口干舌燥,最后决定不与他们——尤其是唐子霰那家伙搅和。
不过,离开莫忧谷,并不代表离开了大麻烦。霰星同样盯住她,但不是成天腻在她身旁,更多时候,他给予她安静,希望她能放松、调养身心。
原本丹儿一点也不理会霰星,女扮男装到镇上的客栈上工,谁晓得来无影去无踪的他开始充当护卫。
每每她遇到一丁点小危险,化解危险的一定是他。
丹儿简直傻眼了,霰星活像是埋伏在她身边的眼线嘛!
更惨的是,他大少爷闲得发慌,悠哉游哉的来到客栈,被他那对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还能安然的做事吗?
心神不宁、想东想西的结果是,她砸了一堆瓷碗、碟子、酒瓶、酒杯等.他还“好心”的帮她收拾善后,
丹儿真想当场揍他一顿,问题是她打不过他。
有霰星的闹场,地做什么事都不对劲,被迫乖乖待着,不敢乱跑、乱闯,因为她只要前脚—移动,他铁定后脚跟上、
丹儿无聊地以手捧住下巴,当真做个闲闲的傻子,
她很久没有这样过日子了,
千百个日子以来,她过的是动荡不安的日子,整日活在阴霾中
思及此,地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着脸颊,愁云再次布上了她封闭已久的心扉。
沐浴过后,丹儿感到浑身舒畅,睡意渐渐上涌,她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轻巧地接近她——
“丹儿!醒一醒!丹儿……”一个声音低低地唤着。
丹儿缓缓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四周。这是哪里?她不是躺在床上睡觉,怎么会来到这里?
“醒了?”她抬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霰星的俊脸。
他躺在草地上,而她就枕依在他身上。
丹儿惊慌失措,着急地想起身,却惊觉自己动弹不得,她想吭声,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想挪动身子、开口说话,但她只是白费力气,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在心底大叫:唐子霰,我动不了、开不了口,你知不知道?
只是,霰星仿佛一点也没发觉她的不对劲,还笑嘻嘻地看着她,“你瞧,满天的星星,是不是很美?”
丹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她动弹不得,说不了话,哪有什么心情看星星?
“看看嘛,真的很美!”霰星径自在她耳边称赞着景致的优美。
他的声音有种的作用,让她不自觉地看向夜空。
这一瞧之下,丹儿先是愣了下,接着是着了迷。
真的是很美!
繁星点点,缀满整个似黑幕般的天际,一闪一闪的星子,像是在对她眨眼般,令她看得入迷。
她从没有这样看着满天的星子,这是第一次。好美!好美!是忘情,也是开心,她脸上漾满了愉悦的笑容,完全忘了此刻她动弹不得、开不了口。
“很美对不对?”霰星一直注意她的表情。“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永远这样搂着你数星星、观山岳、听海潮、赏日月。”
丹儿闻言,悄悄瞥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承诺吗?
他给予她承诺?
为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好茫然,心里满是迷惘。
她活得好辛苦。
她的脸毁灭了她的世界。
她活在真相的残酷里,对天理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她的脸让她饱受异样眼光、尝尽众人的指责与吞下无法辩解的委屈。
她的日子只比行尸走肉好一点点而已。
她不去在意任何事,觉得自己像飘忽不定的风,随波逐流的落叶浮萍,是那么的空空荡荡,无依无靠。
但唐子霰的出现,破坏了她佯装的平静与不在乎。
他唤醒了她深深埋锁住的真实情感,教她如何再去隐瞒自个儿的感觉与悸动?!
她从不认为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来得突然,来得强势,撼动她的生命、霸住她的心头。
世事的变幻太吓人。走过不堪的岁月,她深知伤痕还在,还很疼!
她着实没想到会平空出现一个和她一样的修行者。
唐子霰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轻易便猜出她是丹儿——那孩提时的一段奇缘偶遇。
只是这些对她来说,太讽刺了,她根本不想去面对。
只要一天顶着这张恐怖的脸孔,她就一天无法面对,也无法坦然释怀。
唐子霰说他喜欢她!爱她!
可是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喜欢毁容的她?
爱……是她难以面对的。
她深深叹一口气。
她还有勇气重新去面对所有吗?可以吗?无奈的情绪溢满她的心头。
丹儿又将目光望向天上的星星。星星可以懂她的心吗?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吗?而星星仍旧闪耀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