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一个月,两个月;她就这样看着,看花了自己的眼,也看乱了别人的心。一日,初冬暖暖的午后,当她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罗彬撑竿飞越而出神时,他突然丢下撑竿,越过众人,爬上了高阶,站到她面前柔声地问:
“真的这么喜欢我?”
秋梦天头支在膝盖上,罗彬背对阳光的身影,落在她身上,笼罩成阴影。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眼角渗有泪,神情怅怅的。
天空很高,难得冬日有那样的阳光。她抬头对罗彬露出恍惚的微笑,有些想睡,觉得自己仿佛也在飞翔。
后来,就变成这样了。罗彬每次看到她,都会主动出声招呼唤她,像是熟得不得了的老朋友似的,连带一些不认识的人,也对秋梦天另眼相看。
这时他叫住她,秋梦天吹了一声口哨,俏皮地说:
“一大早就打球了?瞧你一身落魄狼狈样!”
“嘿!今天刮的什么风啊?眉开眼笑的!”
“吹和风。本姑娘今天心情特别好。”秋梦天又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每回知道纳西斯会晚回家,她的心情就特别好。不过,这种轻松也只有对罗彬才表现得出来,只有罗彬是那种让她感受不到世界末日压力的人。
“真的?”罗彬咧嘴笑了。“那今天放学后来看我练习,顺便帮我计时。”
“跑步?没空!”秋梦天甩头来回摇两下。“我不喜欢跑步那玩意儿。”
“嘿!嘿!”罗彬抗议说:“请你尊重我的骄傲好吗?什么叫‘那玩意儿’?乱不够义气的,每次邀你来看我练习,没有一次肯来。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全校跑得最快的人!”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只要骑单车就比你快,还不必像你,跑得一身臭污,浑身脏兮兮的!”
“嘿!你……”
“练习跳高吧!跑步没意思。如果你今天撑竿跳,我一定去捧场。”秋梦天谄媚笑道。
“真的?”
“发誓!”
罗彬歪着头,看了秋梦天一会儿,还是摇头说:
“不行!全国大会快到了,我不好好练习的话,会被教练刮死。梦天!别这样,给个面子嘛,偶尔来看我练习一次,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
“停,”秋梦天伸手挡住罗彬,掌心恰好泊在他嘴前五公分的地带。“你少胡乱开些空头支票。我最讨厌跑步了!走开!别在这里破坏我的好心情!”
“梦天!”罗彬挡住她。
“罗——彬——”秋梦天怒目瞪他一眼,甩开他,自顾自地走向教室。
“梦天!”罗彬又喊她。秋梦天停下来,肩膀一个耸动,极其无奈地叹口气说: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罗彬上前勾住秋梦天的脖子,高兴地说:“五点在操场,等你来。练习完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别忘了还有我们!”罗彬身后那一票禁卫军凑上来,嘻皮笑脸地说。
“嘿!想得美哟!你们!”罗彬回头,隔着空气,捶了禁卫军一拳。
上课钟响了,秋梦天丢下他们,迳自上楼进教室。
“喂!梦天!记得哟,五点!”
秋梦天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一伙,举手摆了摆。
罗彬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虽然仍嫌轻浮、不稳重,遇上孤僻的秋梦天,彼此性格上的缺点,恰好成了互补,各自引导容忍。所以和罗彬在一起,总是快乐的时候居多。秋梦天这辈子笑得最多的时候,当属和罗彬在一起的日子。她和罗彬以及禁卫军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自在,截然不同于与纳西斯共处时的压抑,简直就像是个双面女郎。
放学后,秋梦天准五点正出现在田径场。场边已有许多罗彬迷驻足加油。当然,那一群禁卫军也在。
罗彬一看见她,就挥手大叫:
“梦天!这里!”
刹时,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眼光,如乱箭般,纷纷朝秋梦天射来。
“各位!”罗彬拍手大声说道:“谢谢各位今天前来捧场,本人深感十二万分的荣幸!为了不负各位对我的厚爱,本次全国大赛,本人将尽一切努力,夺取最高的荣誉,来答谢各位对我的期待!”
众迷鼓掌大声叫好,罗彬摆了一个很明星的架势,送给每人一个飞吻,好个意兴风发!直到教练扯着大嗓门吼他归队,他才绅土地一鞠躬,离开场边。
爱现!秋梦天在心里笑骂。可是,她也知道,罗彬就是这样的魅力让人喜爱。罗彬是属于大家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刚认识时,她还觉得他像纨绔子弟,又爱乱自我陶醉;后来才发觉那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亲和力,也正是他魅力的所在。反正,他就是这么爱现、乐观的一个人。
尤其当他越过横杆,从蓝空落下的那一刹,最是耀眼。秋梦天每每怂恿他练习跳高,可是罗彬似乎更钟情于跑步。
他说,这样像是和风在赛跑。
他喜欢那种快感和速度感,仿佛身上的每粒细胞都涨满了强劲的爆发力和冲击力。那是一种精神的洗礼,也是感官的刺激——速度!懂吗?和风在赛跑。他这样告诉秋梦天。
“帅吧!罗彬只有在跑时,才真正像个人!”小野——罗彬的难友,禁卫军的头头——靠近秋梦天,目光仍注视着罗彬。
的确!跑道上的罗彬,那种神情和专注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家伙老是不正经,当然没个人样。”秋梦天为掩饰心情,故意玩笑地回话。
“只有你这样说他!”他又说:“看那些人,他们全为他疯狂!但是没有人知道罗彬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那又如何呢?也许他并不想被人了解。秋梦天心里想,没有回答。
友情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就会想探索彼此的内心熔炉,美其名是关心了解,其实这世上,又有谁真正了解过谁?
“嗨!让你们久等了。”
练习结束,罗彬一身汗,衣服也不换,挥手谢过场边的“迷”,就直接跑到禁卫军和秋梦天站立的地方。场外人已散得差不多,剩下他们这一群,等着聚在一块儿大快朵颐一顿。罗彬站在那儿,把制服当毛巾用,擦了擦颈背额颊的汗,喘着气问:
“怎么样?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到哪里吃饭?”
“还没呢?就等你决定。”
“我?”他转向秋梦天。“梦天呢?你说到哪里好?”
秋梦天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随便啦,车站附近那家阿公店也不错……”
“阿公店?”痞子一副快昏倒的表情:“饶了我吧!梦天!上次吃到一只苍蝇已经够衰了,你还想去吞蟑螂啊!”
“那么,‘小乐美’怎么样?料多又大碗,而且你不是说,那个‘水饺西施’很迷人?”
“小乐美?我反对!”这次换“军师”水鸟发话了。“那婆娘凶得要命,长得‘水’有个屁用!花钱还要受一肚子鸟气,我不干!”
“要不然,‘雅客’好了。贵了一点,不过,气氛好又干净。”
秋梦天说着,看看众人,确定没有人反对,便又说:
“无异议?全数通过?那好!决定了,去‘雅客’。”
一行人浩浩荡荡,拔师朝前行。下了公车,再穿过马路,“雅客”就对面在望了。
进了“雅客”,找了个临街的窗口,两张桌台拼成一桌,五、六个大男生来带秋梦天和田径社经理小恬,形成一帧欢乐的画面。一群人高谈阔论,恣意播洒青春的种子,笑容在日光下显耀,纵声宣言闪亮的年轻时代。
秋梦天支着头,微笑地看着小野和水鸟台杠。痞子正奋力地啃着一块鸡骨头,小恬和中刚伙同亚历山大,直窥伺罗彬盘里的大餐。亚历山大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变种,个子矮小不说,又偏生喜欢说些豪情壮志的话。禁卫军全是一群高头人马的魁梧军团;唯独他,突兀得特别厉害。有一次,秋梦天玩笑着说他该改名叫“拿破仑”!谁知他竟睨着她,不屑地说:
“拿破仑算什么?亚历山大大帝才是旷古的大英雄!记住,不准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法国佬!”
秋梦天只好闭上了嘴巴。亚历山大人小心大,豪情万丈。这不更像拿破仑吗?其实她觉得拿破仑才真正是个英雄啊,虽然滑铁卢一役葬送了他的一生,但并无损于他那不可一世的英雄气魄。
这会儿,她支着头看着小野和水鸟抬杠,不经意移动下巴的孤度,转向街景。玻璃窗外,一对男女正缓步经过。
“怎么了,梦天?春心大动?”痞子抓住她的眼光,调侃说。
罗彬揍了他一拳说:
“痞子,你少给我胡诌!闭上你的鸟嘴!”
“嘿!轻一点,会痛的呐!”
“好了,你们!”小恬叫停。“我得回家了,谁送我?”
“还早呢,你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八点了还叫早?!”小恬甩甩表。“你们也早点回去,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混,还有罗彬,明天记得要早点来练习。”
“也好!早点做鸟兽散。敢情你们都忘了自己是应考生。”秋梦天笑说,把早晨纳西斯给她的钱丢在桌上。“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少装了!身上有钱的全都给我掏出来充公认捐!”
小野掏了五百块,小恬和亚历山大也各认捐了一百元,水鸟、痞子、中刚则摸摸鼻子窘笑。大伙儿一起将目光调向罗彬。
罗彬慢条斯理地起身,慢吞吞地将手插入裤袋,结果他竟掏出两只空口袋!
他耸耸肩,尴尬而抱歉地笑说:
“对不起!各位!我口袋里好像一毛也没有!”
“什么?你们……”秋梦天伸手按住额头,昏倒在座位上,突然又惊醒过来,坏坏地说:“猜拳吧!你们这些家伙,看谁留下来洗碗!”
“等等!不用了!”小恬突然说。
小恬拿起帐单和桌上的钱,到柜台买单,然后回身挥手招呼他们。
“小恬,”水鸟问:“钱不是不够吗?”
“是不够!”小恬笑得好神秘。
“那……”
“呆子,那么大的布条挂在那里,你们当真都没有注意到?”小恬伸手指着店门口一系红布条说。布条上几个大白字迎风招展:
庆祝周年,即日起至本月底,特价八折。
“哇!”一群人围住她,七手八脚,每个人都开心地给了她一拳。笑声是昂扬的,串串音符抖落,喧腾至天际。
秋梦天笑得很开心。跟他们在一起,她完全只是一个平凡的高中少女,游街、吃喝、轻松的打屁,就跟每个高中少女一样,没有任何烦心的忧虑。
对街人行道上,纳西斯正和男女同事推门进入一家西餐厅,隔街看到了秋梦天夹在那一群少年中,和一个带有几分神气的高个儿勾肩搭背,神情愉快而且亲匿,没来由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一位女同事见着了问。
“没什么。”纳西斯摇头说,又回头望了对街一眼。
如果梦会醒,那么表示,人也跟着是清醒的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一直不懂,困惑于儿时的迷梦之中。梦醒了,为什么一颗颗星星却落在她的颈子上?平日里,她将它贴身戴着,让衣服遮住,不愿让人瞧见。不知为什么,守着它。她总觉得像在守着什么约定似的。更不懂的是,当年她以为的花纹,竟渐渐浮变成文字一样的记号,而且越来越深,像是什么承诺曾被镂刻进它的生命中。
这文字一样的记号究竟代表什么?原来项链的主人?还是,只是个无意义的符号!不论怎么想,都让她辗转难安。
还有那个梦!更是夜夜教她心悸着在夜半中醒来,瞪着墨色发呆。那个银色的鬼,总是在他俯身抚摸她颈项的那一刹那,转换成了纳西斯的面容。即便是在梦中,那种恐惧悲伤的感觉,仍然真实的教她想大哭尖叫。
尽管她心中有着种种的疑窦,纳西斯仍以一种冷漠闲适的态度贯穿他的生活,晚餐桌上的气氛也仍是沉闷的……
“秋梦天外找!”
高中第二年,转来这所公立高中。她总是独来独往,孤独一匹狼。遇上了罗彬和禁卫军,谈不上是什么转捩点,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她由衷地喜欢这群朋友,喜欢亲近他们。
“小野!”秋梦天走到了走廊,倚着窗户说:“找我什么事?今天怎么落单了?罗彬和亚历山大他们呢?”
“罗彬在校舍后操场,水鸟、痞子、中刚和亚历山大他们也都在那儿。”小野回答。将秋梦天拉到走廊的尽头,神色重整,严肃的脸抹了一层凌厉的秋色。“我问你,你在外头是否和人结过什么梁子?还有,是否交了什么男朋友?”
“你问这些做什么?”
小野双手抱胸,山一样地轰立在秋梦天前头,仍然严整的表情,一丝不苟。他说:
“昨天晚上,罗彬和水鸟刚出校门不久,在小巷子让人给堵了。对方警告他们,不准和你太接近。还有,前天和大前天晚上,中刚、痞子和亚历山大也同样被人警告,不准跟你在一起——梦天,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在外头有什么牵扯不清的男女关系……”
“住口!”秋梦天沉下了脸,愤怒地瞪着小野。“我不准你这样侮辱我。我没有得罪任何人,也没有和别人有任何牵扯不清的瓜葛。”
“那么……”小野沉思说:“那个人怎么会特别威胁大伙儿不准再和你来往?”
“那个人?威胁你们的只有一个人?”
“嗯。”
“可是,你们那么多人,怎么会……”
“说不上来怎么回事,那家伙好像有一种古怪的魔力,眼光寒得像冰潭。还发出一种妖异的光芒。被他双眼一瞪,心脏瞬时冷得像是要麻掉,使不出一点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小野说这话时,头微低着,若有所思。秋梦天心头却猛然一震,身形晃晃浮动。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她急急地问。
“没有。”小野回答。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不!”秋梦天连忙否认。
小野思索地看着她,仍然有些猜疑,不过却说:
“好了,没事了!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小心一点,天黑了,尽量不要一个人独自回家——这样好了,以后就由我们几个轮流护送你回去。”
“小野……”
“就这么说定,今天先由我和罗彬送你回去……”
“不要!”秋梦天急着说,截断小野的好意。“不需要!我自己会小心!”
“梦天……”小野充满惊异不信讶然的表情,在脸上形成一个大大的问号。秋梦天的反应太激烈反常了。
秋梦天闭上眼,伸手抚了抚额头,对小野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谢谢你,小野,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你们送,我自己……会小心的,我保证!”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不行!”
小野见秋梦天执意婉拒,正打算不再坚持。罗彬伙同禁卫军走来,听见他们的对话,当下就出声反对。
“梦天!”他走到秋梦天身旁。“我不允许你冒这种危险。那家伙简直不像人——说实在的,即使我们跟着你,我也不敢保证是否就能保护得了你。可是,跟着你我才放心!”
“罗彬。”秋梦天摇头又摇头。“谢谢你,真的不需要。”
“梦天!”罗彬脸色变了,秋梦天却仍是摇头。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时,亚历山大出面打圆场说:
“这样吧!梦天,先让我们送你一两个礼拜,确定不会有事后,我们就不再跟了。”
“亚历山大……”
“就这么办了!朋友有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管。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议那家伙动你一根寒毛。”
越说越离谱了。秋梦天望着罗彬一群人,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却又不得不泼他们一盆冷水。
“你们好像忘了!”她说:“他警告的是你们,威胁你们不准再和我来往,看样子虽是针对我而来,想孤立我;但你们如果这样每天护送我,我怕他会找你们麻烦。”
“所以我们要弄清楚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居心!”水鸟对空挥拳。一副准备随时候教备战的模样。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他……”
“好了!梦天,”罗彬上前,伸手握住她双肩。“你怎么说也没用了,我们已决定要保护你到底。就这么决定,今天放学后,我和小野立刻过来接你。”
“罗彬!”秋梦天又喊了一声。
她真不懂。他们这究竟算是讲义气,还是逞英雄?明明知道他们跟在她身旁也是无济于事,他们还是要这么做——尽人事,听天命吧!她知道那种冷透心脏的痛苦感,那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力量,而是恶魔。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人……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他怎么会有那种力量?难道他真的是她梦中的那个——不!秋梦天猛烈摇头,不!
“梦天!”罗彬双手使力,想稳住她剧烈摇撼的身子。
“不!不!”秋梦天拼命摇头,发疯一般地呓叹语。
“梦天!”
罗彬大吼一声,才唤醒了她,却也引来了廊上和室内所有好奇的眼光。
“我没事,对不起,我没事……”她挣脱罗彬的手,扶着墙,蹒跚地走回教室。
罗彬和小野对望一眼,看着秋梦天柔弱的背影褪逝出眼帘。刹时,罗彬有股冲动想冲上前去,紧紧呵护住那动人的柔弱。
放学钟响后,罗彬和小野准时出现在秋梦天面前。秋梦天先是一呆,继而气急败坏地说:
“唉!你们!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罗彬,你的练习呢?下星期就是全国大赛了,你还……”
“别管那么多,你的事才重要!”
罗彬和小野一人一边,护卫在秋梦天两旁。
秋梦天将他们两人推开,往前跑开几步说:
“不行!不能耽误你的练习。”
“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秋梦天笑说:“我没事——好吧!我去看你练习,练习结束后,你们再送我回家吧!”
“真的?”罗彬兴奋忘形地抱住她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
闭上眼,秋梦天开心的笑靥明亮如花朵。命运的克萝丝欧啊!终究没有忘记她。
练习结束后。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映拉得细细长长。秋梦天一时调皮兴起,各挽住罗彬和小野的臂膀,笑得发丝乱颤,极是明朗开怀。
不远处,正对校门口外,纳西斯坐在驾驶座上,透过灰蓝的车窗,冷眼瞧着三人亲密的样子。
三人出了校门,秋梦天朗声娇笑说:
“这一次,不准你再像上次那样搞飞机,差一点害我们全得留在那里洗碗……”
笑声停住了,笑容也隐褪成惨白的意外惊惧。校门口外那辆蓝灰色天王星,横立在那儿,让秋梦天刹时举步困难,神情全走了样。
“怎么回事?梦天?”罗彬和小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频频追问着。
车门开了,纳西斯跨下车子,倚着车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秋梦天。
“是他!那家伙!”罗彬激动地喊出口,和小野身形一晃,立即将秋梦天拉到身后。
“妈的!这家伙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罗彬低声跟小野说,捏紧了拳头。
纳西斯静静地倚着车门,眼光透过两人身间的空隙,始终追锁着秋梦天。
“罗彬,让我过去。”秋梦天说。
罗彬和小野回身围住她。
“你疯了!梦天!那家伙,就是他……”
“不会有事的!”秋梦天低着头。“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罗彬坚决地反对。
秋梦天抬头,越过罗彬,接收到了纳西斯的眼神,那视线不断在命令她过去,不知怎地,一阵心悸,使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梦天!”罗彬抓住她。“你怎么了?”
秋梦天神情一黯,困难地回答罗彬:“他是我的监护人。”
“什……什……”小野和罗彬全都愣在那儿,因为实在太令人意外了!秋梦天缓缓地走向纳西斯。
纳西斯打开车门让秋梦天进入车子,再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他启动引擎,驶出了一段路,突然冷冷地说:
“少理那些温弱的家伙!记住!你是我的……”
什么意思!秋梦天错愕不已。
“是你警告他们,不准他们和我来往的?”她颤声问。
“没错!”纳西斯不在意地说出这回答。
“为什么?”秋梦天大叫:“你凭什么这么做?”
纳西斯偏过脸看她,冰冷的目光算是回答。
第二天起,他故意接送秋梦天上下学;故意当着大众的面,在她额际脸颊印着亲密小别的吻;故意让一切闯进罗彬和禁卫军的视线内。学校内四处飘散着不堪的流言;不负责任的揣测,直和她划上等号。甚至惊动校方传她去问话。
罗彬抓着她的肩膀,反覆质问她,流言最终的真相究竟为何,她只是流着泪,哀哀地哭着。
“说啊!你为什么不解释?”罗彬痛苦地嘶喊。
秋梦天擦干泪,垂着头回答:
“我说过了,他是我的监护人。”
“监护人?孤男寡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罗彬!”秋梦天受伤的表情震住了罗彬。他用力甩头,咬住唇,丢下秋梦天跑开。
在全国大会上,罗彬表现失常,最有希望的黑马,最被看好的金牌得主,在预赛时就被刷下,淘汰出局。
禁卫军一个一个以冷漠,不谅解的眼光看着她,一个个疏淡远离她。小恬甚至指着她,忿忿不平地说:
“你既然已经和别人在外面同居了,一开始又何必诱惑招惹罗彬,害得他变成这个样子?可恶!你,你存的什么心?这样糟踏人家!”
罗彬,对不起,对不起!秋梦天在心中痛苦地呐喊。
黄昏暮落,她踽踽独行。罗彬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抑住想上前去紧握住她的冲动。禁卫军则远远地跟在罗彬后头。
纳西斯已等在外头。秋梦天没说什么,默默地进入蓝灰色的天王星中。
纳西斯靠过来,想亲吻她的额头,她冷漠地别过头说:
“够了!他们已经不再理我了,你的计谋已经得逞,不用再装模作样!”
“是吗?”纳西斯瞥了车窗外一眼,看见罗彬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他诡谲一笑,倾身过去压住秋梦天说:“那么,就让他误会个彻底吧!”
他俯下脸,唇对唇,强封住秋梦天红艳的口,并刻意抬眼,挑衅地望着车窗外脸色惨白的罗彬。罗彬身后,禁卫军一字排开,咬牙切齿地揍拳泄愤。
秋梦天困难地躲开纳西斯的强迫,突见罗彬苍白的脸。张口想叫,纳西斯却再次倾身,完全将她压在身体下。
罗彬疾步离开车边,撞上了禁卫军,跌倒在马路旁。他立即起身,发狂一般跌跌撞撞地奔向人行道的另一方。
那以后。直到三年级卒业式完毕,秋梦天都没有再见到罗彬。
她又回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孤单,比从前更加不爱说话。她和纳西斯之间,继续维持一种冷淡疏离却又夹杂着一种微妙、不可言喻的关系。她恨他,又怕他,还有一种教她心悸不已的莫名情愫。
高中第三年,升学的压力沉重逼人,纳西斯却不管这些,疯子一样,突然在假期里带着她四处出门游玩观赏。两人常去看晚场电影,有一回看“外星恋”,影片一开始,在男女主角同唱的那首“只有寻梦去”的歌声自萤幕飘荡散开来时,她感觉到纳西斯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黑暗中望去,纳西斯专注的脸,竟让她没来由的心动。
不明白哪!秋梦天呆视着萤幕,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她应该是怕他恨他的,为什么此刻她的心,如此地平和?甚至为他心动?
夜风很大,散场回家后,纳西斯亲密地理了理秋梦天的鬓发,深潭清澈的眼眸让人迷乱。她仍是不懂他的。他怎么可以对她这样温柔,又时时冷漠无动于衷,甚至不惜一切卑鄙的手段,孤立她,让她孤单无依?
他的一切仍然是谜。他的过去,每个月圆失踪的夜晚,在在都教她费解。他为什么要收留她?他真的是她父亲生前的故旧吗?他又为什么从来不提及自己的事?
夜,深浓了。汉案户,几颗疏高的星,照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