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朝阳吗?这个问题若问一般人,想必肯定的答案多于否定,至少,它和暮气沉沉的绵雨阴穹比起来,的确是清明可爱得多。
但是,若询问的对象换成卓莉诗,那答案百分之百会变成一句“河东狮吼”:我痛恶!非常痛恶!
缕缕金光自窗外斜晒进屋内,先唤醒了米白床头柜上的大闹钟。
六点五十。秒针滴答,正过十二关卡后,钟顶上两只酷似米奇的大耳倏匆引吭,雷霆万钧的怒吼顿时充斥满屋。
不过,它的震喝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一莲花妙指自被中探出——
“啪!”按下小黑键,瞬间一切又归之于平静。
好困!卓莉诗佣懒地翻个身,天蓝棉被下,大字形的睡姿据满整张单人床。
今天是星期几啊——
人未醒,绪先飘;蒙蒙胧胧中,卓莉诗一半的意识已开始复苏。
昨天晚上好像有看“超酷星期天”,上记者会的好像是那一个默默无闻的作家“妍庭”嘛!无聊死了!人家又不认识她……
且慢!昨天是星期天,那今天想必是星期一啰!?
两个“生活公式”顿时入侵她美梦正甜的大脑——
星期一=上学日≠睡懒觉!
上学日×早晨+不透早出门=“茶包” (Trouble)
没错!麻烦,无敌大麻烦!
卓莉诗像触电般张开明眸,右手翻抄,忙把床头那扁圆柱状物凑近鼻尖,除了玄黑表面外,唯见两白条勾出一三分之一圆——中原标准时间,七点整!
又是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一天”!?卓莉诗对这五个字绝对抱持着甚大的怀疑。
来不及“旺一下”,更别提扭开广播来听“大枫树语言教学”了,从起床到上学这段时间里,她的字典里只有“快”这个字,且十数年如一日。
快——匆匆翻身下床,顾不得乱如猪舍的被窝,三分钟出入浴室盥洗完毕。
快——书桌上的课本讲义自修考卷,举凡跟学校有关的,一律被她两只玉手扫进书包。
快——最后一步骤,脱她睡时袍,着她校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夹秀发——垂胸的直长发随意一拢,加菲猫圆圆的眼睛夹子束出一把乌黑。
刻不容缓!卓莉诗狂风般地卷出房间。
“我走啰!拜!”四个字昭告天下,算是交代了卓家其余三口——煮早餐的爹地卓正雄,看报的都会粉领妈咪刘蕙娌,以及玄关处那摇着尾巴流口水的人类挚友——狗狗阿波罗。
“不吃点东西再走吗?”卓正雄向爱女问道。
卓莉诗的脚步缓了缓,“不要。”还是算了吧!虽然她的胃是向着厨师老爸没错,但是为了美好的早晨,她决定先逃到学校再说。
除了迟到是一大理由外,更重要的是“避难”。因为……每每旭日东升之时,她若遇上了天煞方旻轩,那她这一整天就只有两个字可形容——麻烦!
转开大门,卓莉诗效法影集“虎胆妙算”中探员的小心谨慎,就着掩张各半的门板检视,左瞄瞄,右瞧瞧。
咦!?好像没人耶!她放心的吁口气,却忘了那毕竟只是“好像”没人——
“小僵尸!”
呐泥!?卓莉诗猛然回头,一时之间却忘了自己已迈出一半的玉足尚未踏稳,雨后的小台阶滑得很,一不小心很可能就……
“啊——”她的反射神经向来不是很灵光。
乒——乓——锵——咚!
“方旻轩!”卓莉诗欲哭无泪。早说过了,一透早碰见他准没好事!人家加菲猫顶多星期一“触衰”,她卓莉诗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哩!怕了吧!?
“来了来了!”跨坐在两家之间的方旻轩,翻下矮墙,一把拉起呈“被踩扁的青蛙”之姿势趴在地上的卓莉诗,好心的替她拍掉身上的灰尘。
“摔疼了吗?”
可惜,他的怜香惜玉并没有得到善意回应。
“放手啦!烂窗子!”她不爽,而且是非常不爽。
方旻轩并不在意,放下架于黑发之上的浅度数近视眼镜,很自然的将卓莉诗的书包背上自己肩头——这已经是他的反射动作了。
“你走路难道就不能小心点吗?”他慢条斯理的问,从幼稚园到现在,他不记得她有哪一天是平平安安出门的。
昨天是衣服夹到铁门,前天是踢到花盆,结果还全倒呢!害得卓妈刘蕙娌辛苦栽培的玫瑰毁于一旦;然后上礼拜是踩到自家老狗的尾巴;再之前的……那就太多了,早记不得了。总之卓莉诗就是有那个本事,能在每天上学前变个花样来振奋他的精神。
“别碰我!还不是你这扫把星、烂窗子害的!”卓莉诗大吼,悻悻然地抢回自己的书包。
日头渐升,小社区中溜狗的溜狗,散步嗑牙的散步嗑牙,完全不把这对青梅竹马每天固定会上演的剧码看在眼里,因为他们老早就习惯了。倘若他们哪天不吵不斗了,那才教人觉得奇怪咧!
方旻轩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说:“你要去哪里?”
领带制服配红白黑三色NIKE篮球鞋,也许是天生的风格味道,他硬是把呆板且“俗搁有力”的男校制服穿出股悠闲帅气。
卓莉诗早已不耐烦,达达踏挪到他面前:“当然是去上学!我和我们学校的围 墙以及工友,可不像你有那么好的交情!”说完,她便踏着大且急的步伐往前面走去。
“是吗?”方旻轩微笑着。瞥了眼手表,他故意提高声音道:“可是现在已七点半了哟!”从他们社区走到“兄妹校”——秉圣和羽厦中学最起码也得花上十分钟。
才说完,卓莉诗愠火未退的苹果脸又回到他眼前。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呀!”方旻轩跳上自己的脚踏车,拍拍后座:“如果你不想象昨天一样爬围墙进学校,就快点上来吧!”
她当然不想!卓莉诗认命地坐上后座,心里仍不甚甘愿。
“我发誓,我明天绝对不要让这王八蛋载!”她小声嘟嚷着,却仍逃不过方旻轩的耳朵。
但愿她能做到!方旻轩在心里笑着。说句真心话,这已是卓莉诗第两千零一次
发誓了,打从他国小开始骑车载她上学开始,卓莉诗没一天不发此誓,却也没一天彻底实行。
所以——他衷心期待她明天第两千零一次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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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子啊!”卓莉诗吐完苦水,忿忿地拆开凉面盒盖,准备一祭自己空了数小时的五脏庙。
南湘蕴完全扮演好一个忠实听众,说难听点是垃圾筒的角色。
“莉诗,我觉得你不妨换个角度想,人家方旻轩……”
“错!是‘烂窗子’!”卓莉诗杏眼圆睁地纠正她。
“好好好……烂窗子烂窗子。”这个称呼还真怪异。“你看嘛!人家烂窗子不也迟到了吗?而且还是因为送你上学才迟到的耶!你这样怪罪他,岂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她好言相劝。
“可是他还害我摔了一跤啊!”她理直气壮地道。
南湘蕴哑然失笑。“可是你也害他被教官罚爬围墙十遍耶!”
南湘蕴果然不负校园NO.1才女之名号,伶牙俐齿的功夫真是一流的!“一比一,算起来你们是扯平了。”
感觉上,的确是很公平没错。卓莉诗嚼着浅褐色面条,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小小的蹩脚理由反驳道:“可是,我又没说要他等我,他不会自己先走吗?”如此一来,她也不会一透早就做“衰尾”,两全其美,相安无事,多好啊!
南湘蕴握奶茶的手颤了颤,有一点点不相信外加疑惑的问:“莉诗,我以前虽然听你提过……但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你和那个烂窗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
卓莉诗答得理所当然:“上一代。”啧!学校一定收了厂商回扣,否则凉面的分量怎么会越来越少?
“什么意思?”
“我家就住他家隔壁,算是世交,等于说我还在我妈肚子里就和他认识了。”
“他对你好吗?是像哥哥、朋友、还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耶!”手支螓首,卓莉诗两道玄黑直眉微蹙。“不好不坏,不像兄长那样严肃,却又比一般的君子之交浓一点……哎呀,我不知道啦!”
说了半天,竟然是“不知道”!?
“那……玩伴呢?”南湘蕴维持着优雅姿势微笑地问。莫生气!莫生气!我是羽厦最有雅量、最有气质的美女,少农温柔体贴的未婚学生娇妻。这点小小的耐心考验,根本难不倒她!
“也不完全是,我和他常吵架,可是也不会吵很久,充其量只能算是冤家吧!”卓莉诗明快地回答。“顺便补充一点,他很扫把!是宇宙超级无敌扫把星!每次和他在一起我就会很倒霉。”
“噢!?”这就有趣了!“那你还常跟他玩在一起?还跟他一起去打棒球!?”南湘蕴很庆幸自己上回没答应她的邀约,被这对“怨厝的”煞到事小,错过“阿娜答”蔚少农才严重呢!
对喔!卓莉诗恍然醒悟。“有道理喔!我干嘛答应他呀?害我那天还打破玻璃,被欧里桑削了一顿。”
天呐!谁给我一把榔头?我好想敲昏她耶,怎么办?南湘蕴玉手覆额,不知该说什么。
“咦?好漂亮哦!”
“呃?”南湘蕴放下手,顺着卓莉诗的眼光转向。“你是说这个吗?”偏偏柔荑,左无名指上银白的光芒轻触心弦。
“嗯!”
“这是少农送给我的。” 一翦深情无限,南湘蕴一圈圈注视着戒子上一点又一点的心形小碎钻,彷佛心上人就在眼前。
“订情之物?”卓莉诗的口吻有羡慕有向往。
“答对了!”
“借我看看好吗?”
“好啊!”湘蕴脱下戒指递给她。
卓莉诗将戒指放在掌心打量着。“这不轻呢!”
南湘蕴点头:“少农的朋友说,这个是纯白金的。”
哇塞!白金耶!卓莉诗瞠目结舌:“你好好哦!钓到了金龟婿。”
湘蕴莞尔一笑。“我倒不太着重物质,其实他以后也不过是个画家、美术老师罢了!真正令我感动的是他爱我的那份心,那份勇气我觉得比一切都有价值。”
卓莉诗静静听着,就表情上看来,她似乎正在努力理解所谓“真爱”的感觉。
算了!朽木不可雕也;蠢徒难以教也——
南湘蕴叹口气:“反正等你遇上就晓得了!”
真有那么简单吗?卓莉诗默然。须臾,她才问道:“湘蕴,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呀?很好玩吗?”
南湘蕴并没有立即回答——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以前在小说、漫画、肥皂剧中看过的,和自己切身尝过的感受多少有些出入。
“严格说起来,它并不好玩。因为,当你真正喜欢上或爱上一个人后,你很容易担心,而且不安。虽然心里明知该信任他,却总忍不住怀疑他的去向,害怕他会背叛。”
“为什么?”
“因为你爱他,对他付出了真心真意,自然希望得到相同的回报啰!”
卓莉诗点头,表示了解。
“那……谈恋爱既然这么辛苦,你干嘛还一头往里面栽?果然被套牢了吧!?”她扬扬南湘蕴的婚戒。
“还说呢!”南湘蕴睨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谁哦!看了电视就拼命鼓吹我把笔记拿去卖,说什么要实验一下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可好,实验成功啦!哪天我要是变成了黄脸婆,一定第一个找你算帐!”
卓莉诗闻言,只是笑露小虎牙道:“我看你倒挺心甘情愿的嘛!”
“卓莉诗——”其实,南湘蕴也不反对就是了。
“难道……恋爱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吗?”
“当然不只这样!”
还好!卓莉诗暗自喘口气。
“恋爱中的人往往很矛盾,既贪心又容易满足。”既然贪心,又何来满足之有?她不懂。“怎么说?”“贪心是贪在希望他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完完全全地占有;满足则是因为那份小小的幸福感,就算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让我感受到他的爱。”没错,幸福与爱,像她自己便是。
“还有呢?”
南湘蕴想了想,说道:“它会使女孩子变得更漂亮。”
“哦?真的吗!?”卓莉诗深觉这个问题白问了,眼前的南湘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她本来就生得清丽脱俗,现在看来,她更多了股妩媚动人的气息——女人味!
宜笑宜嗔,眸子总流泄出小女人般的喜不自胜。卓莉诗不得不承认,她——南湘蕴,真的变美丽了。
“我记得曾在一本漫画中看过一段句子,好像是这样写着的:‘恋爱是女孩子的魔法;越哭泣越坚强,越烦恼越漂亮。’我觉得满有道理的,它毕竟是成长的一部分。而且,青春只有一次,你不利用时光好好去爱它一回,等年老了再来后悔怀念,不是很遗憾吗?”
“没错!”卓莉诗相当赞同。“好,我决定了——”她霍然一拍桌子站起身。
“决定什么?”
“我也要效法你!好好谈场恋爱,顺便钓个老公!”
啊!?南湘蕴愣了愣。“这……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全天下名“草”没主的男性同胞们,我为你们哀悼!
卓莉诗志气满满,指天立地的姿势英姿焕发,看来势在必得。
突地,一道细银光由她指间偷溜而下——叮——喀喀喀喀——
奇怪,那玩意儿好眼熟耶!
“我的戒指!”
喔哦!卓莉诗深觉不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姐!那个上万块耶!还不快来帮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