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疗过伤后,突然决定封颐宁为贵人,随即就要带着她前往西喀山狩猎,好解解闷。
皇太后望着绯影一脸的愁意,忍不住问:「我不是说了,有心事可以跟我商量吗?我不问就是希望妳能主动坦言,没想到妳的个性真是拗。」
「对不起,皇太后。」她难过的跪下。
「别跪我,我只想听实话。」皇太后的一双锐利凤眼直勾着绯影纤柔的背影瞧,不是她要逼她,而是不希望她老是郁郁寡欢的。
「是皇上……皇上……」剩下的话她却说不出口,但从眼角滑出的泪水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皇上喜欢妳?」
「不,我不知道,只是他老是喜欢对我……」
「毛手毛脚?」皇太后瞇起眸,摇头一叹。
绯影不语,微微垂首,紧蹙双眉。
「唉!这就对了,皇上是喜欢妳没错了。」
皇太后的话让绯影感到惊讶,她连忙否决她的臆测,「皇太后,您弄错了,皇上怎么可能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颐贵人。」
「这其中之事妳是不明白的,但也毋须明白。」皇太后笑了笑,接着问她,「不论皇上喜欢谁,那妳对皇上……」
「不,绯影自知配不上。」她小手紧紧一握。
「如果连妳也配不上,我就不知道还有谁配得上了,皇上都可以为妳而受伤,可以想见他是有心于妳。」
皇太后此话一出,可是让绯影愕然不已,皇太后虽知道皇上受伤,但皇上却没说出是因为她呀!皇太后又如何知晓?
「昨儿个在后花园的事,小喜子已经向我禀明了,皇上又在同一时间受伤,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笑看着一脸怔忡的绯影。
「是绯影该死,是我……」
「唉!祁烨就是这样,身为一国之君还不知收敛,就会拿皇上的身分压人,他是罪有应得,不怪妳。」皇太后走到宫门处,逗逗养在门外的金丝雀,「瞧这鸟儿,被关急了,一直想飞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前阵子偷溜了出去,才知道难以适应现实又飞了回来……」
「您是在提醒绯影?」她聪颖的理解。
「对,别净想离开这里,外头生活并不容易。」皇太后叹口气,「算了,既然妳这么怕皇上,我会盯着他,要他少烦妳。」
「不,绯影不是怕皇上,而是怕……怕他那口胡。」她望着皇太后一脸的不敢相信,赶紧又说:「是真的,我对留有黑胡的男人都会害怕。」
「这是真的?」皇太后倒觉新鲜地笑了。
看着皇太后的笑容,但这却是绯影内心最深的疼痛,「是真的,皇上也知道,可他偏爱用他的胡来触碰我。」
「这孩子太过分了。」
皇太后笑了笑,似乎已了然她与祁烨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等他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说。」
「不要,皇太后千万别告诉皇上,我怕皇上会怪罪绯影。」宫门深似海,她已知道自己难逃离这里,但求活得心安,倘若不行,她也不怕死。
「好,我不说。」皇太后一双饱含智慧的双眸直凝在她脸上,「如果皇上肯为妳把胡子给剃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绯影当皇太后是说笑话安慰她,「再说皇上现在已经有颐贵人了。」
「呵,这只是目前,以后的事谁算得准呢?」
「嗯?」绯影似乎愈来愈不懂得宫廷中人所说的话了,不过再怎么不明白也舆她无关吧?
「久了就见真章了。」皇太后揉揉肚子,「该是喝下午茶、吃点心的时候了。」
「绯影立刻去准备。」如今只有让皇太后开心、满意,才是她该注意的,其他一切恼人的事就只好住心里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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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皇上从西喀山回来后,当晚便打算临幸颐贵人。
是夜,风似乎特别萧索,初冬的凉意也增添了几许诉不清的倜怅。
绯影想不透那揣在心头上的空是什么,只知道她愈来愈想离开这里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走出房门,蹲在北窗下,她前阵子在那儿挖了块方寸之地,种了些大白菜、萝卜、麦薯,因为这些粗食在宫中是不会有的。
她松了松土、洒了些水,又把成熟的麦薯翻出来,以烧热的红土将它们掩上闷烧着,心想明早就有香喷喷的麦薯可以吃了。
记得爹爹曾说过,在南方有种薯类叫番薯,也是这样的吃法,听说那番薯的滋味儿要比麦薯更香呢!
绯影转身步进屋内,里头暗蒙蒙的,木桌上只点了一盏浊灯,捻子轻挑,光线忽明忽暗,她坐在炕上听着外头飒飒风声响,平添了一股阴凉的味道。
不知为何,她今晚睡意全消,干脆就坐在炕上等到天明吧!
突地,一阵风拂入窗口,将木窗磴儿的纸片给吹破一格,正好落在油灯捻子上,屋内仅有的一丝光亮就这么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赶紧擦亮火捻子,可怎么都擦不亮。
欲论心,先掩泪,零落去年风味。
闲卧处,不言时,愁多只自知。
到情深,俱是怨,惟有梦中相见。
犹似旧,奈人禁,偎人说寸心。
突然,绯影听见有男人喃喃吟着这首诗,是这般深情若揭、感人肺腑,那嗓音由远而近的慢慢传来,让她莫名感到心惊。
昏暗中她隐约看见木房被推开,那颀长的人影慢慢逼近她,因为不是很清楚,让她胆颤地直贴着冷墙。
不一会儿,油灯再次点燃,她终于瞧见眼前的男人。
「你是谁?」再看看他一身龙袍,「你怎么可以偷穿皇上的衣裳?来人……」
「妳真不认识我了!」他立即捂住她的嘴,笑声中带着一抹诡魅的笑意,「难道我真的就长得一副很容易让人遗忘的样子?」
「啊!」绯影狠狠慑住,「是皇上,可……可您的胡……胡……」
「我剃了,而且剃了好一阵子了。」祁烨笑望着她,玩味着她那张震惊、难以置信的小脸。
「可我前两天见您时,您还留着它啊!」
「笨蛋,我是黏上假胡。」他的笑颜里揉入一丝对她的兴趣,「现在对我是不是不再感到害怕了?」
「皇上,」绯影望着他那张干净的面容,俊逸性格,轻感的薄唇始终衔着抹放浪淡笑,「您不一样了,现在好看多了,过去为何要留胡呢?既然剃了又为何还要黏着假胡?」
「真好玩,妳的问题怎么跟颐宁一模一样,如果可以,妳们真能做个贴心好姊妹。」他瞇起眸,勾起一丝笑痕。
「皇上,您太看得起绯影,绯影只是个奴婢,怎可能和颐贵人成为姊妹。」绯影直觉这样不对,下意识便想逃推开皇上更进一步的触碰。
「她已经不是贵人,我废了她贵人荣衔,将她冷禁了起来。」他瞇起眸,挑视
她略显苍白的面容,「至于妳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个奴婢。」
「您废了她,为什么?颐贵人是这么好、这么柔美,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她很是吃惊,难道身为皇上的女人就得时时提心吊胆着自己的处境吗?
「因为她心里没有我。」他眸光一冷,陷入一股沉冷的漠然。
「那妳呢?除了怕我之外,心里可有我……」祁烨挑高眉头,逼视她无辜的小脸。
「皇上,奴婢的心太廉价,承受不起皇上。」明知宫廷侯门深似海,她早就有不该陷下情感的心理准备。
「哦!妳还真倔,真以为妳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该死的女人,他都为她将宝贝胡子给剃了,她还不满足?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她被激得大声顶回,泪水已汩汩淌下,张着纤柔的眼与他对峙着。
「我乃一国之君,除了江山,江山内的所有百姓也全部为我所有,妳敢说妳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他笑睇她不驯的模样,无疑地正在欣赏她徒劳的挣扎。
绯影小脸一垮,直望着祁烨那双黑湛澄亮的眸子,端正的绝魅五官以及器宇轩昂的气势,这样的男人又怎会少她一个女人。让她更加肯定的是,他只是想戏弄她、征服她。
「您并不需要我。」她澄净的水眸凝人他那装满霸气的眸光中。
「妳错了,我很需要妳。」祁烨逼近她的小脸,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与她耳鬓厮磨着。
绯影闪避不及,找着借口,「皇上,奴婢在外头红土炕里正闷烧着麦薯,您想不想吃呢?」
「麦薯?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不饿。」他现在有兴趣的是她。
「可我饿了。」绯影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好吧!我就陪妳吃。」祁烨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招?他有时间陪她玩,并不急于一时半刻。
「好,那奴婢这就去拿。」说着,绯影便到外头从红土中翻出麦薯看了看,又在园中找到几株「柳香青」的药草,将它们碾碎后又放进红上内继续闷烧。
「怎么那么久,好了没?」祁烨从窗口探出头问道。
「再一会儿就好。」她得等「柳香青」的药效侵入麦薯内。
祁烨无聊的拿着纸扇搧了搧,看着那土堆里的东西,「那东西真能吃吗?」
「不但能吃,还很美味,通常穷苦人家吃不起米饭时都拿它来垫肚底。」绯影解释着。
祁烨瞇起眸,「难不成妳在宫里也吃不饱?」
「不是,只是饭饱之余,不禁想起它的美味。我知道皇上是一国之尊,一定没吃过这个,只是我想吃而已。」她闻到一股柳香青的味道,心想它们应该已经入味了。
慢慢翻开红土,她拿出一个慢慢咬了口,「嗯……好吃,真香。」
祁烨本来说什么都不会吃这种穷人家拿来垫肚裹腹的东西,但是当闻到那股味儿,还真诱人呢!
「还有吗?」祁烨还是忍不住问了。
「还有很多。」她赶紧递上一个,「皇上吃吗?」
「嗯……」装模作样了会儿,他还是接过手,「我就尝尝看吧!」
学着她拨开它的外皮,祁烨立刻咬了口。
「咦?!」他完全没想到,这种东西也会这么可口,看来一些昂贵珍馐也不一定比它美味呀!
「好吃吗?」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心头微颤地等着……等着皇上即将发生的反应。
「是不错,不过我不会笨得拿它换妳。」他勾起唇,意有所指的说。
绯影闪开眼,不再说话了,只是小小口的轻轻啃着,倒是皇上已经吃第二个了。
「又不说话了,到底……」他一手捂着额,突觉晕眩。
「妳!」他一双大眼狠狠一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究竟能不能吃?」
「当然能吃。」绯影紧张地望着他,抖着嗓音说:「只是……我放了一种叫『柳香青』的药材。」
「那……那是什么?」祁烨发现眼前的影子已不断在摇晃了。
「是种调味的药材,平时少量添加在饮食中可以增加美味、活化血路,更可提神醒脑,但如果吃多了,就会产生晕眩与幻觉。」这些都是以前陪着爹上山砍柴,他见到这类药材时告诉她的。
「那妳怎么没事?」他瞇起眸。
绯影递出自己的手,让他看着她手中只咬了小小数口的麦薯。
「妳……该死!」祁烨咬牙说道。
「我知道我已犯了大罪,就等您醒来惩处。」绯影抿紧唇,「皇上,您别撑了,睡下吧!这样才不会太难受,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清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妳就不能听话些……」祁烨咬着牙,瞇眼望着她那张纤美的丽容。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她半掩着双目。
直到皇上睡去之后,她才敢大胆地注视着他俊挺无畴的面容,伸手摸了摸他刚棱有力的脸庞。
「祁烨……只有这时候我才能这么喊你,平时只能喊你皇上,这样的感觉与关系不是我要的。」
为皇上盖好被子,她看向外头渐渐转亮的天色,已打算到皇太后那儿禀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就由皇太后赐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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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说什么?皇上在妳那儿!」皇太后闻言,表情出现极度的意外。
「对,现在还躺在我床上。」绯影跪在她面前,「是我给皇上吃了会昏迷的药材,所以才……」
「糟!」皇太后抚额,「妳怎么会这么笨,做出这种事呢?上回皇上为妳受伤,这次妳又迷昏了他,我的天呀!」
「因为皇上想……想……」
「哦,孩子!」皇太后紧搂住她,再看看她的眼,「没有女人可以拒绝皇上,妳该懂得。」
「我知道,虽然知道但是我也不能……」她心底有着极度的难受。
「是因为妳不喜欢皇上?」皇太后敏锐地问。
「我……」绯影明白她并不是不喜欢皇上,其实就在皇上为她挨了一刀,甚至在他的黑胡还没剃掉之前,她就已经为他动心了。
想想,天底下有哪个女人可以排斥得了身为一国之君,又俊魅无匹的皇上呢?只是她不想……不想和其他女人共有一夫,那种感情太单薄,不是她所向往的,也不是她所期待的。
「妳喜欢他是吗?」皇太后叹口气,「喜欢就不必想太多,让妳的心跟着感觉走,这样会很愉悦的。」
「可是……」绯影还想说什么,祁烨就已经冲进了慈宁宫。
她愕然地望着他,明明要两个时辰才会清醒,没想到他一个时辰就已经找来这儿了。
「妳真厉害。」祁烨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指着绯影,怒意勃发地吼道。
绯影深吸口气,半天不敢动作,只好听着皇上不停在她耳边指责的声音。
「居然敢对我下药,妳真不想活了吗?」
「对,绯影是不想活了,所以特地来请我赐罪,而我也已经答应了。」皇太后抢了话。
绯影很意外地看着皇太后,因为她并没赐罪呀!
「皇额娘!您……」祁烨一震,满腔火气这才消去,「您赐她什么罪?」
「当然只有一个字了。」皇太后瞇起眸,却没明言。
「皇额娘!」祁烨深吸了口气,这才改口道:「她没对我下药,只是我贪吃,吃多了这才昏过去。」
「哦!你们到底怎么样?」皇太后抚着额头,「真是被你们给搞晕了,我年纪大了,没办法管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回内室休息了。」
皇太后站起,在其他小宫女的搀扶下进入内室后,祁烨这才揉揉眉心,「看来我是上当了,妳也站起来吧!」
「皇上!」绯影意外皇上并没处置她,让她更意外的是……他刚刚还替她说话!
「不过妳别太得意,等我把颐宁和骥风的事办妥后,会再来找妳。」祁烨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一而再的放过她。
「谢皇上饶命。」她依旧淡漠。
「过一阵子,我打算去城东一趟,妳跟着吧!」好久之前他就想前往陆尔将军府一探,可是接踵而来的一些事扰得他抽不出时间出宫。
「城东?」她不明白。
「反正妳跟着就没错。」他抚着仍带眩意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开。
绯影担心的追上他,紧跟在一侧,「您还好吧?需不需要我扶您回寝宫?」
「妳现在不怕我了?」祁烨半合着眼,扯唇一笑。
「我已经不怕您了。」她默认了,但依然是这般面无表情,「来吧!皇上,我扛您回去。」
绯影走近他,拉起他一只胳臂放在自己颈后,将药性末除,步履仍颠簸的祁烨带往寝宫。
「妳跟其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女人着实不同,就像是一盘珍珠中最明亮的一颗。」祁烨边走,边撇过脸看着她冷静的侧面。不,她只是装得冷静,实际上身上的抖意早已露了馅!
「就因为不同,所以才珍贵是吗?」绯影回头睇了他一眼,像是正在反问着身旁万人迷的一国之君,「如果哪天它也和其他珍珠一样少了光泽,是不是会沦为同样不被重视的下场?」
「妳是因为害怕如此,才故意排拒我,想永远成为我心目中最不一样的女人?」祁烨瞇起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或许吧!皇上,您少说点话,还是早点歇着。」绯影不想再回答他这类问题,只想赶紧带他回去休息,否则他愈吵,只会拖延脑子清楚的时间。
「妳敢命令我!」祁烨好气,却又奈她莫何!
好不容易来到他的寝宫,绯影本想将他交给殿内宫女,哪知道他却猛地推开其他人,硬是要她陪他进入。
「放心吧!今儿个我没力气碰妳。」像是知道她心底在顾忌什么,祁烨回头对她冷冷一笑。
「奴婢这就扶皇上就寝。」
绯影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虑的扶他进入内室,来到暖炕边,为他褪下外袍,服侍他躺下。
才要离开就见他拉住她的手。他沉着嗓说:「等我睡了再走。」
「是。」绯影遵旨地守在炕边,一边为他搧凉,一边瞧着他闭眼的模样,心底直忖着:这份思愁到底是从哪时候产生的?
瞧着瞧着,她发现皇上的呼吸渐渐缓匀了,这才为他拉好锦被,退出寝宫。