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预产期应该是下个星期的,但是今天一早秦蔷的肚子就疼得死去活来,看样子是要早产。被推进手术室,阵痛了五、六个小时之后,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似乎还是不准备离开她。
「看样子要准备剖腹手术了。」她听到医生这么对护士说,她满头大汗,勉强坐起半个身子,对医生艰难地说:「不,我想要自己再试一试。」她听说生孩子的时候如果注射药物,对孩子将来的发育很不好。
医生看她现在痛苦的样子,非常为难。「我们要为妳的生命负责,妳的家人来了没有?手术需要他们签字。」
「我、我没有家人陪同。」因为预产期是下个星期,所以老妈也是计划几天后才飞来,在这里她一个亲人都没有。
「医生,外面有位先生说是这位小姐的家属。」护士小姐的声音很低,但秦蔷还是听到了。
先生?什么先生?难道是乔治正好赶到?她不是还特意打电话给他,要他不要在医院出现,以免被新闻媒体发现引起不必要的误解吗?
医生眼睛亮了,「哦?那太好了,请那位先生马上签字,准备进行手术。」
「等一下,那人叫什么?」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定。
护士小姐想了一下,「好像姓莫?」
莫?她不认识什么姓莫的啊?心脏忽然被揪紧,天!该不会是牧神一吧?
她在心中不断地否定自己的猜测,但是,就在几秒钟后,手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一股潮湿的风和一袭灰色的风衣席卷进来,笔直地冲到床边。
「你、你怎么会来?」秦蔷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灰色的身影半跪在她床前,她苍白无力的手被那只温暖的大手包裹起来。外面大概在下雨,他的额前头发有些乱,还沾着些雨水,但是他的目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火热,那种愤怒,那种无奈,从眼睛到手,都传递出一股强大力量,将她快要耗尽的力气重新托了起来。
「妳这个疯女人、白痴女人!好吧,如果妳要下地狱,我陪妳一起下好了!」
他在她耳边大喊,也不怕把她的耳朵震聋。
她的眼睛湿润,想用力回握他的手,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妳什么话都不要说,等孩子出生后我再找妳算帐!」他抬头看着医生,「我已经签字同意手术了。」
秦蔷又气又急,「你凭什么作主?」
「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他不给她还嘴的机会,「妳如果不同意,孩子出生后我会给他做DNA比对的。」
撕裂的痛楚让她第一次没有和他斗嘴的力气,她感到他的手在不断地用力握紧,捏得她骨肉都在疼痛,但却给与了她更多的力量。
医生为她注射了麻醉药,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只记得最后他用手拨开她被汗水湿透的头发,并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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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她侧过脸,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儿子,小小的,皱皱的脸,还看不清五官是像妈妈还是像爸爸,但是可爱得一塌糊涂。秦蔷忍不住贴过去,轻轻吻了下孩子的小脸。
「您的孩子很漂亮,就像孩子的父亲。」来换药的护士赞美道。
她突然想到牧神一,但他不在房间里,「那个,刚才的那个男人呢?」
「男人?您是说孩子的父亲?他填了出生表格后说是还有点事,先走了,晚些时候再过来看您。」
「出生表格在哪里?」
护士拿给她,秦蔷看到他用英文在上面写着:
孩子姓名:牧品一
母亲姓名:秦蔷
父亲姓名:牧神一
牧神一,他不仅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赶到现场陪她,而且还给孩子取了名字,并且承认自己父亲的身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她不顾护士小姐的反对,坚持下床到外面去打电话给牧神一。
「喂,是我,我看到你填的出生表格。」
「嗯,」他的声音中并没有温存,还是一贯的冷冷淡淡,「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必须离开,可能要明天才能去医院。」
「你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咬着嘴唇,「我生下这个孩子并不是想用他来对你要求些什么,我首先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他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十几秒,秦蔷忍不住问:「你还在听吗?」
他缓缓地说:「妳这个女人,整天脑袋都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很想尝尝当妈妈的感觉而已,而且我喜欢这个孩子,爱这个孩子,这和孩子的父亲是谁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知道他身边聚集了很多想利用他身份抬高自己的女人,她不想让他对自己也有这种误会。
但是她这种措辞无疑是在激怒牧神一,「妳是说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妳都会生下孩子,是吗?」
她的脑子还有些钝,大概是昨夜的麻药效力还没有完全消退,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没有立刻回答。
「妳这个蠢女人!」他恨恨地骂了句。「好吧!我不管妳是怎么想的,孩子既然生出来了,我就不会让他没有父亲。」
「嗯,谢谢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想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她再度解释。
他的声音顿时更冷,「我也不会『奉子成婚』。」
就这样,这通电话在并不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
秦蔷走回房间,抱起儿子,低声说:「孩子,你有个好蛮横的父亲啊!我们该怎么办呢?」
她那么想生下这个孩子,那么想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甚至热烈计划着,也许是在十几年后,当孩子成长为一位英俊的小伙子,成为非常杰出的人物之后,再考虑让他和牧神一相认。
本来风光的是她,但是牧神一这个家伙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突然出现,看着孩子出世,她心中期待的悬念统统都没有了。
以后的许多年,她和孩子都要在他的视线监督下生活了,真是不甘心。
护士小姐给婴儿带来特意调配的营养品,一边帮她喂,一边不无羡慕地说:「听说昨天孩子的父亲是亲自在手术室里看着孩子出生?」
「啊,是啊!」
「妳很幸福耶!妳不知道现在很多男人一到关键时刻就推卸责任,我见过太多母亲自己艰难地在产房生下孩子的情况,孩子的父亲往往是第二天早上才露面,妳先生真的很体贴也很爱你们母子哦!」
秦蔷尴尬地笑,是这样吗?为什么牧神一在别人眼中和在她眼中的形象会差这么多?
她看着孩子正幸福地享受早餐的神情,微笑又缓缓爬回唇边。
品一,品一,你一出生就有了名字,这个名字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哦!你喜欢吗?说真的,妈妈很喜欢这个名字,就像妈妈喜欢你一样。
妈妈保证,一定会让你成为像爸爸一样出色的伟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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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一今年五岁了,为了保密,也为了品一的自我发展,秦蔷将他长期安排在英国。近年来她的工作重心从欧洲逐步转回亚洲,所以每隔两三个月,她才能飞回去看望儿子一次。
品一五岁的生日即将到了,秦蔷的妈妈坚持要品一回台湾过生日,所以她只好拜托妹妹秦灵去英国把儿子接回台湾。
不过牧神一知道这件事后非常不高兴,「我不是已经提前告诉过妳,我会和妳一起去帮儿子过生日吗?」
「我妈妈是品一的外婆,她想见外孙我没道理阻拦,如果你想见儿子,以后有的是时间。」她觉得他气得很没有道理,「这不也是在替你解决问题,省得你还要放下一大堆工作去看儿子?」
「是替妳自己解决问题吧?」他冷笑道:「本来妳就觉得给品一过生日麻烦,耽误妳的事业。」
她闻言气得在电话里喊,「牧神一,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拚命帮你掩饰,你为什么还要冤枉我的好意?你知不知道这几年狗仔队查得有多紧?万一让他们查出来我和你有个私生子,那……」
「查出来又怎样?」牧神一说:「我从来都不怕他们查,怕的人其实是妳,所以妳也不用替我顾虑什么。」
秦蔷为之气结,这种男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回到在台湾的家,一进门就看到品一正和秦灵玩成一团,不知道两个人在折腾什么,搞得一地都是爆米花和棒棒糖。
「品一,不要和小姨打打闹闹的,今天练琴了吗?」她端出做母亲的姿态来。
品一看到她脸上没有一点喜悦的神色,转身默默地离开,却被秦灵拉住。「姊,难得品一回来一次,我们俩还没有好好亲热呢,妳又来扮恶妈妈,品一才五岁耶!」
「我五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单独登台表演巴赫的曲子了。」秦蔷看到品一那种平静得近乎忧伤的脸,心中也十分不忍,「好吧!今天就听小姨的话一次,但是回到英国后,必须把落掉的功课补上。」
品一没有立刻表现得很兴奋,他独自坐在沙发中,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一张报纸。
秦灵对这个小小的、又帅气到不行的外甥疼到心坎里,拉着他的手说:「品一,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秦蔷哭笑不得,「妳这算是什么问题?他才多大?妳要教坏他啊!」
「这有什么?姊妳不知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五六岁的小男生就可能有女朋友,何况我们品一这么帅,一定有好多小女孩喜欢他。」秦灵一边说,一边捏着品一白皙柔嫩的小脸蛋,贴上去又亲了一口。
品一没有回答,还是默默地坐着,眼睛看着桌子。
秦灵顺着他的目光,拿起那张报纸,「品一喜欢看报纸吗?你认得多少字了?读给小姨听好不好?」
秦蔷从他们所坐的沙发背后走过,无意中扫了一眼,赫然看到报纸上超大的标题写着:教皇莅临台湾!然后是牧神一的照片。
她吓了一跳,唰地一下抢过报纸。「他这么小怎么可能懂得看报纸?还是看卡通片好了。」
秦灵也不以为意,跳过茶几打开电视机,搂着品一一起看电视。
晚上,秦蔷坐在屋中看自己带来的曲谱,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门,原来是品一。
「品一,有什么事吗?」她走过去将儿子抱进来,关上房门。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爹地?」品一望着她。
她呆了呆,「嗯,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
「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爹地?」
「这个……大概不方便吧!爸爸工作很忙。」
「但是爹地上次说我可以在任何时候打电话给他。」品一虽然不爱说话,却很固执,很有自己的想法。「妈咪,妳是不是和爹地吵架,所以才不住在一起?」
「不是,是因为妈妈和爸爸有各自的工作,所以没办法住在一起。」
品一问:「我可不可以和爹地住?」
「不行。」秦蔷几乎是在瞬间就否定了儿子的想法。
他低下头,「我知道了,妈咪晚安。」
「等一下,品一!」她叫住他,悄悄地问:「品一很喜欢爸爸?」
「嗯。」
「很想和爸爸住在一起?」
「嗯。」
「但是爸爸很忙,真的很忙,而且他是公众人物,所以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品一身边。」
他闻言霍然抬起头,「那为什么爹地上次说等我六岁他要带我去美国上学?」
秦蔷不由得皱眉,「这是你爸爸说的?」
品一没有再回答,因为从妈咪的表情里,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好啦!品一先回去睡,回头我再和你爸爸商量这件事,好不好?」
刚刚送走儿子,门口又闪过一个人影,秦蔷叹口气,「妳怎么好像间谍一样?」
「没办法,妳知道我的来意。」秦灵溜进她的房间,「妈特意派我来问清楚妳那个吊了全家人这么多年胃口的问题。」
「品一的爸爸是谁,对吗?」她无奈地说:「妳给我一点个人隐私好不好?」
「好,但是我们是好姊妹啊!」秦灵开始套话。「你要是不想说他的名字,不如说点别的,比如当初妳生孩子的时候那个男人有陪着妳吗?」
秦蔷微微一笑,当日的情景又重现眼前,「陪了,他签字同意让我动手术。」
她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哦?那么说这个男人还不错啊!很负责任,但为什么你们一直不结婚?」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秦蔷打了个哈欠,「我可不像妳有那么多精力,一会儿谈恋爱一会儿分手,每次都轰轰烈烈的。妳最近是不是又失恋了?我看妳吃零食吃得比我上次回来还凶,体重又上升不少吧?」
秦灵皱了皱眉头,随即笑说:「别转移焦点,现在说的是关于妳的事情。」
「我的演出多得安排不过来,哪有时间去伺候男人?」
「谁说结婚就一定要伺候男人和孩子?」秦灵拍着她的肩膀,「妳一向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女人,怎么也会有这种错误的想法?」
白了她一眼,「看来妳对婚姻很懂喽?」
「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走路?我看了那么多罗曼史小说,每本上面都是恋爱和婚姻的道理。」秦灵是个道地的罗曼史小说迷。
秦蔷摆摆手,「行了,妳回去睡觉吧,别烦我了,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要工作可以,但是记得不要冷落儿子。妳看品一才五岁,整天像个小老头似的,不爱说话,死气沉沉,这个性格究竟是像谁啊?」
像谁?也许是像他爸爸吧?否则品一为什么会和牧神一那么亲?他们每年见面的时间还不如她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多呢!谁说同性不相吸的?
好不容易送走秦灵,她悄悄打了个电话给牧神一。
「喂,还没有休息吗?」
「即使在休息也被妳的电话吵醒了。」他懒洋洋地,好像刚才真的在睡觉。
「怎么来台湾也不向我说一声?」她问。
「我到哪里去都要和妳报备吗?妳又不是我老婆。」他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我有事的时候自然会和妳联系。」
「好吧!」她也有点不高兴,「今天品一说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暂时不知道,这几天都很忙。」他停了几秒,忽然问:「我要是想见妳的父母,妳会不会很吃惊?」
「不要!」她急忙阻止。她可不想让爸妈知道牧神一和她的关系,否则老爸老妈一定饶不了她,会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催她结婚。
「那就等我有时间再安排吧!」他显然生气了,又在两秒钟内挂了她的电话。
秦蔷悄悄溜到客厅,找到那张被她从秦灵手中夺下的报纸,在卧室里仔细地阅读上面有关牧神一的一切报导。
都怪自己对牧神一的消息不够关注,原来他这次是特地来参加一部韩国大片在台的首映会,这部电影的音乐是由他制作的,所有的台湾媒体全部出动,盛况报导他首次登台后在台湾的一举一动,「教皇」之名名不虚传。
在这么被媒体关注的情况下,他应该是不可能躲避记者的追逐来见她和品一的吧?她琢磨着要如何和儿子解释这一切。打开品一的房门,他已经熟睡,小脸上还挂着一丝泪痕,让她看了很心疼。
身为母亲,这些年忙于工作,没有和儿子好好亲近,对孩子的成长是很不利的。虽然她极力营造出一个对品一来说是父母双全的感觉,但是在法律上,毕竟她与牧神一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品一会不介意吗?等他再大一点后,她要怎么对儿子解释清楚这一切呢?
她默默凝望着儿子熟睡的脸,无数的心绪如乱线,找不到起点也找不到终点,全都缠绕在一起,更复杂难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