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见忘忧从慈宁宫出来后一直铁青着脸,知道是孔思贞方才那些话刺伤了她,但他向来不擅言辞,更别说是安慰女孩子了。
等到一出乾清门,忘忧就对海格大声嚷嚷道:“我不干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鸟气。”
海格停下脚步,为难地看着忘忧,让忘忧进宫是他的主意,他看得出来太后是认同忘忧的,只是失去了顺治怜爱的贞格格,对忘忧充满了敌意,他当然不可能去改变这位格格的心情,但眼看已经得到太后的认同,难道就这么放弃吗?
忘忧看海格锁着眉头,一定是因为她收了他一百两银子的关系,“你再借我一百两,我保证两天以后连本带利还给你,以后咱们就互不相欠、各不相干,我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又要下跪又要贬低自己。”
海格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跟你做买卖,我是请你帮我的忙、帮皇上的忙、帮我们大清黎民百姓的忙。”
忘忧简直吓坏了,这家伙不但搬出皇上,现在竟连黎民百姓都抬出来了。
她赶紧说道:“唉,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你刚才没听到那个什么鬼格格说我长得一副……*骨头的样子!”她一时想不起来刚刚那个臭格格说的奴什么骨的字眼。
“如果你不肯,我也不能勉强你,至于那一百两银子,就当我交你这个朋友,你别再去赌、去出老千,我不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会断条胳臂少条腿的。”海格的语气十分诚恳。
也因为这么诚恳的语气,忘忧心软了,“好嘛!好嘛!我帮你就是了。可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格格是个什么东西?她的身份地位比如意更高吗?”
海格解释了孔思贞的背景,轻描淡写地提了她与顺治之间微妙的感情,更安慰着忘忧,说刚才的状况多半是因为孔思贞情绪失控的缘故。
“没想到她的醋劲还真不小,幸亏皇上宠的是我姐姐。”忘忧心想,等她见到皇上,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到那时,她就可以到那个格格面前作威作福了。哈哈!
海格见忘忧忽然大笑起来,不禁好奇地问:“刚才看你还气呼呼的,现在又笑成这样,怎么回事?”
“你送我回迎春院,我让里面的姑娘把她们最顶尖的功夫都传授给我,到时皇上就会对我‘三千宠爱在一身’。”
海格微微一笑,“但你可别弄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你别搞错,我卖艺不卖身的。”忘忧朝海格的肩上打了一拳。
海格赶紧拱手赔罪,“在下失言,姑娘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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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格天黑时回到自己的府邸,如雪已经在厅上等了他好一会儿。
她一方面想知道今天海格带忘忧进宫面见皇太后的情形,一方面也是找机会想单独和海格说说话。
“听丫环们说,你下午就来了。”海格原以为鄂府里的人都对忘忧不闻不问,但如雪今天来,想必是为了那个流落在外的妹妹吧!
如雪的脸上掠过一阵不自在,今天确实在这里等得太久了一点,幸好可以拿忘忧进宫的事来当挡箭牌。“太后对忘忧有没有意见?”
海格有点懊恼,“宫里的规矩多,真应该事先做好准备,委屈忘忧今天受了贞格格一肚子气。”
如雪思忖道:“我听哥哥提起过这个贞格格,听说挺悍的。”
“将门之女,孔家被灭门时,她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这样的一个女人,你能说她不悍吗?”
如雪抿着嘴笑了笑,“这样悍的女人,你会喜欢吗?”
海格忽然想起忘忧,要说悍……忘忧恐怕也不比贞格格差喔!只是如雪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呢?
“要怎么说呢?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对哪个女孩子动心过,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海格笑了笑,“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呢?”
如雪低垂着头,把玩茶几上的青花瓷杯,轻轻地说:“前几天,你阿玛到家里来下棋,我听见他跟阿玛还有鄂客尔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到时如果太后有意给你指婚,得先给他透露点风声才好。”
海格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事实上,他每天都在为了要如何打消顺治出家的念头而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情想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太后现在已经够烦的了,她才没那个心思管我这芝麻绿豆的事情呢!”
“你自己的意思呢?”如雪大胆地问。
“我?”海格愕了一下,“等缘分吧!”
这样的回答,真令如雪泄气,难道海格对她就连一点点感觉也没有吗?早知如此,她才不来碰这个软钉子,都是鄂客尔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只要她对海格暗示一下,海格就会明白;现在看起来,海格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如雪起身告辞。
“我送你。。”
海格让下人备马送如雪回府,但自己只送她到门口;不一会儿,却又听到马车回来的声音。海格有点纳闷,不知道如雪为什么又掉头回来,因此赶忙出来一探究竟。
驾马车的仆役解释说:“大少爷,如雪姑娘说她想自己散散步,所以让小的先回来。”
“这么晚了,一个人散什么步?”海格嘟哝着。
仆役又说:“如雪姑娘心情不怎么好,我看她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哭过。”
海格这下更觉得迷惑了,“刚才她还跟我在屋里聊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心情就不好了?我过去看看。”海格到马房把自己的千里宝驹拉出来,飞快地追了出去。
片刻之后,海格远远就看见如雪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石子路上。
“如雪!”海格在马背上大声地叫她。
如雪回过头,几乎是喜出望外。
千里驹飞奔到如雪身边,海格一伸手就把她拉上马来,府里的仆役说得没错,如雪确实是哭过。
“怎么回事?你哭了?”海格诧异极了。
如雪嘟着嘴,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海格急问:“你别光是哭,总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是谁惹你不开心?”
如雪娇嗔:“还问?人家等了你一下午,结果你居然打发一个下人送我回去。”
海格心里一紧,她这是在对他剖白感情吗?可是,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把如雪当成自己的妹妹啊!他心里有些茫然,如雪把整个身子偎在他胸前,他不敢去拒绝。但是,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脸不红、心不狂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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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格又来到了迎春院。现在,他已经习惯这里莺莺燕燕那种缠人的招待方式。
不一会儿,忘忧款款生姿地摇摆走下楼。她像里面的姑娘那样,花蝴蝶似的飞到他身边,嗲着声音道:“这么久不来看人家,你看我等得皱纹都快长出来了。”
海格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举手作投降状,“如果你几天来学的就是这种奴颜媚骨,我看你还是回鄂府,让如雪教教你琴棋书画。”
“对,那个什么格格骂我的就是这句‘奴颜媚骨’。”忘忧拍了一下桌子,终于想起那天那个格格所说的四个字。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即又恢复原先的泼辣状,“你什么意思?我苦练了好久,好不容易大家才说我学到了一点精髓,你怎么一来就泼我冷水呢?”
海格一脸的啼笑皆非,不知该说些什么,喝了口茶,看看忘忧,再次提议:“让如雪教你下棋或弹琴,皇上最喜欢和如意下棋、听如意弹琴,你……”
忘忧赶紧挥挥手,“我可以陪皇上掷骰子啊!我保证皇上学会以后,一定爱不释手,从此以后,他绝对没有耐心再去听人弹琴、唱小曲儿了。”
海格觉得自己就快要晕了,不行,他不能再让忘忧留在迎春院里,既然鄂硕福晋非常排斥忘忧,他可以暂时让忘忧住到自己家里,然后请如雪过来教她一些皇室的生活礼仪,顺便他也可以讲些董鄂妃与皇上相处的情形给她听。
于是,海格提议道:“你住到我家吧!我请如雪来教你。”
闻言,忘忧立即发标:“早知道可以住你家,当时你把我从富贵赌坊救出来时,干吗不直接带我回去?”
“我以为你会想见见你爹。”海格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到鄂府收账时,曾大声嚷着要见爹,结果却让鄂客尔打发走了。
忘忧皱着鼻子,“我才不想见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娘笨,我可不像她那么笨”
海格安慰道:“鄂大人有他的无可奈何,你就不要放在心上。”
“你放心,我非但没把他放在心上,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止是他,还有他府里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忘忧认真地说
海格对忘忧的反应感到有点好奇,“鄂府里的人是怎么得罪你了?”
忘忧的神色变得有点黯然,她垂着头,“其实他们不是得罪我,而是欺负我娘。”
叹了一口气,她才又说:“我娘原来是鄂府里的婢女,后来因为我爹喜欢我娘,被福晋知道,她就被撵了出去;没多久,我娘便发现怀了我,可是我爹却不敢接我们回去;就这样,我娘流落到迎春院,幸好我娘笨了一辈子,惟一做对一件聪明事,就是跟干娘拜把子,柳迎春成了我干娘,当然我就不用下海接客啦!”
海格听了十分动容,这一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耐心,居然和忘忧说说笑笑而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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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善殿里,顺治而对着古佛青灯,神情依然萧索,只因他的一切喜怒哀乐,已随着董鄂如意的辞世而变得云淡风轻。
今天,他把海格召到跟前,开口提起的,正是最让海格心惊胆战的事情。
“海格,你替朕写封信,让浙江吴兴报恩寺的主持禅师玉林绣到京里来吧!”
海格忐忑不安地说:“皇上,请恕臣斗胆直言,浙江吴兴距离京城可谓路途遥远,皇上为什么想把玉林大师召进宫来呢?”
“朕想远离红尘俗世,做一个无牵无绊的出家人,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顺治面无表情地说着。
海格热切地劝道:“皇上,难道您就不顾苍天百姓了吗?这段日子来,大家都在等着您收拾悲伤的心情,重振精神;皇上,您千万不可以遗弃我们啊!”
顺治苦笑了一下,拍拍海格的肩,“小时候我们一起上书房念书写字、一起跟师傅学骑马射箭,朕的事,你有哪一件不清楚,多尔衮坠马死去以前,我这皇上是个空壳子;多尔衮死了以后,朕又发现,其实太后比朕来得能干、来得睿智、来得有魄力、有胆识。海格,朕很清楚,挑起咱们大清重任的人,以前是多尔衮,之后是皇太后,朕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海格听了这一番话,简直太震惊了。董鄂妃在世时,顺治一度充满了高昂的斗志与企图心;更何况,孝庄太后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朝野政务,她几乎都已放手让皇上全权处理,为什么皇上现在竟要抛弃一切呢?难道皇上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全是为了一个董鄂妃……
“除了剃度出家,皇上就什么也不留恋了吗?天子的尊贵荣华、大清的百世江山,您全都要弃之不顾吗?”海格仍不死心。
“如意死了,朕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恋之人、可恋之事。”顺治平静地说,“况且山河大地,从妄念而生,妄念若息;山河大地,还有也无?”
海格慌乱地说:“臣不懂什么山河大地,是有是无,臣只知道,上至太后、下至庶民,不能一日无君。”
然而这些话,顺治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的脾气一向固执,既然执意想要剃度为僧,任凭海格再说什么也劝不动他。
“朕的事,朕自有主张,没有人比朕更了解自己,也没有人比朕更知道自己的前途与未来。”
就在同时,顺治要召玉林大师来京的消息,孝庄太后的密探当然火速就回报到慈宁宫里。
皇帝要出家,这可是辱及国体和家法的丑事,孝庄太后抑制着激动的情绪,看着在她面前一筹莫展的孔思贞。
“思贞,事到如今,纵使你的心里再不乐意,也只好试试海格的办法。”
“太后真要让那个丫头进宫来吗?我见了那丫头,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她那么莽撞无礼、粗鄙庸俗,只怕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孔思贞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沮丧。情敌死了,原以为自己有败部复活的机会,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呐!
太后无奈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究竟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孔思贞知道太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方便再多作阻止,因此问道:“太后打算什么时候让那丫头进宫?”
“我已经让海格这两天就把忘忧接过来,让她先住在承乾宫里。总之,在玉林大师进京以前,总得试试这个‘假如意’是不是真能让皇上再动凡心啊!”太后作下沉重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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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董鄂贵妃过世后,承乾宫里就变得冷冷清清,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董鄂妃的尸骨火化后,顺治担心爱妃到了另一个世界无人伺候,因此下令承乾宫的三十名太监、宫女一起殉葬。
这时,忘忧带着既兴奋又惶惑不安的心情跟着海格来到承乾宫。
穿过殿堂,进入寝宫,忘忧这才发现,踩在脚底下的全都是金砖墁地,地面平整光滑,亮洁如镜。
忘忧忍不住左顾右盼,并且发出一声声的赞叹:“哇,如意以前真的住这里吗?好气派的屋子、好漂亮的摆设、好豪华的享受……”
门外忽然走进两个小宫女,齐声道:“海大人吉祥,忘忧姑娘吉祥。”
忘忧开心地说:“托福、托福。”
海格对忘忧咳了一声,忘忧立刻敛起笑容。
“你们是从太后那里过来的吗?”海格问两名宫女。
“奴婢婉儿是从太后那儿过来的。”婉儿回答。
“奴婢丽儿是从贞格格那儿过来的。”丽儿回答。
忘忧一听,这丽儿岂不是那个格格派来监视她的,当下她便扯着海格的衣袖小声地说:“我不要这个丽儿留在这里。”
海格对她使使眼色,“这事由不得我,更由不得你!”
“她会整我啊!”忘忧愁眉苦脸。
“她们只是宫里的小宫女,你可是见过世面的,还有两下功夫,怕什么?”海格难得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婉儿轻轻柔柔地对忘忧说:“忘忧姑娘,太后交代过,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忘忧对海格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对婉儿、丽儿笑了笑,“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婉儿、丽儿无声地退出门外,忘忧还蹑手蹑脚地到门外探探脑袋。
“你做什么?”海格不解地问。
“我看她们会不会躲在门外偷听我们说话啊!”
海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忘忧撇撇嘴角,在屋里晃了一圈,开开窗户,碰碰古董花瓶,坐坐红木椅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茅厕在哪里?”
海格一愕,这丫头,怎么跟他一个大男人问起这么隐私的问题?
“宫里没有茅厕。”
忘忧惊讶极了,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王孙贵族都不需要尿尿便便的吗?
海格解释说:“宫里上上下下,解手时都用便盆,如果你有需要,只要说一声‘传官房’,婉儿、丽儿就会过来伺候。”
忘忧半信半疑地走到门口,大声地喊着:“传宫房,快传官房!”
海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忘忧,这是宫里,别胡闹。”
忘忧噘着嘴,“谁胡闹了,我是确实有需要啊!”
海格又是摇头,又是笑。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丽儿手捧一个套着黑色丝绸的盆子,和婉儿一道走进来。
婉儿简短地对忘忧说:“忘忧姑娘,请随我们到更衣室。”
忘忧看了海格一眼,“你明天再过来看我。”
“行了,你去好好解放一下吧!”海格忍着笑说。
忘忧就这么跟着两个宫女走进寝宫旁的一个小房间;婉儿手脚利落地打开一张二尺见方的油布铺在地上,丽儿同时将丝绸袋子里的铜制便盆摆妥,并将手纸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婉儿、丽儿同声说:“姑娘请用。”
待忘忧解手完毕,两人立刻将便盆罩上丝绸袋子,交给小太监拿去清洗。
忘忧觉得新鲜、有趣极了,心想当皇贵妃真好,连这种事都有人服务得如此周到,想必以后她只需要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了。
哈!老天爷怎么会如此眷顾她呢?真是太美、太棒、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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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下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餐。
五更天才过,婉儿、丽儿便恭恭敬敬地来到忘忧床前,声音不大不小地叫道:
“忘忧姑娘,该起床梳洗了。”
忘忧昏头昏脑地坐起身来,明明才刚刚合上眼,怎么就要起床了,难道是这张床太软、被窝太温暖了吗?
忘忧边打呵欠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怎么屋外还黑漆漆的?”
丽儿回说:“已经五更天了。”
忘忧大叫:“才五更天?你们知道我平常都睡到什么时候吗?我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懂吗?中午再来叫我。”她又倒回床上。
婉儿急道:“忘忧姑娘,您还是快点起来梳洗用膳吧!一会儿如雪姑娘就要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忘忧被吵得睡不下去,只好双眼惺忪地起床。
婉儿回答:“这整个早上,如雪姑娘要教您一些皇贵妃和皇上经常阅读的诗词文章。”
“下午呢?”
“下午海格海大人会带姑娘到皇上、皇贵妃经常骑马射箭的地方去熟悉熟悉。”丽儿说。
忘忧迷迷糊糊地被伺候着洗脸、漱口、换衣服。
早膳在桌上,热锅、小菜、馒头、果子粥……竟摆满了一整个桌面,忘忧看得眼睛发直,她在迎春院这么多年,从来没赶得及吃早餐,没想到十几年来的第一顿早餐就可以吃得这么丰盛。
美中不足的是,一个人吃饭还真有点无聊,但不论忘忧怎么威胁利诱,婉儿、丽儿始终不敢与她同桌共食。
待如雪过来,忘忧就开始觉得有些痛苦、有些沉重、有些不胜负荷了。
因为她带了一大叠厚厚的诗词堆在忘忧的面前,还故作优雅地说:“一个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开了口就知道,虽然学问跟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得来的,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就看你有多少天分,可以吸收多少东西了。”
忘忧一看见书就想打瞳睡,如雪只是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强迫她看多少进度的意思。
婉儿见忘忧的眼皮已经合上,本想叫醒她,如雪却阻止道:“让她睡吧!我回去了。”
婉儿、丽儿只好无奈地送如雪出去。
直到接近正午时,海格提前过来看忘忧,未料看见的却是她坐在书桌前打瞳睡的模样。
海格沉着脸,本想发火,但一听说忘忧五更天就起床,又有点于心不忍,她是过惯夜生活的,或许一时还不能适应宫里的规律吧!
他轻轻地替忘忧盖了一件薄毯在身上,忘忧忽然醒了过来。她张开眼睛,还有点恍惚。
“咦,我怎么不是睡在床上?难道我昨天晚上起来梦游忘了躺回去吗?”忘忧伸了一个大懒腰。
这时,她看见海格端正地坐在她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张大眼睛瞪着她。
婉儿端了一盆洗脸水过来,“忘忧姑娘,海大人等了你好一会儿,你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丽儿也替海格换了一壶热茶。
海格缓缓地啜一口茶,“睡得好吗?”
“好。”忘忧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才睡醒,海格居然已经在屋子里。
“做梦了吧?”海格又问。
“做梦?!”什么意思?
“难道你刚才没梦见如雪吗?”
忘忧“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早上如雪来过的嘛!桌上这一大叠的书还是她带来的,可是之后发生的事,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接续的记忆就是现在,如雪确实只在她模模糊糊的梦境中出现了一下下。
“如雪什么时候走的?”忘忧心虚地问婉儿和丽儿。
丽儿忍着笑,说:“忘忧姑娘书一拿起来,紧接着就昏睡过去……”
婉儿撞了丽儿的手肘一下,阻止她再往下说。
忘忧发现海格的眼睛开始在冒火,因此立刻表现出一副沮丧万分、痛苦不已的样子,叫喊着:“我就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嘛!好好一个大清早,就这么给糟蹋了,海格,我对不起你,砸了你的计划,我真该死、真没用,你卖了这么大的工夫才说服太后、说服贞格格,我居然这么不争气……”她假装一面发脾气,一面快速地把桌上那些烦死人的书都撕了。
婉儿、丽儿吓得连忙阻止。
海格急走过来,用力地抓住忘忧的两只手,大声地说:“忘忧,我没有怪你,你安静下来。”
“你有,你嘴巴虽然没说,但是你的眼神跟如雪一模一样,你们都在心里骂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忘优越演越投入,眼泪竟然哗哗地流下来,“就因为我是在迎春院长大的,所以我格外会看你们的脸色,因为我也有自尊,我也会受伤,我不希望被人看得扁扁的。”
海格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未曾有过的心疼,他忘了婉儿、丽儿还在旁边,情不自禁地将忘忧搂进怀里,喃喃地道:“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是我操之过急,是我太过急躁,对不起,忘忧,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忘忧将脸埋在海格的胸前,心里却偷偷地笑着,这样一来,以后不用再看那些跟石头一样硬的古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